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之俱黑 第8章 8 室友

“喂妈……哦好的。”

白沙挂掉电话，神情复杂地盯着屏幕看了一会。旁边的编辑见他打完了，想要继续话题，却看见坐在对面的青年微微皱眉，一副很困扰的样子。

她刚想开口询问，眼前的青年突然又勾起一个笑容，如沐春风地看着她，连讲话都变得彬彬有礼：“抱歉，我再打一个电话。”

易虹浑身上下突然起了鸡皮疙瘩，缩了缩身子：“……哦。”

过了一会白沙又回来，心情十分愉悦地拉开椅子坐到她面前：“好了，我们继续说吧？”

“……”

易虹是第一次看到这个要么死气沉沉要么目中无人的家伙在她面前露出温柔男大的一面。

但是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啊？

白沙家。

手机响起，打断江涅玩到一半的游戏。

白沙和他说一会有人要来。

江涅微微皱眉，切回游戏界面继续打：“谁？”

“就和你说一声，你照常做你自己的事就好。”

“嗯。”

刚刚挂掉电话的江涅没太当回事，继续盘腿坐在沙发上专注打游戏。但是过了好几个小时还是没人来，他也淡忘了这件事，直到门口指纹锁响起声音。

来人打开门走进来，把拎着的塑料袋放到地上，开始换鞋。

江涅听着细细簌簌的声音，安心地又往沙发里窝了窝，缩成一团，手指在屏幕上飞速跳动。

他们之间的对话很简短，也不多，但是江涅莫名喜欢听这种微小的动静，白沙也知道有一个人在这里。绕过玄关，就可以看见他的国王坐在沙发上，或是在书房，门关着，像个小动物一样圈占着自己的领地。

来人换好鞋拎起塑料袋绕过玄关，江涅耳朵动了动，突然意识到没有关门的声音。

他谨慎地从灰色绒毯中抬起头来，警惕地看向来者。

“欸，你在家啊，怎么也不——”

江涅看着玄关边上面容姣好的中年女人，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显然对方也愣住了。

“……是你？”

江涅从沙发上坐起来，慌张找好拖鞋站好：“阿姨好。”

他几乎要炸毛。是那种领地被侵犯的感觉呢，还是意识到原来这里不是自己领地的感觉呢？他说不清。

但是青年的耳根红了，如果是白沙的话，他会觉得江涅此刻的慌乱显而易见。

“我……这几天来找白沙玩的。”

“哦哦，白沙那小子，没和我说。”陈颜笑笑，表示没有关系。

江涅和父母都不亲，也没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叔叔阿姨之间的来往他也可以随意甩脸色，他基本上是不和长辈来往的。可以说，江涅唯一熟悉的亲人只有江珂一个人。他也不会在处理人际关系上耗费多少精力，大多数同龄人会自己贴上来，老师也会对他宽容一些。

所以江涅这时不知道该干什么，他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看陈颜忙忙碌碌。

“冰箱里居然有东西啊。”陈颜小声自语道。

江涅觉得自己应该过去做点什么，烦躁地揉了揉头发，离开客厅区域走向冰箱。没有了玄关前酒柜的阻挡，他清楚看到穿着白色卫衣的男人倚着门，唇角扬起，面带笑意。

江涅不想知道他在这里站多久了，因为他觉得他一去想就会生气。

“阿姨，白沙回来了。”

站在门边上的青年迅速切换形态，挂着一副性冷淡的嘴脸，低头换鞋，把门带上。陈颜瞥他一眼：“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

白沙没说话，陈颜也习惯了，她也没指望她儿子能说什么，结果身后突然笼罩过来一个阴影，白沙沉默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和她一起把菜放进冰箱。

陈颜愣了一下，看她儿子旁若无人扭头朝江涅说：“今晚吃什么？”

“……随便。”江涅没给他好脸色，左右想了想拿着手机坐下，干脆继续自己干自己的。

白沙若有所思，仔细想想后挑出一块牛肉，一盒排骨，拿着丝瓜和青菜进了厨房，还转头对陈颜说：“妈，那你剩下的东西放一下。”

