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们都到过’大书库’,我想你们已 经知道了,我的真名叫做哈基姆.菲尔多西,曾经任职帝国的社会与宣传部长。”
“懒惰。”白发人冷哼一声。
海亚姆大夫,或者说菲尔多西部长沉思片刻,然后很郑重地颔首认可:“这个名字,确实叫的人多一点……”
“……约莫一万年前,我登陆这颗星球。当时我还带着一个客人,萨满女王宝嘉康蒂——她被记录在一块芯片里,只保留了有限感知和思考能力。我们来这里主要是为了躲避动荡的时局,因为帝国彼时已经风雨飘摇。我跟附近几个领主达成交易,他们出钱支持我建一座文明世界里最大的疯人院,我负责把他们世界里的麻烦分子运过来看着……”
“……我是从一份不记名备忘录中知道这个地方的,备忘录属于一个秘密项目,但又不是特别秘密——机构大了,保密工作很容易成为一种玄学。大帝的灵能探子嗅出这里埋着古代遗迹,而大帝本人已经没有时间顾及这里了。至于我,选中阿卡姆主要是因为,帝国探子早先在这里留下了一些基建设施,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云端’,那是大帝亲自参与设计的全球局域网,是下一代赛博世界的雏形。它不仅仅存在于虚拟世界,还具有基于量子科技的物质接口……”
“……以我的身份,当然轻易就可以接手大帝的遗产,另外,鉴于我不知道要在阿卡姆潜伏多久,考古研究也可以培养成一个很不错的兴趣爱好。嗯,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可是等到我走入这里,我才明白,凭我,根本不够格研究这块地方。这里的科技比帝国高出太多,也许,年轻时候的陛下能弄懂些吧,那个时候的他,可是如假包换的’科学圣人’……”
“……后来,就是在这里,就是在这个房间,我们遇见了一个自称手先生的人。他冒冒失失地唤醒了’三途之门’,至少,唤醒了一部分,结果这位手先生把自己弄得非常狼狈,我们看到他时,他的一半身体正在跟另一半搏斗——别那么看着我,这是最符合当时情况的描述了……”
“……我们救下了一小半的他,剩下的因为没办法交流,被我们击毙了。一小半的手先生与我们一致认为,现在打开’三途之门’为时尚早,于是,我们深入这里的心脏地带,合力让主控程序重新陷入休眠。我本以为问题已经解决了,然而事与愿违。很快我就发现,我们当中出了个内鬼……”
“……主控系统的运行逻辑非常简单,它在正式休眠前会有一次重启,恢复部分出厂设置,之后注册的第一个账号会获得admin权限。我发现有个人趁系统恢复基础设置的机会,偷偷窃取了管理员的权限。我不知道是谁干的,但是系统恢复过程中,只有四个人能接触到主控界面,所以能够做这件事的,只可能在这四个人当中:我,手先生,宝嘉康蒂,以及我的学生哈德森博士,也就是后来的首位医教部主任……”
“……有一件事也许你们还不知道:’三途之门’,真的只是一扇门。不管它在你们眼中有多深不可测,它的作用,仅仅是保护门后那个东西,也就是我们所说的’系统’。从我们进入’三途之门’的那天起,系统的管理员权限就外泄了。之后的将近一万年时间里,阿卡姆上都至少有一个系统管理员。只要他能够进来,他就能用admin账号登录系统,唤醒这个连当年的泽格帝国都望尘莫及的怪物——我甚至都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
“……你问是谁偷走了权限?手先生因为过于虚弱,没能从这里走出去就死了。而芯片里的宝嘉康蒂也基本可以断定没有这个能力,所以我最怀疑的,就是哈德森博士。于是我分出一条时间线的自己留守在这里。同时,外面的我会给医疗者组织做一系列手脚,让他们永远不能靠近’三途之门’。”
海亚姆大夫说到这里,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原以为’永远’的时间能够更长一点。那个荒川妖时,他确实让我刮目相看,起初我完全想不出他是怎么破除身上诅咒的,直到刚才我窃取了他一点点的记忆……嗯,我得说,他干得漂亮,非常疯狂,但确实,干得漂亮……”
“……我后来又见过一次哈德森博士,显然她用了什么方法说动外面的我对她网开一面。当她进来时已经90岁高龄,身患绝症朝不保夕。博士看到我没有变老,似乎非常不甘心,但她还是跟我介绍了外面的情况。哈德森博士说,医疗者组织已经开始稳定运作,同时她也收了三个学生:两个是明面上的学生:一个继承了医教部主任的位置;另一个比较不服管教,十五岁那年与医疗者分道扬镳。他名叫疫小角,后来开创了阴阳师组织;至于那个台面下的学生,据说是一名逃亡的死刑犯,他从哈德森博士那里带走了一点’三途之门’的小玩意,他的子嗣后来创建了制帽匠……”
