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先生，你那里有诗吗？ 第6章 第六话：制作人

“哥！你最近为什么不写剧本了？”

“嗯……没激情了吧。”

“诶～你才几岁啊？这么早就萎了？”

“嗯……早两年就萎了。喂！你想干嘛？”

“没关系！我来让你重新振作起来！”

“你神经吗？……放开！快放开我！”

不过打闹归打闹，打闹完后看着电视屏幕上他演的那部剧还是忍不住想，我到底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写剧本的呢？

事情该从我高考时说起吗？我的成绩一直是高不成低不就，想要读什么顶尖的学校自然不可能。浙江这地方除了浙大和宁大两所顶流，再接下来就是断崖式的第二批次。中文系其实是我的第二志愿，我本想读商科觉得好赚钱，爸爸妈妈却觉得老师好就业，硬是让我报考师范学院。就这样被第一志愿淘汰后进了中文系学习。本带着些遗憾进的学校，在学校里被老师推荐着读了很多著作后反倒被文学给迷住了，还加入了诗社，还开始尝试着写作。

不过高考时的遗憾让我在毕业后没有走这个专业的道路，而是选择进入企业求职。中国的大企业就是这样，人一多关系一多，拉帮结派，贪污**。想要独善其身不加入任何派别，就得放弃任何晋升的机会，还得被穿小鞋。这工作唯一的好处是没人吃得消裁你，只要你自己不辞职便能做上一辈子，但这也是最大的坏处，你的青春就这样慢慢被这份工作消耗走。

大概工作了三年的时候，以前诗社的一位师兄成为了编剧，他在写一部剧的时候找我救场，当我看到自己写出了一整集的剧本后自己都有些惊叹自己的实力。虽然只是部没什么投资的补档剧，但自己写的故事被人表演出来有一种无与伦比的成就感。

正巧那时有一个改编韩剧的项目，只是需要全职参与。正好觉得在大企业虚度光阴的我，以此为决心想要开始新的职业生涯。

改编的项目很顺利，可我没有周全考虑的是——编剧并不都是正式职业。只有小部分大型影视公司会请全职编剧，大部分的编剧和艺人一样就算做得再好也是自由职业。这职业和能力相比，名气和人脉更为重要。更进一步的是，编剧不像在镜头前露面的艺人，除非有特别的得奖作品加持，不然很难被人关注到。而人脉——不用说我更是没有。

师兄自己的工作也不多，一段时间没项目后甚至鼓励我独立写剧，可独立创作不用说就更难了。不仅在这个层层审核与自我阉d割的环境里不一定能写出好作品，毫无名气的我也很难真的开始这份事业。

还好山穷水尽的时候，现在这家公司招人。与阿英因负责过学长的剧本而相识，通过公司的内部推荐也算是山重水复，我又回到了办公室的打工人生活。

“小吴，干得不错呢。”沈老板的声音忽然在脑袋上响起把我吓了一跳。诶？什么事？

“摄影棚推介视频的事。陆漫修和我说了，原本他这段时间没有档期的，但是你私下联系了他好几次，他被你说动了才参加这次录影的。”

小明？我明明提都没跟他提过这件事。

“我就知道你行的！这样！拍摄这两天你去横店跟场吧。”

“诶？！出差？”

“嗯，这工作毕竟是你在跟进的，就好事做到底吧。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工作，就是剧组有什么要求跟他沟通下，如果他有什么要求跟剧组沟通下。说实话，这不是我们的工作是总公司的，到时候总公司也会有人下来，到时候别这么内向，跟总公司的人打打关系，对晋升有很大的好处。“

”可是下周三的话……丁作家的稿子不知道会不会按时交上来。”

“哦……就李导演要求修改的那集是吧？阿英，你帮他跟下吧。”

“诶？我手上还有好几个案子要跟呢。”

“我可是你们的老板！就我们工作室现在这状态，手上有几个案子我心里还不清楚吗？这一集的稿子我们之前都和作家沟通了，你只要跟紧了让他及时交上来就好。”

知道阿英会抱怨个不停，沈老板及时跑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剩下我和她两人面面相觑……

“诶！早知道我就应该抢这个案子的！对方可是陆漫修呢！我要是知道陆漫修有这工作……我要是能趁着这机会跟陆漫修做朋友……啊～我当初怎么没想到呢！”

“要不然……那天你去跟？”说实话，想到要在正式的工作上和小明面对面还挺尴尬的……

“好好好！”

“那……你去和沈老板说下？”

她看了眼沈老板的办公室，犹豫了近两三分钟后说：“还是算了吧……还不如去跟丁作家吃饭呢。对了，我得把这日程跟粉丝会里的人说下，这种小日程我都能知道，肯定会在粉丝会里地位提高上不少。哦！那又是什么明星？！”

