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之俱黑 第7章 7 达希

江涅住下的这几天里，白沙大致弄清他家的情况了。

——当然不可能是江涅主动说的，基本上都是白沙死缠烂打问出来的。

可以说就是小三文绯上位，气焰嚣张，然后她弟文起也跟着蹦跶，被江涅带人狠狠揍了一顿。但终究只是少年，玩不过文绯，江涅在他爸出国的时候受了一堆气，发了一通大火后跑出来了。

还挺可爱的。白沙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推出大致剧情，淡薄的共情心让白沙将其当作一个烂俗故事，只觉得故事的主人公有点可爱。

白沙也实实在在把床让给了江涅，自己则每晚睡沙发。江涅最终还是听从了白沙的建议，趁家里没人的时候把自己的东西都拿走，给白沙交付了一大笔租金。他的神情好像在说这是我赏赐给你的，你应该感到荣幸。白沙愉快地解读着，心情极好地收下了。

江涅的课慢慢补上，在班里他依旧被女生包围，男生也不太敢惹他。白沙则继续保持自己高冷孤僻的样子，独来独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但江涅知道，白沙很多时候都在灼灼地看着自己，被发现时也不躲，完全没有反应。他的眼神大多时候不太聚焦，像是有一片大雾，把他的世界和世界之外的事物牢牢隔绝。他的眼神并不是爱慕的，也不是发亮的，也没有小心翼翼，白沙向来坦坦荡荡，他漠然于世界，但也时时刻刻在观察着世界。

白沙看江涅的时候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像是在策划一个局，在排演一场戏。江涅总觉得他的眼神里带着侵占和控制，好像他早已成为他的囊中之物，完全没有把他当作一个独立的人的感觉。然而他们私下相处时白沙的行为却又是那么的顺从，甚至称得上奉命唯谨。他耐心为他做着每一件事，有些事甚至连江涅家里的下人都不会为江涅做，但白沙乐于做，并且不辞辛苦。

不知不觉江涅在白沙家住了一个多月，天气渐渐转凉。

终于有一天半夜，白沙打开了卧室的房门。客厅灯亮着，灯光冲进卧室照亮了房间的一角，光影描摹出被褥褶皱，亲吻床上少年的眉眼和鼻尖。背光的瘦长人影站在门口挡住大部分光影，他的影子罩在床上，整个房间连呼吸都是宁静的。

白沙喉结微动。

“……江涅。”

“喂，江涅。”

没人理。白沙自作主张走入人偶的房间中，细细打量他的薄唇，鼻尖，眼睫，额头，乱发。他的人偶睡得很安详，美的如同画。唯一不足的就是房间太过简陋，灰蓝墙纸，白色瓷砖，一张床一个衣柜两个床头柜。这么好看的人偶应该穿着华丽舒适的丝绸睡衣，房间也应当放满玫瑰，首饰和香氛。在他睡前要有人为他洗漱更衣，替他盖上被褥……

白沙个人的幻想被客厅吹来的冷风打败了。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关了客厅的灯和房门踮着脚急急忙忙跑到床边。

“江涅，喂江涅，过去点。”白沙面无表情地叫他，半推半挤地上了床。

江涅就依偎在他身边被他的打扰原本匀称的呼吸微微加重，不满地哼哼几声，皱起眉头。

光线太暗，白沙没看清，嗅着江涅好闻的气味很快便心满意足地睡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白沙再次醒来，这次是被江涅拍着脸叫醒的。

精致好看的少年侧躺盯着他，脸色很难看，即使看不清白沙也能感觉到有一道锐利的目光刺向自己。

“你干什么？”

“客厅太冷了。”白沙有气无力地说，不可察觉的嗅着江涅的味道，“我不能睡吗？”

江涅有个错觉，他总感觉如果自己说不能，这家伙可能真的会出去。

江涅一直对自己睡床而家的主人睡沙发感到过意不去，但想到那晚睡沙发的糟糕经历，觉得还是不说比较好。

结果这家伙自己上来了！

……这样倒也可以，省得他开口，说自己要睡沙发他肯定不愿意，说要一起睡什么的……那简直太有病了。

……虽然，俩男的睡一起挺正常的，但江涅当了一辈子少爷，还没人和他睡过，也没人敢。

江涅心情复杂，转身和他拉开一点距离背着他睡，脸色糟糕：“……随便。”