陈颜收拾好东西后关上冰箱，这才回神环顾一圈房间。屋子里格外整洁，除了被江涅坐得有点乱的沙发，地上几乎没什么肉眼可见的污渍，吧台和柜子里的东西也摆的整整齐齐，餐桌上除了一包餐巾纸什么东西也没有，垃圾桶也属于正常使用状态，没有像上次她来那样满满一堆速食食品的包装盒，好几天都没扔。

江涅没心思看手机，大脑疯狂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于是他僵硬地开口：“阿姨，要看电视吗？”

说完他就后悔了。他觉得自己应该直接打开电视，然后说“阿姨我电视给你开起来了”才对。

“……哦，好。”陈颜缓缓走过来，坐在沙发上。

江涅又有点烦躁了，这俩年轻人都不看电视，他已经好几天没看到遥控器在哪里了，也没有人想过要去找。他找了几下，没找到，走到厨房门口问白沙：“遥控器呢？”

焦甜味的糖醋排骨在锅里滋滋地响，青年围起围裙，宽松的卫衣在腰处被围裙带松松垮垮地收束起来，隐隐约约勾勒出他劲瘦的腰和长腿。白沙把袖子挽上去，小臂肌肉曲线流畅漂亮，熟练地在砧板上把牛肉切薄，放入盘中，接着又拿了小碗去调酱料。

白沙没抬头，专注地做他的事情，回答他：“你看一下茶几的下面那一层抽屉，我看好几天没人用，把它放下面去了。”

江涅“哦”了一声，走过去打算把盛好的卤牛肉端出去，被白沙叫住：“你干什么？”

他这句话什么语气？是在质疑他连盘子也端不好？问他干什么，他要端个盘子不是显而易见的吗，他这个语气是在觉得他不能干这种事吗？他以为他爱干？

呵，谁爱做谁做去吧。

江涅太阳穴神经突突地跳，在油烟机的低吟中把手收回去。

白沙没看他，但是勾起唇，随意翻了翻锅里的排骨，放上香菜，收火出锅。

陈颜没想到这辈子第一次吃到儿子的饭，味道做的居然比自己还好。

酱牛肉有浓郁的香气，细嚼时酱汁与牛肉完美融合，无论刀工还是调酱都恰到好处；糖醋排骨则外酥里嫩，肉质鲜嫩入味，品尝后甜香在唇齿间弥漫；他的丝瓜蛋汤也不逊色，汤汁清亮透明，丝瓜的鲜嫩口感和蛋花的细腻丰盈相得益彰。就连最简单的炒青菜都让陈颜为之动容。

全饭桌上只有妈妈一人激动的成就达成了。

江涅甚至有些疑惑，她为什么一副百感交集的样子？

高三上学期，陈颜也去找过白沙一次。

那个少年话不多，也和现在一样窝在单人沙发里坐着。本来一次见面陈颜也不能看出什么，但是在这之前，陈颜在和白沙的通话中不止一次听见关于这个人的事情。

第一次是她在和白沙通电话，突然有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出现：“喂，柜子里没薯片了。”

在讲话的白沙立刻打住：“那我等下去买几包，明天再去一次批发市场。”

陈颜听着儿子细细簌簌穿外套的声音，问他：“家里还有人？”

当时白沙回答她的词是“室友”，陈颜没多问，但对自己懒儿子的勤快表示有些诧异。不过白沙没给她过多诧异的机会，穿鞋子的时候把电话挂了。

第二次是一次晚饭后，但那时江涅因为打游戏磨磨蹭蹭地还在吃，于是白沙坐在饭桌前一边和母亲打电话，一边看着他吃。

多日下来，江涅也习惯了被他注视。反正他从小都是被人注视的，相比起别人存粹的打量，白沙的眼神里还带着占有和一种粘腻的冒犯，在惧怕不安之后，江涅居然也开始习惯并为他的不一样而感到新奇。

江涅吃完了，如往常一样，淡漠地带着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傲慢和从小培养起来的居高临下的说话方式：“吃好了，你去洗碗吧。”