一个男孩子在前台的指引下进了沈老板的办公室，抬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看他正面了，可光这身高这身形长得就不一般呢。

“你怎么知道是明星？”

“这里影视公司啊，就算是素人有这长相也早被拉去拍电视了，哪有影视公司的人长这样的？”这话……听起来好像有点怪怪的，毕竟我也是员工来着……

正聊着，沈老板就陪着他从办公室里出来了，看到正面后还真是……有点不得不服阿英的话了。

“这位是顾山，戏剧大学刚毕业的编剧博士，他是总公司派来我们这里轮岗的预备高级管理人才。轮岗期间希望大家能好好相处。给大家自我介绍下吧。”

简单的自我介绍后，他被安排到我身边的空位上，也是，整个办公室并不大，也只有我身边还有空的工位。

“以后还要吴哥多照顾了。”

“哦……哪里哪里…… 互相照顾，互相照顾。”他的打招呼让我回过神来。虽然不是我喜欢的标准汉人脸，但却是最近正流行的韩星五官，立体感特别突出。再加上白到发亮的皮肤，像是自带光芒一样亮到人晃神。

“太好看了！长得好看又是学霸，你是从电视剧里走出来的人吗？”我的内心独白怎么被我耳朵听到了？原来是阿英的眼睛已经变成了一片星星。

“喂！你适可而止吧！新人都被你搞得不好意思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长得帅又不是错。新人，有女朋友了吗？”

“没女朋友你也不合适吧？孩子都多大了。”

“你干嘛这么护着他？难道是看上他了？虽然两个帅哥谈恋爱也很养眼，不过……喂！新人！你是Gay吗？”

“哪有你这么问的？”这大妈真是越来越夸张了！

“虽然不是Gay，但我对性别也没卡得这么死。”啊～磁性的嗓音又是怎么回事啊？你真的不考虑去演个戏什么的吗？学历高长得帅说话声音还好听，这不就是偶像剧常见的主角设定吗？你家不会是什么亿万财阀吧？

“吴哥！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

“没……没什么。”刚刚都说了他是总部来轮岗的博士，要是把他得罪了等他回去当领导了，我以后不得死？

【小吴你那边有什么工作就交给小顾做下学习下，小顾在我们这里这段时间就跟你学习。别让我们小顾什么都没学到就回去哦！】

我刚说完这话，工作群里就传来了沈老板的语音。本来这小办公室就什么活就都扔给我做，现在这种尴尬的事都要丢给我吗？这可是以后总公司的大领导！

我抬起头来看小顾，还真是一直殷切地看着我呢，就不能刷会儿手机或是逛下购物网站吗？这么认真反倒让我不好意思了。我这辈子啊，都是在公司底层工作，虽然一把岁数别说升职了，就连新人都没带过，更没人教我该怎么带这种只是来走个流程以后会当人上司的新人啊。要是没服侍好不就我一人得罪了人家吗？

“要不然……你帮我把这份北京来的策划案交给李老师吧。”

“做好了！”

啊～显然现代科技让办公太方便了，本来就只要点一下鼠标的我为什么还要多走个程序呢？啊！对了！你没抄送沈老板吧？！我又找到了事可做了。听说关系户都爱干这种没什么难度又不会闲着的活，我可真是个小天才。

又是新安江鱼头？

“怎么？你什么时候吃鱼头了？”

“午饭。”而且住得和公司近，小明点的外卖还是同一家。

“喂！哥！你最近收入不错嘛！工作餐都吃上几百块的鱼头了？你们沈老板请客吗？”

“不是，今天有新人来，所以我请了……新人上班第一个要解决的不就是午饭搭子嘛！唉，你又没上过班，你又不懂。”

“我不懂？不就是那个叫顾山的嘛！”

“哦，你也认识那孩子？”

“什么孩子，明明只比我小了一岁。”

“什么？他都三十多岁了？”哇！现在的孩子都怎么长的？一个个都又高又大的不说，还都嫩得完全看不出年纪。

“呵！哥你真的很天真呢，你也不算算光读到博士毕业了就几岁了。有些人还工作了几年才又回来读书。”

啊～这倒是，谁让我是学渣从没想过考研的事呢。“不过，你是怎么认识顾山的？”

“不认识，只是知道这个名字。我在这个圈子都这么久了，知道的人当然比你多。我不是帮你和沈老板搞定了下周三的工作。”

“所以是你让我下周三陪你拍摄的？”说来虽然我也知道场务之类的工作，但也没听说过针对单个人的场务吧？我也没跟过拍摄现场，自然没想到这其中有诈。

“可不是，怎么说我现在都是一线演员，怎么样？想升职加薪吗？讨好我就可以了哦。”

知道了是这孩子背后操弄，我怎么就高兴不起来了呢？本来还想不用上班还能公费旅游一趟挺开心的呢。

“你干嘛要擅自帮我安排这种工作？”

