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约归 第8章 下江南

许是太过高兴，许安竟从口中吟出完整应景的诗句。

他得意洋洋向顾亦安邀功道：“怎么样少爷，是不是进步了不少。”

顾亦安确实想要夸他，可又怕他傲气上了头，话到嘴边成了：“一般。”

下了山后，顾亦安将那一辆简朴的马车换成了一辆看起来没有如此清贫的马车，一马也换成了三马。

顾亦安没将慈悯的话放在心上，或是没将父皇母后的话放在心上，他安顺了这么些年怎么都该轮到他做那么一会主了。

即便是父皇母后的话，他也仍然是那一句话。

更何况夫妻俩连儿子都不愿见，顾亦安不免有些心寒，但这么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没一会他也便释怀了。

他不禁想起当年自己要去临安寺历练寺的场景，他向父皇告别，父皇连头都没有抬道：“出了宫不要乱跑，还有不用去同你母后道别了，她昨夜睡得晚有些累，听到你要离开家了不免又要伤心。”

“……好，儿臣知道了。”

顾亦安甚少见得到别家人相处的情景，只是在书上见过合家欢乐，其乐融融等字眼，推测出自己同家人相处方式貌似有些奇怪。

可顾亦安早已习惯，也无瑕去顾虑那么多，每日能不被太傅打手板子已是万幸。

白云山距江南有好些远，顾亦安似乎是忘记自己是偷跑出来的了，与清，隐二人道：“不用驶得如此快，七日后能到便好。”

许安自下山来便亢奋不已，一路上话更是没完。

“少爷，少爷，你说江南真是有那么漂亮吗？”许安不禁憧憬起来。

顾亦安为了打发闲暇时间带了些书上车，许安倒也带了，带的却不是什么正经书清一色的话本子。这些许安的心头好最后自然是被顾亦安收了起来。

他抬手不着痕迹地翻过一页书，道：“到了不自然就知道了。”

“那听说江南的女子个个性格温婉，眉若柳叶，面若桃花，相貌一个比一个一个出挑。”

这话听起来可不像许安会说的话，顾亦安勾唇打趣道：“怎么了，想在江南定居下了吗？”

许安连连摇头：“没有这个打算，只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顾亦安道：“没什么不好的，还能让人约束约束你的性子。”

许安在心中暗道，那也是殿下你先安了家才对。这话他不敢说出口，索性将矛头指向外边驾车的清，隐二人。

“等少爷你把外面那两人的姻缘给安排好了，再来盘算我的也不晚。”

顾亦安在心中调笑，清，隐他自是不必担心，若将许安安排晚了那说不准是件麻烦事。

许安悠悠道：“都说风水养人，不知是紫京的风景好些还是江南的，少爷觉得呢？”

他偷偷瞧了顾亦安眼，在心中道大抵是紫京好过一些，可又转念一想殿下的母后是江南女子，最后竟还是分不出个胜负。

顾亦安将书放下，揉了揉眉眼，道：“你精力倒是旺盛，过来把这书念来给我听。”

许安脸上笑容一僵，“啊……哦，好。”

顾亦安看的书同许安看的话本子可不同，都是些苦涩难懂的古文还夹杂着许多生僻字，许安念着念着就念不下去了，偶尔有一段能够让他通顺地读下去，顾亦安还要问他这段话的含义。

早知如此他就应该闭目养神装睡，不说那么多话惹少爷心烦，让他去同清，隐在外边驾车也好过在这里念这看不懂的书要好。

听他念书，也是顾亦安给自己找磨难受，他拿出本书拍了拍许安：“好好看，要是到了江南你还没有能够熟读，即便是下了山我也接着给你过山上的日子。”

这样也算能够堵上他的嘴了。

即便是顾亦安的威胁很吓人，依旧没能阻止得了许安的瞌睡，顾亦安翻了几页书的工夫许安便睡了过去，而他不过是看了眼就别过眼去接着念书中的那一本书，待他把手中的那一本书看完，才要去拿回放在许安手中的那一本书。

