远方先生，你那里有诗吗？ 第81章 第七十八话：福秀回来了

“这位是我们的编剧，曾经参与了多部热门剧的创作，包括《姐姐迷恋的她》等，最近主笔的《小区角落的小卖部》将在明天上档，也已经获得了多个电视节的提名。”

阿英的介绍是不是把我提得太高了一些？起身受到这么热烈的掌声难免让我不习惯的。

“不是让你多休息几天吗？”

“呆在家里好像也没什么事做，而且我这点工资能请上几天假的？”

“去年的调休都算加班工资了，今年度1月份你还有不少调休可以用吧？”

“我们公司现在这么正规化了吗？”

“不过你回来得正好，昨天的剧本会你就没有参加，今天正好可以去看看演员们的表现。”

于是，我就坐在了这里。不仅是我坐在了这里，这一次主要演员都坐在这里。一番波澜后我们还是留下了黄玉轩。说实话新演员的试镜发现其实替代他的人无论是演技还是长相都胜上一截让人很是纠结，但考虑到换角要带来的进出预算还是决定了留他。不过根据我听到的八卦，更重要的原因是那毕竟是位没有主演经验的新人，让他来试镜也不过是他老板为了哄他给他个机会。因为是众多后宫中的一位，所以他也不希望能在玩够前就让他有太好的机会。

这就让接下来的工作变得尴尬了，本来就觉得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工作免不了接触，在上演了一番这种狗血剧后难免就更尴尬了。

“你的梦想是什么？”

“演员。”

“为什么？”

“演员和其他职业不一样，可以体验不同的职业不同的人生。我才不想把我人生束缚在一个地方，每天做着一样的事度过剩下的人生。”

“演得太好了！让我觉得现在就是在学校看台上，看着场下的观众了！”忽然插话的是一位王姓联合出品人，利用业界知名人士做联合出品人是常见的手法，光利用这种名字就能拉来有名的演员和投资。可在表演剧本时发出声音可是大忌，毕竟和正式拍摄不一样，这就像是表演话剧一样没有实景所以很难入戏。如果身边人再做出一些干扰的举动就更容易被打断了。而今天照着剧本表演一些重要桥段的时候，她一直在那边咋咋呼呼的，因为有地位也没人敢说她。

我有些担心陆漫索的状态，不过他还是保持着那温柔的语调问：“班长，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的梦想？”男女主角因为这对话而目光交接，因为对视而暗生情愫，镜头也在这时渐渐虚化打造出浪漫的氛围。就在这时——“我想把你碎尸万段然后埋到土里，要是你好好读书我们班平均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垫底，我也不用和你结对子在你身上浪费这么多的时间！”

气氛的转换很好，“哈哈哈哈，有意思。”

这一次这大姐直接放开了嗓门，让全剧组的视线都转到了她的身上。她终于注意到自己失言，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刘老师！点评下！”

“还是这问题，大家台词读得有些用力。不过也可能是无实物表演的关系，在所难免。”

“嗯……这场戏就到这儿吧。”阿英站起来搬了两个椅子说，“休息五分钟，稍后对下男一和男二的戏。”

“王老师觉得怎么样？”

“桥段和节奏都把握得很好，可是拍摄的时候还是要注意氛围的营造。吴老师不愧是参与过大项目的人。不过说实话，第一次看大纲的时候以为这部剧的编辑是女孩子呢，原来是男孩子写的那就难怪了。”她回答说，“大女主的角色设定最近确实是主流，可是你不觉得台词构造得太生硬了吗？”

用词生硬？这也是一开始就存在的问题，毕竟不是以北方话为母语的出生，吴语里有不少的用词都和普通话不一样。我从小生活的小镇不如城市，外地人不像现在这么多，最初接触的标准用语便是来自电视电影和文学作品。虽然口头上也跟着社会开放改变，但用语难免留着吴语的习惯，想要转化做台词就避免不了这个问题。

“我不是说这个问题，是说女性角色的那股柔弱感。”

“柔弱感？”

