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吟正低首思索借口,好让采月去打发走顾泽。
陈月娥心生一计,道:“你方才既然动了给顾二郎纳妾的心思,不如我们来打个赌,一起寻个美人娘子去试探一番这顾二郎,你敢不敢呀?”
“有什么不敢的。”姜吟觉得如此甚好,倘若歪打正着,遣去试探顾泽的美人正合他的心意,造就顾泽一段良缘,她心里头也能舒服些,反正教她自己去做顾泽真正的妻,还不能够。
姜吟自认在情这一字上,自己是有些怯懦的,她怕情关难过,更怕痴心错付,是一点险也不想冒的。
*
花厅内,顾泽已坐在紫檀木圈椅上饮了两盏茶。
娇俏妩媚的黄衣美人踏入花厅中,见到顾泽第一眼,心中暗道好一个神仙样貌的年轻郎君,更加卖力地扭动纤细的水蛇腰。
“妾身菖蒲,拜见顾郎君。”
菖蒲朝顾泽盈盈一拜,声音无比甜软,若是寻常男子,必已为之酥倒。
偏生顾泽仍坐得安稳自在,并不将菖蒲放在眼中,只问道:“可是我家娘子差你来的?”
菖蒲媚眼如丝,甩着小手绢往自己颈间送风,又小声抱怨天气真热,扯松了衣襟,露出胸前大片雪白的肌肤。
“妾身可不认得顾郎君家的娘子,是因倾慕顾郎君,特来相见倾吐心语的。”
菖蒲本是收了三千两银子来勾引顾泽的,今见了顾泽的样貌,却是心甘情愿、倒贴也要给顾泽做妾的,故使出浑身解数来释放自己的魅色。
顾泽起身,快步向门外行去,避菖蒲有如蛇蝎。
躲在暗室观察的姜吟见顾泽仓惶逃去之举,只觉得好笑,与身旁的陈月娥道:“我这郎婿,恐怕是不喜欢菖蒲娘子这一类的美人。”
陈月娥:“顾二郎逃得真快,他与他兄长顾霁倒是不一样的,一个是花花公子,一个比庙里的和尚还干净。想来皇贵妃娘娘的眼光不差,你算是捡到宝了。”
姜吟还在苦恼该挑什么样的美人送给顾泽,陈月娥说的话她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听闻江南的美人都似解语花,我派人去江南物色美人再试试。”
陈月娥头疼得紧,“你这不开窍的,算了,我也不花心思来强行撮合你们这对小夫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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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落山后,姜吟却不得不回顾府一趟。
还未进闲云院的院门,姜吟就听见了焦蕴玉的哭声。
“尔尔,你来评评理,假如是二弟房里的丫鬟有了身孕,你能容得下她吗?”焦蕴玉一见姜吟,就将她拉到焦夫人面前说话。
姜吟就是被焦蕴玉喊回顾府唱双簧的,她向焦夫人屈膝行礼道:“婆母,本来大哥大嫂院里的事,儿媳不该插话的。但我与大嫂是金兰之交,她受了委屈,我得为她说几句话。大哥与大嫂是陛下赐婚,他们这一房又是长房,长房嫡子未出,先出庶子,打得可是陛下这位媒人的脸面。”
焦蕴玉连忙附和。
焦夫人很是为难,不为别的,只因上月焦蕴玉被诊断出是不能生育的石女,长房这一脉是不可能出嫡子的,且那有了身孕的丫鬟又被诊断出这一胎极有可能是男孩,任焦夫人再怎么偏心焦蕴玉这个娘家侄女,还是长房这一脉的香火更为重要。
“花鸡,青书那丫鬟老实本分得厉害,你是个贤良人,就允了阿霁抬青书做姨娘吧。”焦夫人望向焦蕴玉。
焦蕴玉连连摇首,不肯答应。
姜吟见焦蕴玉情绪激动,说话说不到点子上,替她说道:“婆母,青书那丫鬟我也见过几面,看着是老实,可老实人能爬主子的床?能瞒着大家、等肚子大了再拿这大爷的孩子来做当姨娘的筹码?”
焦夫人忽觉得姜吟说的有几分道理,也是那青书一直在她面前卖乖装可怜,她才觉得青书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
“米已成炊,青书肚子里怀的确实是阿霁的骨肉,花鸡不能生育,阿霁迟早是要纳妾的,花鸡你肯定要接受这样的事。”
焦蕴玉哀求道:“您是我婆母,也是我姑母,不能如此作践我呀。”
焦夫人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回应。
一直沉思的姜吟开口道:“这桩事要了结也简单,婆母想抱孙子,大嫂又厌恶青书,不如就待青书生产后去母留子,那孩子只认大嫂做生身母亲,岂不两全其美了?”