白沙垂眸，神色不清不楚，一直到黎明的降临。

白沙睡到自然醒起来，发现书房的门是开着的。

江涅走了？

住在他家的日子也才四五天，白沙一点点回忆起过去，好像他们住在一起很久很久，中间多年的分别像是完全不存在。看到江涅突然的离开，白沙居然有些诧异。

是了，他不是少年时期的江涅，回不了家只能寄住在这里。毕竟已经是个经济自由的成年人了。白沙叹了口气，食指和拇指轻轻搓了搓，没精打采地拿了电脑开始码字，一直到下午三点，肚子实在饿的不行了，才磨磨蹭蹭地出门去找吃的。

这个高级小区的附近有市体育馆，白沙一路上看见好多穿着异世界风格的人，甚至还有几个穿着自己书里角色的衣服。好像确实……如江涅所说，差点味道，而且原因出在服装上。

好像确实是自己有点问题。

在江涅提出来之前，白沙一直认为是次元壁的问题，但他不是没刷到过关于cosplay的视频，他们的颜也确实可以欣赏，但是对自己的角色就没什么认可度。起初他以为是他们的问题，但是想到上次江涅那个嫌弃的表情，白沙不得不认真反思起自己的服装问题。

现代装搭配他没问题，青年体态修长，气质温和又偏疏离，往往给人很好的印象。但是异世界……

“啊啊啊达希，my darling！！”

“聂老师这次还是好诱人好诱人……我是聂斯的狗！！！”

“他就是扬沙笔下的真人！！！达希本希！”

白沙听到自己的笔名，微微皱眉。两个女生拿着手机在互相看着手机里的人，非常激动。

达希可是他的诸多作品中融入江涅相关元素最多的角色，还能有谁？谁敢妄称自己是达希的最佳演绎者？高贵的气质只不过是矫揉造作的粉饰，扮作达希的妆造就有人敢称自己是他本人？扬沙笔下的真人？真是笑死了。他都不知道原来除了江涅之外自己还有一个现实写照。

这是哪个跳梁小丑自以为是不管好下面的粉丝敢放出来到处封神啊？

呵，真有趣。白沙不自觉地挂起一丝冷笑，原本疏离的气质变得颇有些阴沉。江涅的不告而别让他十分不悦，好像是家猫不听话地离开了他，擅自出门四处游荡。白沙下意识想掉头离开这个地方，又敏锐地听见：

“达希活了！！！这几乎是完整了书本的形象！”

什么？完整形象？白沙脚步一顿，身体僵硬，眼神少见出现了森然，出挑的个头和日常的服装在人流中十分显眼。白沙承认这部作品中只有达希这个角色是不完整的，达希的完整形象是江涅，他再清楚不过了。这个人物的形象并不完整，稍有残缺，因为他不敢写下来，无论怎么修补，似乎都是江涅的样子。

这会被发现的。

这会被发现的。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想象力这么贫瘠，既然一件工艺品无法展现完整的样子，那他宁愿残破。但即使这样，达希也凭借突出的外形和人格魅力获得大量人气。

“这话还是少说点……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达希，会招黑的……”她边上的另一个男装的女生似乎注意到了白沙的神色，小声说。

“请问一下，聂老师还在吗？”眼前的青年笑得阳光明媚春风和煦，白衬衫收进腰里，体态修长匀称，眉眼弯弯，看着十分随和。好像之前的森然和阴沉都是假象。

“不知道……他这次不是特邀嘉宾，不会一直在场。”第一个女生脸一红，小声说。

“不过可以去碰碰运气。”男装的女生说，“你是圈外人吗？”

白沙好脾气地点头：“嗯。不过最近看了一点书，所以知道达希。”

“如果看扬沙老师的书，请务必了解一下聂斯！！”刚刚小声和他说话的女生又突然激动起来，眼睛里绽放出不一样的光芒。

“一个刚出现的coser。”见白沙露出感兴趣想要知道的表情，女生激动道，“好像是扬沙的书粉，上周出了余唯，应该是他第一次发作品。但是超级还原！”

白沙失笑：“好好，谢谢。”

余唯是他另外一本书的角色，一个病弱偏执的少年天才。那种病弱疏离与高智商的既视感是白沙精心打造的角色，不能说这个人设独一无二，这个类型的人，那些角色扮演者中也有许多拥有那种实力，但在白沙心里，仅此唯一。

白沙藏住眼底的冷漠和两人友好道别，目送着两个女孩离去。

妈的，没心情吃饭了，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