“大女主是女性面对社会定义的不公平时自己幻想成为的对象，可另一方面在面对爱情时，又难免会变得柔弱，大部分女孩子内心还是很柔弱的。人想要拥有爱情，就是想要有个安全的怀抱，可以有个依靠的对象。男人在谈恋爱后都会从小狼狗变成小奶狗，更何况是女人呢。再强大的女人在面对真爱时，也是渴望依靠的，也是柔弱的。所以在遣词时是不是能够多观察下身边的女性，然后从女性的角度来用词呢？”

“确实，说实话我也这么觉得。”

“不过也不是大问题，正式拍摄时给女角色多些发挥空间就好。啊，我给大家定的奶茶到了，阿英你叫几个小弟和我一起去楼下拿下吧。”

“好好。”阿英安排完人后回来说，“怎么样？虽然人看起来是白目了一些，可她也是编剧出身，也做过导演，之后在公司担任高管。不是没水平的人。”

确实是个犀利的前辈呢。不仅在专业上有水平，在人际关系上也有能力。

再接下来是男一男二的戏，按照营销公司的要求必须按照现在常见的影视剧套路一样，男二虽然暗恋女主但同时也成为男主坚强的后盾。

这场戏描述的是男主男二借着一番热血的打斗后重归于好，男主载着男二逃跑的场景。这几乎是所有青春剧里必备的桥段，为了耍帅一定要骑着摩托车在跨江大桥上来场生死追逐，但根据道具组的说法为了让剧情“合法”不至于被投诉会变成电动自行车。

阿英之所以要搬凳子就是为了这场戏，两个并在一起的凳子成了道具摩托车让两个人贴在了一起。

“不行不行！两个人的对话也太生硬了一些。放开点！别在意，把手放这里！知道今天的规矩吧？虽然只是对剧本，但要把今天当正式开拍对词。这样编剧和导演才能根据你们的表现安排当天的拍摄。”王老师说着就抓住了黄玉轩的手把他搭到了陆漫索的腰上，还推了推他的背让他们紧紧贴在一起，“从这句开始重新开始。”

又一次开演后她坐回到我们的身边，眼神里带着些兴奋说：“你是知道现在的观众想看什么的，比起男女主谈恋爱哪个女孩子不喜欢这种桥段？”

我就不喜欢，当然我不是女孩子。

“你是不是瞒着我有别的喜欢的人了？！”

被两个老女人分散了注意力的我听到这句忽然喊出来的台词呛了喉咙，我一定是因为没料到刚分到手的奶茶这么烫才呛到的。毕竟那是我自己写的台词，为了迎合营销部门好让粉丝剪出粉红泡泡的分镜。

“今天大家辛苦了，明天是周末，所以我问取景的学校借了一个空教室，这样大家就能更好找到状态。具体地址我等等会群发给大家，如果不跟大巴各位只要准时自行前往这个学校就好。”

导演的结语等于下课的铃声，和大家比起来我是那个最不需要用心的人。我本想等大家走后开小会，可没想到导演也顶着疲惫的神色说等等会把今日小结发小群里，让我们也先回去就好。

我磨蹭着计算着黄玉轩应该走了才下楼，没想到刚出大楼就被一辆电瓶车给拦住了去路。

“上车吧，我带你回去。”

我看看电瓶车又看看大明星，虽然这辆电瓶车的设计也挺新潮的，但哪有明星骑这玩意儿的。不容我拒绝，他已经帮我戴好了头盔。

这玩意儿真的靠谱吗？被按到后座上的我不免有些担心。这儿可是新城，现在的杭州说小不小，可不是骑电瓶车就能到的距离。

前天在外流浪一天后，我为了见他决定提前回家。可回到家后才发现他并没有在家过夜，甚至到了第二天晚上也没有来。直到今天的剧本会前我都没有见到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有不少话想要和他说的关系，所以第一次尝试到了什么叫作度日如年。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天，却像是过了好久。

