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进入通道后的二十分钟里,菲利普经历了有生以来最诡吊的一段旅程。
他看到一群慌乱的鸣雀,在房间里相互飞扑冲撞。从羽毛特征上来看,它们应该是同一只鸣雀,只是来自于不同的时间。接着只是一恍神的功夫,所有的鸟都消失了,空荡荡的房间里只看得见一片羽毛,飘飘忽忽地落到地上。
他看到一台自动演奏的钢琴,随着琴键落下,总会有一部分琴身遁入不可见的另一个时空。菲利普没有听到声音,但他偏偏又知晓有一首乐曲正在另一个维度响起。
他看到天地万物的投影随他的心意放大缩小,他的意识可以俯瞰整个星系,也可以观察粒子的运行。
他走过一片灯火通明的门廊,脚下全是死去的兄弟会成员,他们没有外伤,但躯体无一不保持着扭曲的形状。似乎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都在奋力脱困。灯光映照着他们绝望凝固的表情,像是一具具精致的标本。
当这趟旅行即将到达终点时,方向彻底失去了意义,上即是下,前即是后,菲利普分不清自己是在运动着还是静止着,仿佛“存在”本身,已不存在。
所有的物体都化为虚空,一切统统没有了遮蔽,菲利普的视线穿透无数个星辰,看见了宇宙的潮汐。
“你看得见吗?”一个声音从菲利普背后传来,他转过头,发现身后站着一个落魄的瘦小老人。这时阴阳师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泪眼婆娑。
怒涛一样的情感在菲利普胸中澎湃激荡,险些让他陷入惊厥。无数种情绪在他脑海里揉杂混淆,直到没有区别……又或者,它们本来就没有区别。喜怒哀乐,全是表象,在表象之下,只有一种情绪。菲利普的心脏快要裂开了,他想要哭,想要笑,想要赞美,想要控诉,想要用一切手段把这汹涌的情绪宣泄出来。
然而,他什么都没有做。超龄青少年咬着牙,朝老人用力点点头,他没有说话,在这种情感里,哪怕混入一点点声音都是最大的亵渎。
老人眯起混浊的眼睛,仰面端详着菲利普:“真了不起。”他用干涩的声音说,“可惜,我等的不是你。”说罢,他背过身,缓缓向未知的远方走去。
“你等的是谁?”菲利普没有开口,只是动了一个念头。但他仿佛又听到这念头在自己耳边响起。
“我在……等那个重新打开’三途之门’的人。”
老人高声回答,从背后看过去,他的佝偻愈发严重了。
“你,你又是谁?”
老人停止脚步,他缓缓回过头,菲利普发现他脸上挂着如释重负的笑容:“我是,桃五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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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吗?你们在哪儿?”
索菲亚趟着齐腰的水在车间里打转。除了几个被大卸八块的净水者,她一个人都没看见。
女孩一开始还安慰自己,这个临时基地建立得比较仓促,APLF的同志们也许集中在车间的某个角落里,但找了一圈后女孩意识到,这里完全没有作为据点被布置过。静谧的水中立着的几个铁架子,上面一圈圈绕满了缆线,这是此地仅有的外来物,但是索菲亚也弄不清这些东西跟APLF有什么关联。
“长官?有没有人?”索菲亚又喊了一声,没有回应。太安静了,安静到让女孩觉得这里跟外面是两个世界。此刻泡在冰水中,女孩只觉得这两天里的监禁和逃亡如此不真实。原本一路跑来支撑着她的豪气烟消云散了,藏在心底的疑惑跟恐惧卷土重来。
“有没有人?有没有人!”她带着哭腔又喊了一次,黑暗中的索菲亚终于发现,自己原来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坚强。
这一次,终于有了回应,六盏射灯的光束从天而降,像是六根刑柱,蛮横地插进黑水里,索菲亚抬起头,泪水涟涟的面孔被映成石雕般的灰白色。
“索菲亚.费尔南多.洛佩慈。”扩音喇叭里传出弗洛伊德洪亮的声音,女孩肩膀一塌,像是难负重荷般险些跪倒在地。这声音是如此熟悉,又是如此陌生,她曾经跟这个人彻夜长谈,也曾经与他驾车在市里横冲直撞。但是此刻,重新听到这个声音,女孩却觉得自己从来不认识声音的主人。
“弗洛伊德?”女孩迎上灯光,艰难地在屋顶主控室里寻找那个老人的身影,“这是怎么回事?其他人呢?”
