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先生，你那里有诗吗？ 第36章 第三十五话：四月的东京是

“小吴啊，这部分不行，联系金作家再改下。”执行导演吴导演把一份打过圈的剧本交给我说。

我看了看制片人圈出来的部分，只好说：“这部分是我扩写的。有什么问题吗？都是按照导演要求改的。”

“这个涉及到封建迷信了，制片人说不行，会过不了审的。”

“塔罗牌就是普通年轻人玩的游戏，算不上封建迷信吧？当时开会的时候不是导演说的要加些命中注定的占卜情节进去嘛？什么算命，姻缘之类的。和什么求神婆抽神签掷圣杯的比起来，塔罗牌算是最中性的了吧？”

“不行，你再想想，有什么不涉及迷信占卜的方式来表现。”

不涉及迷信的占卜？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这不和短视频里那最流行的“五彩斑斓的黑”概念一模一样吗？

“不知道吴导演有什么高见，有什么不迷信的占卜方式…… ”

“我怎么知道？剧本不是你们负责的吗？我哪会写什么剧本？”

“可我实在想不出什么相关的桥段…… ”

“那就把这段删了，反正写得也一点都不有趣。”

可这不是剧本原创，本来就是因为时长不够的扩写，而且好不容易想出一些有内容的桥段来填补时长，还能成为后续很多桥段的伏笔。不过我不就做这事的吗？既然领导让改了就改呗，我一定会想出五彩斑斓的黑的！

就在我接过了剧本的时候，一个声音却在耳边响了起来：“这段内容那天不是和导演一起讨论了吗？那天我也在场。导演都说了要让神婆来上身了，比起来这合理多了吧？年轻人也确实比较爱玩塔罗牌之类的，哪有年轻人去乡下看神婆的？”

“可是陆哥，制片人的意思是…… ”

“这问题让制片人和导演再沟通下呗，实在不行有什么方案出来了再做修改。你们当头儿的都没定下来，让我们吴作家怎么做事？你一句修改结果明天导演又一句话改回来，你知道我们吴作家要花多大代价吗？这几天每天都忙到凌晨三四点，结果写出来的东西你们一句话就枪毙了。我们吴作家可是写了不少好剧的名作家，哪是你们这样呼来唤去的？”

“那……我先去和导演确认下。”

终于打发了执行导演，我转过头来看着小明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今天没有拍摄，我来实习。”

“实习？”

“那天不是说了嘛，我要是人老珠黄没有工作了就转行做剧本作家嘛。今天难得有空，我来沈老板的公司实习实习。”

一个高中都毕业不了的人来做剧作家，怪不得说内娱完了呢。发现了我觉得他是在开玩笑，他特意给我看了看他的工牌。做个有名的人真好，想玩什么就玩什么，还有这么多人配合他。要知道当年我工牌丢了可是要我花25块的工本费我都心痛了半天，还挨了人事半天教训说要是被人捡去了有什么什么不安全因素之类的。

“哥在写什么？”

“这一块是一个可以吸引人的悬念点，导演觉得把他拉到下一集的开头比较好。所以就要在这块再加一些内容拖一下剧情，好够时长正好把这个点作为两集的分水岭。”

“加场床戏不就好了。”

我有些无语地看看他，又看看电脑屏幕，最后又看看他。不愧是低等动物的脑子，我在期待什么。

“先不说这是面向一家欢的家庭剧，而且这里有十多分钟的剧情，十多分钟的床戏，你是要演小电影吗？”

“怎么了？你吃醋了吗？”

“你发什么疯？我是这个意思吗？”

我忍不住拿笔头锤了下他脑袋，他倒是委屈地说：“哥你只会对我凶。要是对别人也凶一下，工作上也不会受这么多委屈了。”