可今天在剧组见到他，开始是因为找不到两个人独处的时机，渐渐就变得不知道怎么开口好了。

包括现在。

“不是等等，你怎么过江了？”看到上了大桥，我发现不对劲才不得不开口。

“带你看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要去萧山啊？都已经大晚上了。”

“是滨江！又没有多晚。”

对我来说过了钱塘江就是萧山！是很远很远从来没去过的地方！

虽然五月的风一点都没有刮骨的寒冷，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陌生的地方感到害怕，不知不觉间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就像刚刚王老师指导黄玉轩的一样，脸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将自己的柔弱暴露地一览无余。

原来是在江对岸看灯光秀，之前在短视频平台上大火的网红景点稍稍过了热度。外加我们为了避开人群选择了偏僻的位置，所以显得有些冷清，视角也算不上好。但也好在没有那么嘈杂的环境，虽然灯光没有给人像短视频里那样的震撼，但草坪和静谧却让人的心平和了下来。

“时间也不早了，我带你回去吧。”

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对我说的吗？我可不是会主动找人沟通的人。我心里刚有这样的犹豫，没想到他伸出手来捏了捏我的脸蛋，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后利落地转身走去。真是的，这种时候耍什么帅。真是的，在这现代风的沿江公园背景之下，在绚丽的楼宇灯光之中，看到这帅气的身影还真是有些穿越到了电视镜头中的感觉。要不是一阵江风吹过，我还留在刚刚已在脑海里化作慢镜头的笑脸没法回过神来。

要是不赶紧追上去的话，我就要自己一个人被扔在这荒郊野外了——虽然现在这里已经变成市中心没错。

看这反应，是真的什么都不用说了吗？

“你五年前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要是那个时候就来找我多好？就没有那么多的纠结，没有那么多事了。我的身体也不至于……那个啥。”

“哥！”

“嗯？”

“你在说什么？”

“什么？”

“你不是在对我说话吗？”

“没什么。”

原来我的话被风吹散了，虽然车的速度上不去，但这季节的江风还是足够大。

“抱紧我！”

“为什么？”

“你不怕掉下去吗？”

喂！你小子是故意摇晃的吗？要是真的掉到江底下就真的要殉情了！

“贴着我的背！”

“为什么？”

“这样我就能听到你说什么了！”

原来如此，“不过我真的没有什么想和你说的。”虽然，我还是把脑袋贴住了他的背就是了。

我就说骑一辆小电瓶车是不可能走这么多路的，半路没电推了好一阵后终于到了公寓的楼下。不过也还好因为这样没被家附近的交警抓住罚款，还当作了饭后的散步。

“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帮我摘完安全帽后他说。

“你不上去吗？”

“嗯，我今天回家睡。”

明明之前死也要赖在我家来着，如果是因为我没法那个的话……

“之前那部剧明天不是就要上线了嘛!为了炒作明天开始会有狗仔跟着我。所以在报导出来前，我都不能再来你这里过夜了。再怎么说——我现在也是有正式男朋友的人了嘛。要是藏嫂子这种事扒出来了可怎么是好？”

虽然话这么说，但语气却贱得要命，笑脸上也不带一点紧张。我主动告白的第三次，前晚发生的事有些像是飘渺的过眼云烟，但也不代表着真的没有发生过。不过还好，让我们看重的是狗血的前半场。

“我知道你憋了这么多年现在很急，可明天要忍住哦~要是被记者拍到了可不好了哦~”

“你怎么这么贱？难道还真希望被人拍到吗？”

“我是无所谓，但你还没做好出柜的准备吧？要是被扒到我藏男嫂子，你说我是承认好还是不承认好？”

“别犯贱了！时间不早了快回去吧。”

虽然知道是玩笑，但走进楼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他。或许这还是我第一次感受父母以外会在我身后有等我的人呢，比之前更坚定也更缠绵。

粉丝和明星双向奔赴的地下恋情。虽然在网络同人小说之中已经是写到滥的题材，可就算是正式发表也不会归入到入流的程度吧？一番纠结后听到“男朋友”这个明确的词，才第一次觉得这下是真的从实习转正了。