“这里只有你和我。”如雷霆般的话语从天而降,在水面化作隆隆之声,“索菲亚.费尔南多.洛佩慈,你涉嫌谋杀,做伪证以及串供,下面开始对你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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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银大师猛地清醒了过来,他仿佛做了一个梦,却一点也记不起梦到了什么。他只记得在那个长到海枯石烂的梦里,他跟荒川妖时,以及一个叫菲利普的小子共享了意识,他们清楚知道彼此的存在,却一点也没有排斥彼此的意愿。
白发人禁不住打了个冷战,作为一名杀手,向外人敞开心扉让他感觉恶心。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空旷的白色房间中。
白色并不是来源于房间的墙壁,事实上,水银大师根本看不到墙壁。白色来源于房间里充斥的白光,白发人看不见光源在哪里,仿佛光是直接从空气里透出来的。它并不刺眼,却有极强的遮蔽能力,在白光中,十五步之外的景物就看不清轮廓了。
偶尔有散乱的脚步声透过白光,从四面八方飘过来,水银大师猜想,这个房间里一定有不少人走来走去。就在他进退维谷的时候,白发人看到了荒川妖时。
对方像是着了魔一样,鬼鬼祟祟地从伶人眼前走过。后者顺着主任前进的方向望过去,看到了另一个人影。显然,此时的荒川正打着十二万分精神在跟踪前面那个人,甚至都没发现跟水银大师擦身而过。这是个黄雀在后的好机会,白发人明白,只是,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幸运,因为荒川跟踪的人,也顶着一头白发。
水银大师心中生出一个荒诞的念头,现在自己背后,是不是也同样跟着另一个荒川呢?那么他背后呢?是不是还有另一个自己?此时此刻,这个地方是不是有无数个荒川和无数个水银大师,正在相互猎杀?其中一些来自过去的,一些来自未来?如果是那样的话,过不了多久,这里将会爆发一场核弹级别的蝴蝶效应。
伶人的额头开始渗出冷汗,虽然他什么都没做,但还是觉得不堪重负,负伤的脚越来越疼,鲜血顺着液体金属丝线渗出伤口,滴入白光之中。即使如此,水银大师却还是不敢停下来,身边此起彼伏的脚步声如同洪流裹挟着白发人迈腿前进。他感觉自己像是发条机械上的一个齿轮,如果贸然中止运转,后果难以想象。
白发人怀里掖着一把枪,他已经掏出掏进好几回了,但最终还是没勇气拿在手里,毕竟,谁也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一颗子弹能有多大破坏力。
就在水银大师双腿快要难以支撑时,前方忽然出现了变化。臃肿的白光里隐隐有红蓝色跳动。白发人精神一振,大踏步朝闪光追去,渐渐地,前方浮现出一个背影轮廓。那似乎是一个佝偻老人,右手举着一个红蓝闪烁的拨浪鼓。
“你!”水银大师惊叫一声,再一次如梦方醒。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出了白光范围。现在的他,置身一个普通人家的客厅,电视上正在播着某部中古电视剧,头顶上的老式吊灯撒下淡黄色幽光,整个屋子里都充满了让人懈怠的暗色氛围。
老式摇椅上还坐着一个人,那人抬头看见水银大师,空气中瞬间充满了剑拔弩张的气味。
“你?”水银大师皱起眉头,“你是……昨天’大书库’里那个小子,就是你跟我共享了意识?”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句话后,面前的超龄青少年忽然异常愤怒。
“不止是那里。”他咬着牙回应,“你屠戮’狱门神社’的时候,我也在。”
那个小子说完,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水银大师的面孔,白发人心中感到好笑,对方到底是期待能在自己脸上看到什么表情呢?
“你是阴阳师?我早就应该想到。”水银大师淡淡说,他的语气里没有恐惧,甚至没有尴尬,完全是一种应付了事的客套。
菲利普咬着牙,把手伸进衣服里,似乎是要拔枪。但他随即又放弃了,可能是想到了,就算他真能在此地杀了水银大师,外面还有成千上万个白发人。
手持拨浪鼓的老者伸手请荒川坐下,后者扫了一眼菲利普,最后没有选择沙发,而是走到角落直接坐在地板上。
“荒川跟我说,他已经把你杀了,海亚姆大夫。”白发人冷冷地说。
“人终有一死。”老人放下拨浪鼓,云淡风轻地回答。水银大师注意到老人的体态比之前看到时要轻盈许多,仿佛返老还童了几十岁。
他心中忽然灵光一现:“你……把一条时间线上的自己留在这里了?”
“跟你们解释起来比较困难,但这确实是最贴近真相的描述。”海亚姆大夫说着转动旋钮,把电视机的音量调到了最低。
“我让它开着,希望你们能够谅解,年纪一大就离不开电视了,能看到个画面也成。”他背对着众人说。
“为什么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白发人问。
“我只是从你们中随机选了两个,接下来要做的事,两个人足够了。”
“什么意思?”