“别人能和你一样吗？”虽然我确实是个只会窝里横的没用的人。

就在这时候，导演从小房间里出来对我说：“小吴啊！塔罗牌的设计还挺好的！没关系的，这种程度审核还是过得了的。不过就是场景变化下，在家和朋友玩之类的，要专门再找个占卜师的场合经费又得增加了。”

“现在不是那种视频网站上就有塔罗占卜的吗？让角色刷个短视频之类也比较符合这时代。”

“嗯，曼索也在啊，你提的蛮好的，就这样处理吧。”他过来说，“倒是其他场景上，你推荐的那家甜品店的店员说做不了主。你帮忙找下老板让他同意下我们拍摄。”

要说的话，我只是开会的时候随口推荐了下自己取材去过的地方。这种联系的内容不算是剧本组的工作内容吧？

“让小李联系吧，我哥在赶剧本这两天都没空，而且我们也一样不认识老板。”

“啊～这样啊～那也是。前二十集的剧本赶紧整理好吧，下周就要拍摄了，好多拍摄场地都没搞定呢。项目推进得有点突然，麻烦吴作家多担待了。”他说着就跑开去找了场务。

多亏了这小子在身边，要照我平时的性格就算不愿意也得接下这工作。

“怎么了？我帅吗？”

“嗯，好羡慕。你怎么说出这些话的？我也好想学一学。”

“这有什么好学的？大家各司其职不是应该的吗？现代社会不就是劳动分工的社会吗？这样才能提高效率，什么都堆给一个人做还要招这么多人干嘛？”

喂～不愧是家里有过企业的少爷，格局就是不一样。我也好想有能说出这种话来的地位和底气。

“别太看低自己了，你也是个名作家，为什么没有底气？”

“名作家？”

“《姐姐迷恋的他》哥都写出了收视率7%的剧了，怎么不是名作家？”

那是大结局的最高收视率，而且我写出来的第四集是全剧最低收视率。但他倒是个演了好几部大火剧的顶流男主角，所以这里真的要写段床戏吗？这种身材的男人演个床戏卖个肉的话应该能吸引不少人的视线吧？

“两位大哥，可不可以不要老是讨论床戏了？这个拍到Vlog里好像不大合适吧？”另一个声音从我脑袋上传来。哦，是小程啊。原来是为了拍VLog才找了个公司实习的主题啊，这就说得通了，我就想他一个人闹就得了，干嘛公司还要陪着他这样玩闹。

“就是，小儿子的人设就是个拼命打工实现旅行梦想的人，我觉得这人可文艺化了，别用你那些脏思想来玷污这个角色。”

“那至少得去个酒吧吧？不喝个酒醉一下的话，两个人的火花怎么擦得燃。”

“如果你是他的话，会去酒吧吗？”

“当然会了！文艺青年嘛。”

“这是个四处打零工，为了省钱连公交车都舍不得坐的人啊。你知道去酒吧买杯酒的钱对拼命省钱的穷人来说是多少吗？”不愧是少爷，完全不懂我们这种普通人的生活。

我刚这么说完，小程就把摄影机推进到了我眼前说：“麻雀哥！不要老是否定我们哥的想法，给他点称赞嘛！这样我也好剪辑。”

我对他的称赞还不够吗？也是，我是个不会夸奖别人的人，刚刚那些佩服的想法也都是心里想的没说出口。

“嗯……打工人！最近短视频很火那首配乐怎么唱来着。我已经惯习～上班上到三更半瞑～一个人骑摩托Bike～呷路边摊。嗯，路边摊上喝酒怎么样？”

“哦！没想到你还挺有Sense的呢！不愧是陆曼索！”想要在镜头前特意夸他对我来说还真不是容易的事，可没想到一下就有了值得我夸奖的事。说回来，这样一来我是不是也会出现在他的Vlog里？这卑鄙的人也不提前通知我，我得让阿英给我化个妆才行！最近为了这剧本加班加到“三更半瞑”气色也不好，这下岂不是让粉丝都知道我是个小老头了？