就算是这样的恋情无论是性向还是身份都不能光明正大地公开在众人之下，就算这从未体会过的激动心情找不到人分享，就算……不知道未来会变成什么样，也先要好好体味当下的冲动。

为了让演员入戏，第二天的剧本会改在学校进行。空闲的老社团教室为拍摄进行的装修已经进行了大半，成为了真正的教室模样。虽然鲜艳的色彩和少人数的课桌和我们读书时有巨大出入，但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看窗外，却恍惚真以为自己回到了学生时代。

只是这一次转回头来我的同桌变成了他，众目睽睽下舍不得移开看对方的视线，换座位时有些刻意又有些小心的身体接触，在走廊角落偷偷的拥抱。因为穿着校服，让人不得不觉得那就是高中时害怕早恋被发现的紧张感。紧张之下，那份能看到对方，能够感受到对方就在身边的充实感不断地刺激大脑分泌多巴胺，知道文学描写中为何总会用溢出来描绘一种感情了。

“你梦想是什么？”

我浑浑噩噩的高中时代，并没有多强烈的梦想。老实地考大学，就业，上班下班，从来都觉得梦想这种东西对我们穷人来说是一味毒药。不仅没有多大的可能实现梦想，如果走错一步，甚至会让自己的生活无法反身。

活到这岁数，却第一次有了想要穿越回年轻时的梦想。如果回到那个时候，我会不再那样唯唯诺诺地生活，不会觉得自己不如别人，利落地拿出书来学习，会好好打扮自己然后勇敢地对喜欢的人说出爱的告白。如果再来一次的话——我也会想了解下如何去国外留学，这样就能早些遇到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个人。让他不用过那段寂寞的日子，能让他好好努力。学成归来后我能凭着留学的好学历更快站到更高的位置，像沈老板阿英那样在业界做个正直的人。虽然改变不了这个行业，但至少恪守住自己的本分，为人带来一个能晒到太阳的角落。

【我在天台等你。你不来的话，我们两个明天都会上新闻。】

我正沉浸在这么美好的幻想里时，却收到了黄玉轩发来的消息。破坏我苦心营造的氛围不说，他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有些担心的我跨过了禁止学生上天台的提示牌，宽阔的天台上，黄玉轩正坐在不远处的栏杆上。

“你有什么事？”

我照着他的眼神低头看了眼横在半路的课桌，就像是话剧舞台上唯一的道具。

“那是我的遗书，我要从这里跳下去。”他说到，“这足够上新闻为剧组炒作了吧？”

所谓的遗书上用潦草的字写着毋虚有的事，剧组的人在编剧的怂恿下孤立他，已婚的导演利用职权睡了剧组的新人女演员并要求他封口，他因为受到剧组的种种不公平患上了抑郁症。这些看起来离谱的事，偏偏又是八卦营销号里常见的桥段。

“喂！开玩笑归开玩笑，别做这种危险的事。要是不小心摔下去就真出事了！”

“我不是开玩笑，这样一来我的死就和你脱不了关系了吧？”

你是不是入戏太深了？要是演戏的时候能这么演多好？你这辈子也玩弄了这么多男人，为什么偏偏要抓着我这一个男人不放啊？跳啊！你有本事跳啊！

虽然很想说出这样的话，但这毕竟是在现实生活里。在要寻短见的人面前说刺激他的话只会出现在戏剧里，现实中要是刺激到了他还真的说不定会是反效果。

“你好好说话，你想要什么？我和路修明交往其实没那么大不了的。和他分手划清界限不就好了？”

“那我不是更可怜了？全世界的人都爱着你，我却成了害你的反派。我要是用这种方式来威胁你，不就成了从你手里乞讨的乞丐了吗？比起什么情情爱爱的，我现在更嫉妒你。我为了走到这一天付出了这么多，却在哪方面都比不过什么都不用付出的你。你有什么？要出身没出身，要才华没才华，获得的却都是我想要的。到头来，我却还是只能利用这种方式来毁了你！”

他说着慢悠悠地从围栏上站了起来，但在如此狭窄的围栏上想要站稳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