“解释起来需要一点时间,你们可以放松一点,哦,不小伙子,你不能那么坐,那个藤椅年代太久了。”海亚姆深吸一口气,有些尴尬地用左手心反复摩挲着右手背,“这件事,要从我踏上这个星球开始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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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在一个匝道口拐下高速,驶入一条导航上没有的土路。
14岁的索菲亚.洛佩兹瑟缩在后排,看着车窗外一排排断垣残壁,6个月前她们就是在这里杀死伊莎贝拉的。
“再前面一点。”她对开车的警察说,身体依然止不住地颤抖着。
车子在土路尽头的街灯旁停了下来,这里实在太破烂了,能看到一盏亮着的街灯反而让人觉得意外。
“就是这里吗?”背后的成年人问。
索菲亚点点头,她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在此地当着大人的面哭一场,为此,她还准备了好几套方案。但是,当索菲亚真的站到这里后,发现一切的准备都是多余的。女孩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想,眼泪就已经夺眶而出。事实上,她早已支撑不住了,只是,女孩自己没有发现。
“你能再复述一遍案发情况吗?”
索菲亚点点头,她早就知道大人们会在各种情境下让她复述案情,以确保她口供的真实性。
“是你带头把伊莎贝拉绑到这儿来的吗?”
索菲亚抽噎着点点头:“我很害怕,当时,很害怕。”这是真话,但索菲亚怀疑没人会相信。另外两个女孩一定已经把案发当晚自己张狂的嘴脸告诉他们了吧,而且,一定添油加醋了吧。
但是,当时索菲亚真的很害怕,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当时多害怕。索菲亚有一个天赋,越是感觉心虚,就越表现得盛气凌人。直到今天,她也不知道这个天赋是帮了她,还是害了她。
“我跟伊莎贝拉曾经是最好的朋友……”索菲亚呜咽着说。这是假话,她们从来都不是很好的朋友。虽然她们曾经一起上学,一起逛街,到彼此的家里过夜,为翘课相互打掩护,还分享了过去所有的秘密,但索菲亚知道她们不是好朋友,她们只是两个被排挤而抱团取暖的人。
“……后来,我跟班上别的女孩子走得近了一点,伊莎贝拉很不高兴。只有她被孤立……”这是真话,但不完整。伊莎贝拉不高兴,是因为那个被接纳的女孩本该是她。但索菲亚用一些手段调转了两个人的处境。
“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差,我的作业被撕了,我负责养的班级宠物被弄死了,还有,那些污蔑我的匿名短信……那时全班才知道,伊莎贝拉有多恨我……”假话,但里面带了一点真话。被撕碎的作业,班级宠物还有匿名短信,这些确实是索菲亚与伊莎贝拉决裂的关键,但是索菲亚没有说,这些全都是出自索菲亚自己之手。她想要在伊莎贝拉的新朋友面前树立对方恶毒自私的形象,那些女孩确实因此转而来到了索菲亚身边。
“……伊莎,她要我跟她在这里见面,我的朋友们担心我,她们陪我一起来了,我很,我很害怕,她们是好心,但是伊莎贝拉会生气的,我让她们别来……让她们别来……但她们来了,没让我知道……”或许很难让人相信,但这是真话,索菲亚确实希望那些女孩们别来。她看到伊莎贝拉遭到凌霸,而且程度每天都在加倍。那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玩过火了。当时是她约伊莎贝拉来这里的,她当时,正打算向过去的朋友道歉,但是还没等她开口,愤怒至极的伊莎贝拉先动手了。
“她们压住了伊莎,她们把她摁在地上,她们骂她,骂她的家人,朝她吐口水,伊莎当时的眼神……她看我的眼神……”索菲亚说到这里嚎啕大哭了起来。这不是装的,那段经历确实是索菲亚最恐惧的时刻。当时场面已经已经开始失控了,女孩们越说越激动,她们数落着伊莎莫须有的恶行,强迫她向索菲亚道歉,其中有人甚至拿出了刀子。当时伊莎贝拉可以开口辩解的,索菲亚明白,只要伊莎说出真相,自己的计谋就全部破产了,面对着群情激愤的众人,她无法想象,接下来自己会迎来怎样的命运。
但是伊莎贝拉没有说话,至始至终,她都直视着自己曾经的朋友。索菲亚慌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当时有多惶恐。在女孩们的怂恿下,她色厉内荏地咒骂了起来,接着她带头动了手。当时的索菲亚已经决定在这里彻底埋葬她的朋友,决不让对方有再次开口的机会。