老天许是雨下够了，这几日行车以来未见半滴雨落，天高兴了了自然什么事都好做些，原先是要六日半的车程竟让隐五日半就赶到了，到了江南地界众人舟车劳顿，许安提议众人先找个客栈休息好再做计划。

或是离京以来未见宫中有所行动，许安竟也放松了警惕。

顾亦安并未答话，只是朝清，隐问道：“我们这是到了江南地界的哪里？”

二人看了看舆图，回道：“白帝城。”

许安瞧了眼顾亦安，道：“还要往前驶吗？”

顾亦安轻轻摇了摇头，再往前走就是他母族的地界了。

“不必住什么客栈了，买间宅子住下了吧。”

许安没有想到顾亦安会想到在这儿定居下了，不可置信道：“公子咱们真的不回去了？”

顾亦安没有给他答案，叫隐快些往城里驶。

许安也不敢再多问，时不时瞧着顾亦安的脸色，在心中黯然：没事的，没事的。

到了城中时，许安这才体会到什么叫做江南风情，楼房不比紫京建得要高，也没有紫京的市集热闹，只是商贩在街的两旁用着他们听不懂的南方话叫卖，人人脸上都带着笑容没有愁苦之色，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他趴在窗边，觉得十分有趣。

时候尚早，顾亦安没有先行休息，他叫清去寻牙子，他们则在马上里等清回来然后安顿好住宅这件事，隐把马车驶进一处巷子内。

“主子咱们真的是逃出来的吗，为什么咱们怎么看都是在游山玩水啊。”

太子逃跑不应该是小心翼翼，生怕被别人发现了行踪吗？

顾亦安闭目养神，“你若是喜欢，我明日去寻戏班子，让他们上演一出绑架你逼我回去的戏码。”

许安托腮，明白顾亦安又在打趣他，“那公子会妥协吗？”

顾亦安了当：“不会。”

许安也是上瘾了，开始演了起来：“那若是清，隐呢？”

顾亦安坦白：“他们不会被抓住。”

许安并不会明白顾亦安为了这次出逃谋划付出了多少，也不会明白宫里没有侍卫武武功高得过太子身边人。

许安开口还要说些什么，却被打断。

“哥哥要买花吗？”小孩子的声音糯糯的还带些胆怯。

许安揉了揉鼻子，不知道怎么回她，他是想买的可他身上没有钱，一般银子都是放在清，隐和顾亦安独自拿着的。

他无措道：“公子……”

顾亦安拿了银子，去看了看卖花那孩子，孩子怯生生地站在原地怕被拒绝。

“拿三朵吧。”说完就把银两递给孩子。

孩子摇摇头道：“我没有钱找。”

顾亦安不想多言，把钱给了许安让他看着办，“不用找了，我们全都买了，你今日在这街上送花，当我家公子日行一善。”

孩子死脑筋:"可……"

不等她多话，许安就已将银子塞到她的手中，“好啦好啦，快点拿花来吧，我们好走了。”

见许安催促，她也挑出了三朵花递给了，对车内的顾亦安道：“谢谢漂亮哥哥。”

孩子还送了些莲蓬给许安，“还挺好看。”许安道。

御花园里也有莲花，夏日里莲花开了满池子，顾亦安一直都对宫里的风景不感兴趣，许安倒是一直很好奇御花园的莲子是什么味道的，时不时会跑到哪去看看，可莲蓬在水中央，他自个也不会水，况且被齐公公发现会斥责他。

而且有时会遇到皇后，朝他问太子的近况，许安头都是昏的。

还不是莲花盛开的季节，小女孩卖的莲花意外开得很好，露珠落在花瓣上欲滴不滴，许安上手摸了摸花瓣冰冰凉凉的。

“公子，花。”

