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回响 第1章 窍

“尊敬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 今天是9月2日，星期六，欢迎收看《芯时代》：

2022年9月26日晚7点14分，地球文明执行“双小行星重定向测试”任务的航天器DART成功碰撞目标小行星“迪莫弗斯”（Dimorphos）并使其偏离原运行轨道，完成了人类史上首次行星防御测试。

时隔225年，我们将于明天重遇迪莫弗斯星，穿历它一万千米长的羽流带，见证属于人类的奇迹。

接下来为您播报的是……”

“一万千米长的流星雨吗？”你有些兴奋，“只要出现一点小小的磁暴，我们就可以——”

自主使用Evol了。

284抵住你的唇，示意你角落里闪烁的监控器。

他眼里情绪不明，却同你一样压不住兴奋的声线：“220，明天的试炼我们来点新战术吧。”

“你想到好点子了？”

他附在你耳边：“无差别共鸣，做得到吗？”

“！”很大胆的战术，这无疑是最优解，但是，“所以你明天要用精神诱导吗？”

“对，这是最……”

“我不同意。”你不由握紧了拳，“精神诱导是逆行Evol法，你的RAD还没有进行完整的链路循环，这时候逆行Evol，后果我们谁也预测不到！”

284笑着摇了下头：“不过一场虚设的噩梦，无关紧要。”

“不行，还是用‘能量吞噬’吧。没有次级磁场我也可以模拟羽——”

“220，你知道的，我们没有退路。”他看着你，不退不让：“你才是我们唯一的胜算。”

你深吸了口气：“……听你的。”

“放轻松，明天我们就要见证‘人类的奇迹’了。”

这是场巨大的冒险，也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非赢不可。

“……嘀……嘀”

“心肌复搏，插入核组件，神经元传感正常，肌纤维连接正常，请指示。”

“1.2mA，激活。”

“生物序列RAD-Ⅲ，基因转录中……”

“砍、劈、突刺；砍、劈、突刺……”大脑无法运转，只剩生存本能机械地战斗。

突然眼前一黑，不知道是身体哪个地方失去感知，你不受控制地歪斜下去。

“别在这里倒下！”

神经隐约被唤醒了一点，你费劲地思考几秒：“……284。”

又是成群的流浪体蜂拥围上，你喘着气，口鼻间漫没着不知道是谁的血。

“铮！”一道金石相击的声音在眼前炸开，异样的温热涤清你的视野。

284的背影有些僵滞，好像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右颌角滴答个不停。

你眨了眨眼，目光聚焦在他右肩斜削下来的，不属于284的，镰足上。

腥涩的血气挤掉了最后一丝空气，心脏开始剧烈地鼓噪起来。

“不准……不准伤害他！”

“——嘀——嘀”

“博士，机体出现排异反应，颞叶脑电波峰值偏差17.9%，Evol源性射线放射率64%，过高。”

“转录进度？”

“92%，预计，5~6小时后转录完毕。”

“……注射α型5%C缓容剂。”

“博士，她的Evol源性神经递质未满一周期，此时抑制脑活动，可能会引发某种神经性损伤。”

“注射！她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

“Evol源性射线放射率恢复正常，以太芯核波动值，Ⅰ级。”

“……这样也好，已经够了，把她，投入社会化实验吧。”

累，很累。

“别在这里倒下。”

不能思考，无力动作。

周围是流浪体湮灭的异能量，手上却传来一阵潮热，以及，异样的粘腻感，你下意识摊开手。

“血，好多血……”

风很大，世界在你耳边嗡鸣不休。

“别在这里倒下，否则，你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一道未经介质传播的声音在你意识里跃现。

“现在，杀了我。”

很清晰，很温和的指令。

你稍抬眼，视野里有一支剑柄，泛着微弱的起伏。

你握住它，没了下一步动作。

杀了谁？

你仰起头，这样简单的动作却牵拉得你后背疼痛不已。

眼前静坐着一只流浪体，火焰在祂的鳞甲间流离。

你的心脏告诉你，它是这里唯一的流浪体。

“快，用Evol。”

手中的剑莫名前移了一下，上下起伏却更严重了。

“再不动手，你就要被异化了。”

你不能理解祂的指令，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听话，小狸花。”

“小狸花……”

这三个字像是引信一样激活你的神经，你猛地清醒过来。

“284！”

你的声音被过速的气流分解了一部分。

有股不可抗拒的能量，在磁场之外。

“杀了我，小狸花。”

失控了，一切都失控了。

“不要，不要，有办法的，一定有别的办法！”

“来不及了。”他虚握着你的手，灼意熔蚀着你们咫尺间的空气，暗红色的能量钳制你发力，“是奇点。”

你用Evol全力反制他的力道，手上不让分毫。

“怎么会这样？不要！你松手啊284！”

“杀了我，磁场解构的极性差，会斥你跃迁到引力外。”

“吞噬，你快吞噬！”

你从没见过他这么虚弱的模样，甚至无法清理Ⅻ级燃焰造成的灼伤击效！

那只能是一种情况。

——他的芯核护盾破了。

你看向手中的剑，这件你最趁手的武器，此刻嵌入你最想保护的人的血肉之中。

柄端镶着的那颗他第一次为你猎得的红漪芯核，此刻饮了284的血躁动不已。

成百上千次试炼，他居然从未吸收过红漪。

为什么要留下这种致命弱点？

“不管怎样都好，求你活着！”你几乎哭诉着，乞求着他。

“……好。”他放弃一般，允诺你。

你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刻。

下一秒，剑柄脱力凿透他胸膛。

世界在你手中静止。

你无意识地抓握空落的掌心。

却听到他体内隐秘的，碎裂掉的声音，由点及面，在你身体的每个细胞里轰鸣喧噪。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共鸣流浪体、次级磁场、模拟羽流、共振磁暴、异能量汇集、战斗战斗战斗……Evol失控，奇点。

他的芯核已经碎了，身体和意识都开始消解。

对，芯核。

你的芯核。

你的芯核能复生，他的芯核会吞噬。

甚至不必验证猜想，只要能挽回284，你愿意承担一切代价。

你抽出备用军刀，反手一剜。

许是力气太大，加之肋骨阻挡，你居然正巧击碎了自己的芯核。

没时间了。

整个也好半个也好，先救他。

你沿着剑身塞入来自你身体的半颗芯核。

没有好转。

对，红漪的威胁还在。

你卸掉红漪芯核握住剑柄。

这是现在唯一能联通你和他芯核的介质。

“共鸣——”

你破碎的胸腔迸出金光，他破碎的身体缓慢复原。

星球磁场在加速崩塌。

原来是你的Evol，原来是你。

你看见284睁开眼，红宝石般的左眼，和金光重塑的右眼。

风也变得温柔，手也不再颤抖了。

你最后握紧剑柄，拨出他胸膛。

他好像在说什么，但是你听不清。

他想要抓住你，你伸出手去，正好趁指掌消散前递出红漪芯核。

新场从两颗相斥的芯核之间诞生了。

星球磁场外的奇点引力在你胸腔间无限膨胀，撕扯你的四肢，咀嚼你的骨骼。

全身的神经元都在向你尖锐爆鸣，只剩意识不断缩拢，凝成远处284越来越猩红的眼。

你最后冲他扬起一个笑脸：“这样清澈的眼睛，替我，看看世界。”

没有传导介质，你的声音连自己都听不见。

再见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