“……伊莎很生气,伊莎,她,突然动手朝我们打过来,用嘴咬,用手抓,像疯了一样。”这几乎完全是真话,除了一个细节,伊莎贝拉并没有打索菲亚,她攻击了其她人,但绕过了索菲亚。这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谎言,但是,它在索菲亚这个版本的故事里非常重要。
“是我动手杀了她,如果瞒不住了,你们就对警察这么说。”案发那晚,索菲亚望着地上已经没有了气息的伊莎贝拉,语气沉着得像是个职业杀手。
女孩们瑟瑟发抖,跟刚才的残忍判若两人。现在她们看上去,仿若一群羊羔。“是的,她们只是一群小孩子。”索菲亚心里想,她觉得体内有一个灵魂正在尖叫,但是她很轻松就压制住了对方,这太容易了,她不明白为什么其她女孩们做不到,“我不同,从头到尾清醒地要杀死她的人,只有我一个。”
这就是索菲亚.洛佩慈14岁那年发生的事,她后来没有再跟那群女孩子见过面,听说,那群女孩之间,彼此也没见过面。她还听说,后来她们一直恨着对方。
公益律师把这起案件描述为一场错误的援助:几个认为自己吃得开的小孩为另一个小孩伸张正义。陪审团们很喜欢这么一个故事,但是公诉方还是找到了索菲亚口供中的几个疑点。
索菲亚并没有太紧张,相对于这些细节上的扯皮,她有一个压倒性的优势,她才14岁,一个在道德角力中占尽上风,什么都可以被原谅的年纪。最后,陪审团们一致裁定,女孩索菲亚.洛佩慈应该有第二次机会。
【注:除了麦琪.勒庞之外,“恒星法系”中已经没有辩护律师了。但是索菲亚出生的星球属于亚文明世界,也不在“恒星法系”体系内。】
14岁之后的索菲亚一直想弄明白一件事,自己应该恨谁。她是在走投无路下,被一步步推到这副境地的,然而伊莎贝拉的死,一定要有一个坏人,不是吗?
索菲亚的逃亡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从自己的出生地逃亡,也从自己的历史中逃亡。这场逃亡一直延续到了阿卡姆,而且,依旧没有停下。在精神世界里,索菲亚.洛佩慈一次次把曾经那个自己打得遍体鳞伤,却没有勇气看一眼自己那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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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菲亚站在水里,毫无血色的脸上写满了惊骇与困惑。
“这就是,这就是你来的目的?你来,就是为了……审判我?”
“别那么吃惊,我跟你说,世界上不存在石沉大海的案件。”弗洛伊德俯视着白光中的女孩,从这个角度看不到对方的表情神态,刚好方便把她抽象成一个一般嫌疑人,“至少,在我手里不会有。”
“你从哪里看到的?这个案子已经结了!卷宗永久封存……”
“我不是从卷宗里看到的。”我是亲眼看到的——弗洛伊德心里说,“但我知道得很清楚,你因为嫉妒,自己撕毁了作业,杀死班级宠物,还向全班发送诋毁自己的匿名短信,就是为了嫁祸给被害人。事发当天你约伊莎贝拉去学校附近的旧城区,原本是打算向被害人解释,但被害人意图攻击你,被早已埋伏好的三名从犯看到,你们控制住了被害人,对她进行□□和精神伤害,被害人不堪羞辱奋起反击,被你们中一人持刀误杀,你劝说另外三人不要联系救护车,并且在奄奄一息的被害人旁完成串供。”
索菲亚惊呆了,时隔这么多年,她没想到会有人,连这种最隐秘的细枝末节都能知道。直到刚才为止,她都以为对方单纯是个跟伊莎贝拉有关系的复仇者。
慌乱中,她的声调不由自主地提高了,索菲亚又变成了14岁时那个因为心虚而盛气凌人的女孩。
“谎言!我根本没有撕作业!根本没有!你听谁说的!还有,我没阻止她们叫救护车,是她们跟你说的吧?她们想把责任都推给我!”
“佐伊.麦克莱恩,从大学肄业后结过三次婚,22岁那年因为信用卡诈骗锒铛入狱,当下还在服刑;戴安娜.卡朋特完成了她的大学学业,在准备研究生课题时忽然精神崩溃,被送进精神病院,叶尼.卡列娃,高中毕业后成了一名星际探险播客,三个月前于边境行星芳芳-12附近失联。”弗洛伊德翻了翻手中的资料,这三个人的案子他都已经处理过了。
“不,她们没有主动供出你。”当然这也是因为弗洛伊德没有花时间去询问案发当时的情景,他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索菲亚嘴巴张开又合上了三次,虽然头顶上那人说得很含蓄,但久经沙场的女兵还是立刻明白了对方的弦外之音。
“是你干的?你找了她们,你给她们降下判决,最后……你再来……找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