“……我跟博士随后起了一些争执——大帝在上,我们的师徒关系一向很紧张——接着我就在这个房间里杀了她,一颗子弹而已,比靶向药物仁慈多了。唯一的遗憾在于我没来得及问她管理员权限的事,也没能从她死后驻留的记忆里挖出线索。那些记忆存在大片不合理的空白,我的学生一定给自己用了催眠术……”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的人生都很清闲:看电视,研究系统,看电视,研究系统额,看电视,看电视。直到今天,荒川妖时闯进来,这意味着两个坏消息,第一,外面的我已经死了。第二,那个主任很可能已经拿到了admin账户,他能够跨过’三途之门’就一定能启动系统,我恐怕要亲自面对那个苏醒的怪物了。万幸的是,你们来到了这里。你们也知道我非常懒惰,而你们的到来,给了我偷懒的机会。我在想,也许我可以从刚才的时间乱流里救出一两个人,让他们替我解决荒川妖时。”海亚姆大夫有些窘迫地挠挠脸颊,“反正,没有我帮忙,他们也出不去。”
菲利普脸色铁青,怒视着面前嬉皮笑脸的老人,他本能地觉得这样不对,但脑中此刻千头万绪,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反倒是水银大师比较冷静,似乎一点也没受刚才的故事影响:
“你为什么不再恢复一次基本设置,然后重新创建管理员账户?”
“没有手先生帮忙,我做不到。他是’三途之门’跟’系统’的专家,我……其实我还是没弄懂这个地方。”
“你的意思,你在这里研究了一万年,连恢复设置都没研究出来?”
海亚姆尴尬地笑了笑:“我比较喜欢看电视。”
这一次,连水银大师都无言以对了,他歪着头脑袋,脸上写满不可置信:“你就没想过改掉你懒惰的毛病吗?”
“行行好吧,这件事连大帝都放弃了。”
“别相信这个人!”菲利普这时终于反应过来,他指着水银大师愤然说,“他为了进入这里,双手沾满了血!”
海亚姆转头看向白发人:“真的吗?”
后者好整以暇地回望老人:“怎么?你在乎阿卡姆上的人吗?”
海亚姆上下打量了白发人一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一直想说,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一点’三途之门’的影子。不仅仅是是这些液体金属,还有你的性格……你是伶人吧?”
水银大师一言不发,但是神情里带上了一丝骄傲。海亚姆像是欣赏一件雕塑一样绕着白发人打转,口中还是在自言自语:“听说你们丢失了很多的科技,你是不是觉得’三途之门’跟你的科技相似,也许可以在这里找回一些你们遗失的技术?”老人叹了口气,“那恐怕你要失望了。根据我的观察,这里的科技与伶人虽然是同源的,但是相隔很远,彼此之间没有传承关系。”
水银大师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他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眼中还是藏不住失望之色。
“不过你仍然可以带一些东西回去,也许你那边的技术人员能够受到启发。”海亚姆安慰道。
“你就不怕他从荒川那里窃取了管理员权限?”菲利普问。
老人斩钉截铁地摇摇头:“你们或许可以杀了荒川,但想从他嘴里套出情报,绝无可能,他是真正的催眠术大师,必要时,他能够把大脑清空得滴水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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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又是谁?”索菲亚问。相比之前,她的声音明显弱了许多,仿佛已经耗尽了所有的气力。她抬头望去,被光柱刺破的黑暗依旧那么厚重,那么压抑。
声音就是从黑暗中的某处降下来的,仿若天神的责罚。但那不是神,跟神完全不一样。索菲亚.洛佩慈见过神,阿卡姆的神,就是那些医疗者们。她跟神打过无数次交道。他们神通广大,他们冷酷无情,但索菲亚不怕他们,他们并没有脱离姑娘的认知范围。
然而,这黑暗不同。这当头压下,让她无从应对的黑暗啊!这黑暗不是神,这也不是法律,不是报复,不是命运,不是愤怒。这,这是比那些词汇更加有力,更加强硬的东西。
难道……这就是……正义?