多亏了小明的启发，灵感一下子来临可得马上写下来才行。男主角既然是像我这样的穷人，深夜打完工后就会去路边摊买个十块钱的炒饭，这个时候在摊上恰巧碰上了喝醉了的女主角，被女主角纠缠后却发现了自己喜欢女主角，最后回到家里像现在常见的情景冲个凉冷静下，还能卖卖肉吸引下观众。

码字最爽的便是完成后重重地敲下那个回车键。只是看了眼屏幕右上角的时间都已经这个点了啊。

见到那家伙习惯以吃饭为大事，纵使还有很多工作也得准时下班吃饭。命令忙碌的他先睡下后，在安静中我继续工作，不知不觉就到了这个点。

明明晚饭吃了不少，这个点胃却又饿到痛了，明明有一段时间没这样了。对了，写了这样的情节我倒是很久没去路边摊买炒饭了，我记得不远处的小巷子里深夜会出来几个小炒摊的。

还真在，而且因为夜深过了高峰期，老板们都站在一旁聊天呢。

“我也要一份炒饭，加香肠！”这声音是……你怎么出来了？

“出来吃独食被我发现了吧？你付钱～”

“我是不想打扰你，你马上就要开始两个剧组来回跑难得有机会睡个好觉。”

“想吃独食就想吃独食，还说得这么好听，我明天又没工作。”

好吧，也不是完全没有想吃独食的心，毕竟觉得让个大明星来吃路边摊也太掉价了，还怕被人发现。“可是你明天没工作吗？不会还要来我们公司吧？”

“哥还想让我陪你吗？有我在工作进度很快吧？”他说，“不过明天我妈出院，我得搬家到之前看的那个新房子里去。如果早的话来陪你。”

对了，这事说了也有一段时候了。之前说的时候总觉得是还有一段时间后才要面对的事，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眼前，成年人的时间总是过得这么快。

“不用，明天你专心照顾你妈妈吧，我如果工作可以收得早的话过来帮你打扫卫生，也好看望下阿姨。”

“真的？那真是帮了大忙了。”

“你为什么给我拿啤酒？我不喝酒。”

“啤酒你不是爱喝吗？”

其实刚刚的剧情里，我设计了在夜宵摊上男主角喝酒后酒劲上来，加速的心跳让他产生了对女主角喜爱的桥段。脑袋里刚刚闪过的场景，和眼前的一模一样。

“放心喝吧，这里离家才多少路。喝醉了我会背你回去的。”

不，那才是最危险的事！

似乎是因为制片方本身就没什么压力，我和师兄对这剧也没有太大的憧憬。虽然要填补的部分不少，但是工作起来也算是顺利。特别是对着原著填着台词的时候，就在这个时候，一只鬼手出现在了我工位的隔断上，手张开后是几颗小糖果。

“我儿子参加万圣节活动拿来的。”手的主人终于现身了，“你最近怎么都不回工位了？我们那边最近安静到可怕，我都没人可以聊天了。”

“这边的工作比较多嘛……”

“你在这边的工作什么时候结束？”

“嗯……可能还要一段时间呢，拍摄开始后我还要跟组一段时间。”

“诶？那我不是还要继续独守空房？”喂，别乱用成语！“陆曼索呢？他今天不来实习吗？”

“他只是为了拍Vlog来取材，分量够了应该不会来了。”

“诶？！亏我今天还换了新衣服化了妆来。”这声叹息比较真实，你果然不是因为我不在你身边才来看我的。

要说小明没来的真实原因，不用说是去医院接他母亲了。虽然嘴上答应了，可我本想用今天要加班装作临时变卦的样子。这虽然像是我处事的风格，但其实心里也挺犹豫的，更何况今天的工作竟然出奇的顺利。