焦蕴玉思量再三,认可姜吟的提议。
焦夫人也同意如此处置青书。
这场闹剧结束,姜吟回沧濯院更衣用饭,醒悟过来,打消了给顾泽纳妾的念头。
她正坐在饭桌旁喝一盅血燕,听有人温声唤她“尔尔”,抬眸间对上顾泽清澈温柔的眸子。
“我要同你说一件事情,我今日去定园找你,你不在,有一个叫菖蒲的小娘子与我说话,我没有理她,我真的没有理她。”顾泽怕姜吟不信,又让跟着自己的小厮过来作证。
姜吟故意道:“菖蒲娘子若是得夫君钟情,夫君收用了她,我也不醋。”
顾泽脸色微变,“为何不醋?怎能不醋?难道我不是你的郎婿吗?”
他也听闻了顾霁院里发生的事情,很是羡慕兄长,至少嫂嫂在乎兄长,所以不肯兄长纳青书为妾。
姜吟嘴硬道:“因为我要做个贤良的娘子,吃醋乃妒妇之举,我不做妒妇。”
顾泽一脸落寞,失魂落魄地去了书房。
在一旁的采星、采月都觉得顾泽可怜至极。
采星:“二奶奶您心如铁石,倒也不用对二爷说如此绝情的话,将来你们若到了无可转圜的地步,二奶奶难道休了二爷、自己回娘家不成?”
“有何不可?”姜吟反问道。
“奴婢们是看二爷人品贵重、洁身自好,不似大爷那般喜欢拈花惹草,且二爷如今仕途光明,将来也是要做宰辅相公的,二奶奶除非去当皇妃、王妃,否则再也没有比现如今更好的姻缘了。”采月苦口婆心劝道。
姜吟自是明白这个道理,却还是有心魔未除,她天生怪力,怕毫无保留去爱,最后反被所爱之人视作怪物,所以她不敢轻易去爱。
为除去身上的怪力,姜吟夜里又翻找出那张药方,药方上记载了酿造同心酒的秘法,这同心酒的用处便是可以消除姜吟身上的怪力。
次日,姜吟上岚山寻找酿造同心酒的芨芨果,她是只身一人爬山,连采星采月都没有带。
寻常贼子根本近不了她的身,因她不吃珍珠梅压制怪力时,随手便能丢开一名莽汉子,有这怪力倒也便宜。
在山路边摸索了许久,姜吟挖到了许多野菜,却未见芨芨果的踪影。
天空突然下起一阵急雨,姜吟背着竹篓匆匆忙忙避到一处小院门口,想站在门口廊檐下等雨停。
门“吱呀”一声作响,一个小童子探出脑袋来,“这位娘子何不进来避雨?喝点姜汤驱散体内寒气。”
姜吟客气道:“不敢打搅主家清静,我在这里站一会儿就好。”
小童子道:“这场山雨得下大半日呢,山路泥泞湿滑,娘子您今日都不见得能够下山。我家主人好客,请娘子进去避雨。”
盛情难却,姜吟随小童子入内,是一个三进三出的院子。
小童子引姜吟到正厅用姜汤,姜吟见厅内墙壁上挂了十来幅辞晚斋先生的美人图。
“小友,这主家似乎很欣赏辞晚斋先生。”
小童子:“我家主人正是娘子口中的辞晚斋先生,后院有一间书室名辞晚斋,我家主人便以此为别号。”
姜吟以为这处院子是顾霁所有,想着呆着这里避雨难免尴尬,便欲与小童子辞行。
小童子似乎猜出了姜吟的心思,不等她开口,先道:“娘子不必有什么男女之防的心思,我家主人亦是女儿身,娘子若不信,等我家主人出来相见。”
难道自己一直都误会了,辞晚斋先生不是顾霁,而是另有其人。
姜吟等候片刻,小童子果然引了一位亭亭玉立、冰雪可爱的少女出来相见。
与那少女攀谈,姜吟相信她是真正的辞晚斋先生,又与少女讨论了许久人像的画法,姜吟受益匪浅,与少女相见恨晚,在这里住了一夜,第二日雨停,少女竟拿了一袋芨芨果赠予姜吟。
姜吟连连道谢,又为酿同心酒要用的相思泪发愁。
少女道:“要得这相思泪也不难,不过是要人先动情。改日娘子有空再到山上来,我为娘子引荐几位知己,娘子便从他们身上来得相思泪如何?”
姜吟摇首,“我已为人妇,岂能对夫不贞?”
少女笑道:“娘子只是为得相思泪,哪里要到失贞的地步,用心即可。”
姜吟称改日再上山拜访。
待姜吟离去,少女转入后院的辞晚斋,与她真正的主人说话。
顾泽手执画笔,正将姜吟的笑靥画于纸上。
“小荷,同心酒那张药方有用无用?”
“那是我爷爷写的一张药方,其实您夫人这天生怪力是消除不去的,这也不是什么大病,全看您介不介意您夫人如此了。”小荷乃药师谷的少谷主,跟随在顾泽身边听他差遣。
“从小到大,都是她嫌弃我,我何曾嫌弃过她?”顾泽画完最后一笔,拿起一枚玉印盖在画上,落款是“辞晚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