顾亦安要的三朵本就没计划着他自己那份，他轻轻睁开只眼又闭回去，“给清，隐留着吧。”

如此，在外面好好喂草的隐就得到了一朵莲花，他看了看许安疑惑道：“拿来喂马的？”

许安的脸抽了抽，没多讲扔下一句“公子赏的。”

隐拿着花感觉有些别扭，看到清回来了拿花给他并复述一遍：“主子赏的。”

清：“……”

清将牙子领了回来，听到清回来了顾亦安也下了车。

牙子干这门生意多年了，瞧得出来面前年纪不大面容皎好的少年郎必定出身不凡，想来今天是能做成一门大生意他便掩不住脸上的笑意，他恭恭敬敬道：“公子对宅子有什么要求吗？”

顾亦安想了想，“宅子大些好，地段要好，更要清静。”

从小养尊处优养出来的金贵人儿，好不容易出宫一趟自然不愿委屈了自己。

许安等人在一旁都没有说话，显然是自家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

牙子见此情景，不由问了一句：“公子是帮家里人买的吗？”

顾亦安神色淡然，压低了声线道：“你不必管那么多，银子不会少了你的。”

不得不承认，出门在外银钱要比任何东西好使多了。

好在顾亦安除了是皇储以外，还是江南首富的外孙。

牙子是会看人脸色的，明白面前这主是不喜人话多的，收了银子带着众人看宅子去了。

江南的宅院不同与紫京大多的四合院，多是园林种了许多供主人观赏的树木，院子大了还有池塘假山，顾亦安们光光是看一家宅子都要花费上半哥多时辰。

顾亦安不禁头疼，他要院子大只是让众人住得舒坦，没想着那么多的麻烦事，要如此的话还要招下人来打理，对于顾亦安来说他实在嫌烦。

牙子见状连忙问顾亦安有何不满意。

等缘由道了出来，牙子脸上便多了几分为难。

“公子，我们白帝城虽是小地方可也算得上江南的富庶之地，公子的要求在这符合的出卖宅院没几地，园林本是江南水乡的特色，公子不喜的话宅子是不好找的啊……”

真是麻烦，顾亦安不动声色伸出手来，漠然道：“两倍价钱。”

许安在一旁叹为观止，神情难以言喻，他是对银子没什么概念，可还是为自家主子的豪气咽了口水。

确实是令人无法拒绝的条件，也可见牙子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公子不是钱的问题，只是白帝城中要出卖的宅子真的没有符合公子要求的了。”半响他又给顾亦安想出个办法，“不过出卖的宅子是没有了，出租的宅子倒是有一家符合公子的要求，那家包公子满意。”他拍拍胸脯信誓旦旦极了。

租宅子可比买宅子要省银子得多，不等顾亦安回答许安就上前道：“那我们就去看看吧。”

去看宅子的路上，牙子给他们介绍起宅子来，“那户人家只有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没有娶妻也没有孩子，也没什么固定的营生。不过那间院子是真不错，地段好，地方也大，就是这家主人一人住嫌打理花草太麻烦就将什么树木都砍了，真是可惜啊。”

许安和清，隐倒是听进去了，主张买宅院的顾亦安闭目养着神也不清楚把话听进去没有。

牙子确实没说谎，地段确实没得说，巷子外头就是集市，还有些奇怪的是明明地处如此热闹之地，那些喧哗等缓缓进了巷内也渐渐销声匿迹了。

宅子是好宅子，大门都装得富丽堂华，门两侧的石狮子更显出了这家人的富贵。

大白天的门却是紧闭着的，一副没人在家的模样，牙子上前敲了敲门，没有人应，不小心一推门便开了。

“……”