怎么说也是十几年没见的长辈，虽然出院了也是患了病，是不是得准备些礼物什么的？啊～我本来就不擅长社交，跟不用说面对这样一位人物了。我把整理好的剧本按下发送键后又改了主意。最近身边的事情都出奇顺利，我也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不是还觉得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改变自己，不能像过去那样逃避吗？

家里没那么多需要走动的长辈亲戚，我也只是从电视剧里学到了这些礼仪。现实里探望病人应该也可以送果篮吧？医院门口不是都有水果店卖这种嘛。

算了，今天是不是太晚了？过两天不就是周末了嘛。也是，看病人还是白天来比较好吧？

“哥，你到哪儿了？要来接你吗？”就在我刚刚打算放弃的时候，手机却传来了视频邀请。“哦！已经在电梯口了吗？我来给你开门。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我明明在门口徘徊犹豫了很久早不打来晚不打来，我都下定决心要离开了却马上打来了。不过昏暗的电梯口上已经传来了一片光亮，搭配着这光亮的是那个人的笑脸。

“果篮？哇～都是我喜欢吃的！哥你不要太爱我了！”他一边看着一边带我去向她母亲打招呼。我也只好像刚刚在门外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跟着他往屋内走。

阿姨这会儿正躺在床上。别人家的父母总是和自己的父母不一样，再怎么努力保养的脸孔，十几年没见后，那张脸也成了老人的模样。那虚弱的脸看到我后却露出了灿烂的笑脸，对我点了点头说：“小麻雀！真是好久不见！比那个时候帅多了呢！”

我轻轻地向她点头，看床四周放着的板凳，看来今天已经有不少人来探视过她了。我坐到她身边后她赶紧拉住了我的手，这种路家的热情总是让我无法适从。

“一眨眼，你们都已经是大人了。”她用拇指摩着我手背说，“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听小明说你现在是作家？”

“不是作家，只是在公司干些杂活，给那些真正的作家打打下手。”

“不是写了电视剧了吗？谢谢你，在这种时候可以陪伴在我们小明身边。像这样从小到大的朋友，我们小明在国内也没有几个了。”

“也没……什么。”要说是我陪伴小明身边，不如说是小明陪伴在我身边。对他经历过的那些和正在经历的那些，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对不起，那时候…… ”要来了，不可避免的那过去。

“那时候都和你说好了小远葬礼结束后，好好向你父母道个歉的，但结果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来，只能打个了电话。对你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你现在还不嫌弃过去愿意和我们小明做朋友……总之……我一直都想再见你一面，当面对你说句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那些事并不是一场乌龙，我和小远或许确实是惹怒你的那种关系。而会让你更伤心的是，现在霍霍完了你的大儿子后，我又开始情不自禁地开始霍霍你的小儿子。和你说的一样，我其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想说的话没法出口，可对方还如此热情，气氛难免渐渐难堪起来。还好这时候小明重新走进房间来叫我帮忙。

“什么事我帮你做，哪有让客人做的。”

“没事，这是我哥。”

搬起那个箱子的时候，我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他是看出我的难堪了吧？连小孩子都搬得动的重量，却还要装作一副很重的样子让我帮忙两个人搬。不过让他找些事还真是费了苦心。他和奶奶已经整理了一天了，到晚上后还真是没什么我可以帮上的忙。

见呆在这里我好像也只能成为妨碍，于是呆够时间后提了告别。小明提出要送我，只是送着送着，就又到了我家里。

“你不会是…… ”

“我换洗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搬回去，看来今晚…… ”

“那就快整理好带回去，几条内裤又不是什么重的东西，你不是还开车来了吗？”

“哥不想和我睡一起吗？”

“你不是租了新房吗？而且又不远，干嘛还两个人挤一张小床？”

“我就喜欢挤着，这样睡着有安全感。”

说着他就抱住了我让我无法再做挣扎，而束缚住我的，更是那张贴近的脸。

我又沉沦在他的胁迫之中了，只是这种沉沦还能持续多久。

我，无法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