索菲亚忽然之间崩溃了,她攥紧双拳,绷直后背,朝着黑暗尖叫:“你不能审判我!你不是法官!案件已经完结了!”
“在我这里并没有,我是’镜律’的巡回法官海因里希.弗洛伊德,我有权复审所有我认为存在不公的案件。”
“是谁?是谁让你查它的!谁给你的授权?’恒星法系’里……”
“我不属于’恒星法系’”黑暗中的声音打断了女孩,“我也无需任何授权,’镜律’赋予我一切的权力,我依循它行事。”
索菲亚发出一声呜咽,她终于明白了,对方是一个疯子,完全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攥起拳头,砸向齐腰深的水面:“我已经反省了!我反省了一辈子了!我一生都在补偿这个错误?还不够吗?我为阿卡姆人民出生入死这么多年还不够吗?”
“你在阿卡姆的行为无疑十分高尚。”老法官正色说,声音里带着敬意,“然而功过不能相抵,当你把手伸进开水里,你被烫伤的程度不会因为你的受教育情况,是否故意,精神状况而改变,同样,你之前的善行也不会改变它。”
“可那时我还未成年啊!我什么都不懂!你们大人说过要给我第二次机会的!我没有浪费这次机会啊!我的行为还不够证明给我机会是正确的吗?”
“但是在我这里没有第二次机会。”法官的声音既不冷漠也不愤怒,却透着些许无奈,像是一名被迫解答问题的技术官僚,“年龄,无法改变烫伤程度。”
女孩不再高声争辩,她松开了拳头,塌着腰站在水中,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这不公平,”她抽噎道,“十一年过去了,所有的人都走出来了。只有我,只有我还在为那天的事赎着罪,为什么,偏偏要找上我?”
“去跟开水讲吧,每一个把手伸进开水里的人都会抗议这不公平。”法官说着,关闭了庭审日志,打开执行记录仪:“’镜律’标准历7004-15-3,阿卡姆世界当地时间下午2点,索菲亚.费尔南多.洛佩慈……”
水中的女孩本能地站直了身体,说也奇怪,到了这一刻,她反而有了些许期待,脸上浮现出天真的表情,也许,说不定,下面会有什么转机?但这表情没有维持到一秒,女孩忽然面如死灰,她想起了竖在水里的那些铁架子,以及挂在架子上的电缆。
“……我宣判你:电刑。”说完,弗洛伊德按下了开关。没有尖叫,也没有什么闪光一类的东西。只是在电路打通后三秒左右,下方传来几不可闻的“扑通”一声,像是什么东西倒进了水里。这惊心动魄的三天,竟然终结得如此微不足道,就像一篇可有可无的尾声,尴尬地夹在小说书底,读者稍有分心就会忽略过去。
“审判结束。”弗洛伊德关掉肩上的记录仪,伸手捏了捏鼻梁,最后看一眼下面漆黑的水面,就像是在看一片他刚脱身而出的泥沼。半小时之后,他就坐着自己的飞船,离开了阿卡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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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普跟水银大师一前一后离开了公寓房间,海亚姆大夫并没有出门送他们,道别时,他的表情也看不出有多关切。菲利普明白,自己只是大夫千万个备选方案之一,而且只要大夫愿意,他随时可以把方案再增添一倍。
超龄青少年看着走在前面的白发人后背,不止一次起过杀心,但他很清楚,杀了这个水银大师,还会有无数个水银大师,他的仇恨在这个诡异空间里毫无意义。
走了一阵之后,白发人忽然开口:“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为什么非杀你朋友不可。”他说着回头瞟了一眼身后的阴阳师,“其实我可以不杀他们,但我是个急性子,而他们挡了我的路。”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现在我感觉好多了。”菲利普讥讽道。