白沙点点头，和他妈说完上一句话后态度很好地点头微笑：“嗯，好的。”

你要说殷勤吧，这倒不算殷勤的样子，毕竟白沙眼里带着满足和得逞的愉悦，让江涅总是摸不着头脑。

江涅觉得这个自高自大的家伙可能真的哪里有什么病。

但是白沙妈妈听不出来。白沙从小就寡言孤僻，想法很多，不爱搭理人。但是现在她听着自家儿子温暖的嗓音，尤其在江涅冷淡的对比下，怕他出什么事了。

按理来说钱不会不够用，白沙状态也很好，朋友圈依旧写着稿子，成绩也依旧稳稳停留在前面。可是这个对话是怎么回事？受欺负了？白沙洗衣做饭这些在小学的时候因为家庭作业，父母也都教过，都会做，但是会做之后就从来没做过。是那种他爸妈几天不在家回来发现家里一团糟的类型。

独居会去洗碗这一点问题也没有，但是……他给别人洗碗？

第三次是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江涅已经回房间睡下，白沙睡在沙发上，有点冷。

他爸电话打来问他月考成绩，听见白沙吸鼻子的声音。起先只是问了一下身体状况，但是多一个心眼的妈妈突然问他：“你那个房子，我们陪你租的时候，我记得是一室一厅？”

“嗯。”

“那你和那个室友怎么睡的？”

“……”

陈颜是知道自己儿子的尿性的，这小子稍微长大一点后维护个人空间的意识很强，有室友可以理解为缓解金钱压力，但是睡一起可能性确实不大。

陈颜差点就开口叫他拍个房间照片给他了，退一步，语气有点严肃：“你是不是让人欺负了？”

白沙笑了一下，缩在被子里说：“怎么可能。”

他爸声音从电话里传来：“这小子的脾气，是迟早要吃瘪。”

“……”

陈颜还想多说两句，被白沙打太极转移话题，说自己要睡了。

陈颜对江涅的初期印象并不好，总觉得对方欺负了白沙。但当她看见窝在沙发里看着很虚弱的少年，又有点不确定了。再看到干净整洁的客厅和房间，她第一时间以为是自己走错门了。很可惜，开门的人的的确确是自己儿子。

白沙给她开了门叫了一声“妈”就去厨房了。厨房水刚刚烧开，白沙从抽屉里翻出退烧药，把它泡好端到客厅茶几，坐在沙发上的少年坐起来，嘴唇苍白。

“凉一点再喝，再躺会。”

陈颜换好鞋走到儿子边上：“这是生病了？”

“嗯，发烧。”少年白沙叹一口气，“你怎么突然来了，也不早点说一下？”

“就是来看看。”陈颜看了一眼沙发，“你室友叫……”

“江涅。”白沙说着，也跟着看过去。

这时候江涅勉强可以接受入睡前多一个人和他一起进入同一个密闭空间，但是他并没有太多不安，白沙在边上反倒让江涅更好入睡。连江涅自己也很奇怪，他以为多一个人在边上自己会睡不去，比如自己有困意的时候对方如果动两下，那会打扰他睡眠。

他们已经共眠小半个月了。

江涅喝了药没多久又沉沉地睡去，陈颜拉着白沙坐到餐桌书桌共用的折叠桌边上，低声问他：“你不是睡外面的嘛，怎么他感冒了？”

“我俩都睡房间的。”

“你室友怎么也住外面？”

白沙耸耸肩想说我不知道，不过不清楚情况的前提下和别人同居似乎更要让陈颜怀疑。

但是他还是说：“我不知道。”

“你们关系还好吗？”

“挺好的。”

“真的？被欺负了一定要和家里说啊。”陈颜环顾了一圈，“你在家里明明什么也不干的。”

“室友提的分工。”白沙面不改色地撒谎。

“哦，哦……那也挺好，那我也不多担心了，我来这边办点事，那先走了。”

“嗯。”白沙坐在位置上看着她离开，漫不经心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