“和我一起工作难道不好吗？”

那倒也不是这么说……虽然入这一行这么久，但我连一趟横店都没去过呢。

“哥！你也再试试达成梦想，试着再写剧本吧。”

“梦想？我梦想不是写剧本呢。”

“那你梦想是什么？”

“被有钱人包养，住别墅，吃上山珍海味，一辈子都不用愁。”

“哥！你今年几岁啊？”

为什么这么一脸无语的表情看着我？“三十五岁！可大家都说我看着年轻，和刚毕业的大学生没什么差。”

“如果你现在是有钱人，你会选择包养一个三十五岁中年发福的老头，还是选择包养一个花不上多少钱有六块腹肌的高中白袜体育生？”

这小子待他好点就没大没小的了！现在是嫌弃我的肚子了吗？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吃上多少都不会发胖的体质！

“好！好！好！不闹了！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看他求饶的样子我才肯放过他，也是，我都三十五岁了！还和这个三十多岁的老艺人在这儿像个高中生一样地打闹像什么样子。我都三十五岁了！

“哥！可是那时候，你又是为什么辞职了想要写剧本的？“

一头热！我想要做些凭实力就能成功的工作。可是真的排除了一切干扰，可以安安静静地开始动笔后，却发现我是不可能有自己想要的实力的。父母的条件不算好，写不出什么霸道总裁的玛丽苏。但父母也足够爱我，他们把能给的都给了我。于是我这一辈子也没有体验过穷人吃不起饭的生活。我也没有经历过什么刻骨明星的爱情，甚至连像样的恋爱都没有谈过。更不用说常见的三角恋，抢男人。爷爷奶奶都是在有准备的前提下安详地去世的，从小带我到大的亲戚现在也健健康康幸福独立地生活着，就连失去至亲的痛苦都没有经历过。至于生活，就再平淡寡味不过，什么酒吧夜场，我都没有多余的钱和时间去玩，连逛街都难得逛一下，这样的我，既没有一般人的生活经验写出一些生活感悟，更不可能写出有强烈剧情冲突情感冲突的够格作品。

我没有条理地表达着上面这些意思，不过我应该表达出自己想要表达的了吧？这样的我不可能写出什么像样的东西。可就在我长篇大论后，没想到他却平淡地来了一句：“不是有吗？”

“有什么？”

“死人。”

生死应该是对东方文化而言最大的冲突了吧？我刚刚的确有这样说到，想要写出刻骨铭心的冲突，主角多少得死掉一个。可是…… “谁？”

他犹豫地看着我，花了有一阵后说：“我哥，路修远。”

气氛一下子陷入了沉默，我甚至不知道该不该接话。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换个话题比较好？

“已经……十四年了。”

“什么？”

“下个月就是他的忌日，过了忌日，他就死了十四年了。那场事故里活下来的女孩子，过完暑假就要上高中了，很快该回到我们重遇的那一年了。”他拿起啤酒来喝了口说，“我们的青春时代，足够写一部伤痛文学了吧？我哥考上大学后，父母的感情不和就摆上了台面来，整日都吵着要离婚，爸爸甚至还把小三带到了家里光明正大地生活。我到了青春的尾声，忙于练习艺能没能考上大学，但最终也没能出道成为艺人。在这样混乱又挣扎的两三年后，我哥却遭遇了那样的事故去世。我还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会消沉在那样的低迷之中。要不是时间这味良药，我可能不会现在还坐在你的面前。那个时候的我也不知道时间原来是这么好的东西，虽然想起那段日子还会觉得痛苦，窒息，虽然那种感情还是没有消退半分，却让我可以承受了。我不知道那算不算得上是一种释怀，可是我知道我挺过来了，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一种坦然，可我可以面对那些事了。”

虽然不是双胞胎，可毕竟是亲兄弟，眼前那个人的模样还是和小远及其相似。如果小远还活着，应该多少也会长成差不多的模样吧？

“哥！那时候，你是怎么面对过来的呢？”

我不知道，不要用这种眼神望着我问我这种事情。是，逃避！我到现在都还在逃避着曾经发生过的那件事，都要开始第十五年了，都未曾好好考虑过这件事。

“可是哥！现在流行的不是什么伤痛文学。现在流行甜蜜文学玛丽苏。你看那些电视剧，都是从第一集甜到最后一集的，连出现个小三都被人要胁着要给编剧寄刀片呢。”

“可是我也没谈过甜甜的恋爱呢。”

“那我就让哥来体验一下什么叫霸道总裁的爱吧！”

喂！喂！你怎么搞的？现在不是在营造悲伤的气氛吗？干嘛朝我扑过来？！禁止打闹！伤感的BGM都还没结束呢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