水银大师转过身,抬手挡在超龄青少年面前:“我是认真的小子”他脸色铁青,眼神中的威吓呼之欲出,“如果不是我,你根本不可能在这儿,我杀了你的老师,我给了你追踪我的动力,是我一步步把你带过来的,是我让你接触到这些匪夷所思的科技。跟这些科技相比,你的痛苦,我的痛苦都不重要了,你明白吗?千万年中,仅有几个人能够到达这里,而我们就是其中之一,我不希望跟我分享这一荣耀的,是一个走不出个人仇恨的愚昧之人。”
对于白发人的长篇大论,菲利普只是报以一个不屑的白眼。水银大师有些丧气,但他还是重新打起精神,准备再开导开导对方。“你看看我。”他张开双臂,向对方展示自己千穿百孔的身体,同时换了一套循循善诱的语气,“你的师父,你们的宫司,把我伤成这样。可我不会抓着这点不放,我的眼光,越过这段恩怨了。”为了让低等文明的小子理解他的意思,水银大师一面说一面伸出两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双眼,又反手一挥,让两根手指划出一根抛物线,指向远方。
菲利普漠然看向水银大师,对方一连串的动作神情就像是在耐着性子跟原始人交流。超龄青少年已经出离愤怒了,甚至还有些好笑。但白发人那一边并没有共情到这一点,他还在阐述自己的理论:“所以,你也应该忘掉那些……那些什么事?我现在就已经忘掉了。”他夸张地把手伸到菲利普鼻子底下,“我们要团结一心,懂吗?团结,要不然在这里活不下去。”
超龄青少年没有说话,也没有去握对方伸出的手。看着白发人期许的眼神,他真想朝后者脸上来一拳。但紧接着,水银大师的表情忽然变了,他紧张地看向四周,攀附在身上的金属丝线也开始不安地游移起来。
“我们什么时候到这儿的?”白发人问,因为震惊,他语调变得十分古怪。
菲利普思索了一下,他记得自己被海亚姆打发出门,也记得随后这一路的所有事情,但是,他唯独记不起,这一路上,他看见了什么。仿佛直到刚才为止,脚下这条路,就不存在“两旁景色”这种东西。
一切都仿佛坠入雾中,这迷雾从他的记忆里蔓延出来,与四周的白色壁障连成一片。然而就在上一刻,认知里的白雾消散了,四周的景象带着崩山裂地之势冲进他们的意识中。
阴阳师倒吸一口凉气,茫然看着前方,之后的好几秒钟里,他的大脑都因为震撼而无法思考:
他们脚下,是一条年久失修的柏油路,嶙峋崎岖的路面仿佛是经历过一场地震。道路从他们脚下向前延伸了四五米,然后在一个巨坑前断开。
菲利普有些困惑,他不知道应该称呼脚下的东西巨坑还是裂谷,那东西少说有一百米深,长宽无法计量,坑壁几乎是垂直的,隐约能看到一些断裂的水电管子暴露在坑壁边缘。
十几栋大楼竖在坑里,看上去陈旧,拥挤而又肮脏,其中又有几栋特别潮湿破败,几乎每一条缝隙里都塞满了泥土和青苔。每一栋大楼都不下三十层,但只有顶部一两层将将伸出坑口。仿佛是无数从深渊叠上来的水泥盒子。云雾在大楼间缭绕,让人没法看清楼内的状况。偶尔有鸽群一样的黑影在云雾中一闪而过,似乎是在围着大楼盘旋。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大楼。即使在历史书上也没见过。”菲利普说,他目不转睛地望向深坑,那些楼让他喘不过气,但他就是无法移开视线,“阴阳师组织一直在秘密搜集因为重启而丢失的阿卡姆历史,我们有影像资料库,每座城市都独立建档,档案资料跨越千年,浩如烟海。然而,任何资料里,我都没见过这种风格的大楼。”
“难道,这是阿卡姆的史前建筑?”水银大师狐疑地问。
“’三途之门’为什么会带我们来这里?是不是说荒川……在里面?”
水银大师目光扫过云雾里的建筑,有几次,他似乎从黑洞洞的窗口看到了影子,但是距离太远了,他也说不准那些影子属于人还是家具。白发人感觉手心微微有些发烫,狩猎的快感在他胸中蠢蠢欲动。“好问题。”他咧嘴一笑,声音嘶哑得犹如毒蛇,“但只有进去看看才能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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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楼里真的很狭窄,原本菲利普对此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但等到身临其境,他还是感觉难以忍受。局促的走廊,局促的住家,局促的客厅,局促的厨房,局促的饭桌,局促的碗橱,满眼所见都是琐碎的桎梏,仿佛做一次深呼吸就会耗尽周围所有的氧气。
阴阳师没有看到人,但到处都是人的气息。他在一户居所里看到许多脏碗被随意堆在水槽中,碗上的油脂早已干涸;一本翻开的成人杂志被丢在电视机顶部,上面还压着一次性打火机;地板上有不明显的烧焦痕迹,显然这家住户并不是很细心;厕所里放着随手丢弃的报纸,虽然菲利普读不懂上面的文字,但看图片应该与赌马有关;满是污渍的沙发旁有一台无法接通的老式电话,电话下压着的纸片上,写着好几个号码,菲利普忍不住猜想,那会不会是成人声讯台。
所有这一切都与人有关,然而这里没有人。菲利普放轻了手脚,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这里的一切都是无害的,日常的,只是,它们不应该出现。一阵扑扇声打破了楼内的死寂,乍听之下犹如雷鸣。超龄青少年循声望去,看见一只鸟落在窗台上。它有点像乌鸦,又有点像鸽子,瞪着血红的双眼对屋内人怒目而视。怪鸟也许看出了菲利普的畏缩,它张开嘴发出一串大笑也似的枭鸣。电光火石间,一束水银丝线刺穿玻璃激射而去,怪鸟倏然踪影不见,窗台上只剩下几片带血的羽毛。
“你的手真闲。”菲利普没好气地说。
“它挡着我看东西了。”白发人移步来到窗前,伸长脖子朝天空张望,说也奇怪,在外面时他们头顶上方只有混沌一团,如今从房间里竟然能依稀看到一小片星空。
“这条时间线被冻结在这里了,”超龄青少年喃喃说。其实他并不期待有什么回应,只是希望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为什么,’三途之门’要冻结一部分史前时期的建筑……”
“这里不是阿卡姆。”水银大师粗鲁地打断了对方。他的眼睛死死盯着一方星斗,仿佛是要用视线把它们拉下来,“你看到那些星星了吗?那不是阿卡姆的星星。如果我没猜错,这里是所罗门-5,是一个亚文明’世界,白银皇室’的眷属。”他看见超龄青少年脸上茫然的表情,就解释说,“距离阿卡姆大概一百万个秒差距。”
“一百万个……”
“所罗门-5早在孤岛年代就不存在了,整颗星球都被蒸发了。有人怀疑是白银皇室干的,还有人认为跟’无梦王’有关系。”
“’无梦王’是什么?”
“就是’眠王’……”水银大师沉吟片刻,又无奈地补充说,“你就想象成宇宙里最强大的神。”
超龄青少年没有说话,他正在努力消化这些信息,白发人则继续往下讲:“至于蒸发的理由,有人说是当地人把房子造到了不该靠近的地方。白银皇室肯定知道些什么,但女王安娜.索多玛的嘴连歼星炮都轰不开。”
水银大师忽然停下口,房里的空气瞬间变得落针可闻,菲利普疑惑地转头望过去,看见白发人已经侧身躲到了墙后:“对面的楼里有人。”
“荒川?”超龄青少年压低声音问。
水银大师没有回答,但菲利普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金属摩擦声混杂着流水声从窗外呼啸而来,仿佛上万家住户同时打开了屋里的水闸。
“怎么回事?”菲利普问。
“没时间管这个了。”白发人说着,从背后伸出一条液体金属线牢牢地捆住了阴阳师,同时他抬手一把扯下窗户,还没等菲利普发出尖叫,他就夹着超龄青少年跃出窗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