未经人允擅闯他人家宅实在是失礼，顾亦安一动不动，牙子却道这家主人好脾气不会计较如此之多，话落就推着许安进去，顾亦安犹豫了会随即也走了进去。

进门了也未成见到人，牙子同顾亦安道自己去寻人，让他们在这等等。

顾亦安就站在院中间朝四周打量着，许安可不这么老实了，到处遛遛逛逛，顾亦安也没心思管他。

他们一群人就这么看着许安。

“公子瞧。”不知许安从哪里发现了只猫，猫儿通体雪白却有些沾了灰，看不出来是什么品种，眼睛明亮非常。

顾亦安心道许安胆子大，什么都敢抱在怀里不怕伤了自己。

这时有道影子长长的映进顾亦安的视，不等顾亦安回身，那人声音就传了来：“你们是？”

声音听上去二十来岁，可能真是牙子所说的家主人。

顾亦安缓缓回头才看清那人，江南的天气不见烈阳不见落雨那人却撑着一把竹伞奇怪非常，容貌不算俊秀是人看了也没有印象的长相，分明是男子右手腕处却有串着不知是什么种类的绿珠子的手绳，腰间更是有着青铜所做的铃铛，男子走来时却是未响一声。

他这些首饰倒让顾亦安想起了庙会时遇到的那人。

牙子在院子没找到人，回来便见到院主人已经回来了，上去招呼道：“他们是来租房的。”

既然是谈生意的，顾亦安也不喜欢说啥子太多的客套话，他上前一步了当道：“可以的话，直接就定下了吧。”

牙子与文末未都没想到顾亦安就这么决定了，牙子倒是喜笑颜开，同他们说着流程，顾亦安吩咐清去办再叫隐去将众人的行李拉进来。

“兄台是个爽快人。”文末未开口道。

一天下来顾亦安加上舟车劳顿也是累了，磨磨唧唧也不是他的性格，他本意是要同这人商量买宅子的事，但又察觉事情繁琐要同这人商量半天也就就此作罢，况且这宅子看上去有些年份说不定是人祖宅，叫人卖了祖宅着实不厚道。

半响顾亦安都不吭声，一旁逗猫多时的许安倒是开口了，他抱着那一只白毛兴致冲冲道：“这是你家的猫吗？”

文末未自然也不是太清楚，这只猫可能是外边跑进家里来的，想要开口说不是又觉许安喜欢这猫，改口道：“是。”

“那他叫什么啊。”

文末未想来不清楚还要给什么猫狗取名，像他骑的马他也是生硬了当地称呼品种，他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在起名上也没有什么天赋。

他见许安手上握着一朵莲花，想都没想便道：“莲莲。”

许安不依不饶：“他不是公猫吗，怎么取了花的名字，不是莲花的莲吧。”

文末未也觉得他烦了，顾亦安像看不下去一般道：“话少些。”

许安也乖乖闭了嘴接着逗猫，顾亦安开口文末未才想起两人初识应当交换姓名才对，他对顾亦安道：“还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文末未顶着这么一张假脸，装作文质彬彬也算有模有样。

顾亦安想也不想道：“许安。”

许安听到这一番话，也顾不上逗猫了，骤然回头吃惊的看着顾亦安。

顾亦安也有些想笑，忍着笑意装作看不见许安的目光。

文末未接着装道：“好名字，在下宋十。”

真是可谓谁谁嘴中都没有一句真话。

许安还在想着自己应该叫啥，听到文末未的话憋不住地好奇道：“怎么会有人取这么个名字，你在家里排第十吗，你家可真……”

许安被顾亦安瞧了眼，就明白后面的话不能说下去了。

文末未也知晓了太子身边这人嘴上的没把门，也怕在待下去这人又问他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道：“这是院子的钥匙，我还有些事就不招待了，我这人向来也比较随意你们自便，早些休息。”

许安在顾亦安身后喃喃道：“真是个好人。”

等文末未走远了，许安才向顾亦安开口：“公子你叫许安了，我叫什么？”

他断然不能叫顾亦安，即便是在宫外这也是大不敬，况且殿下叫许安没那么奇怪，许安叫顾亦安简直太奇怪了吧，这要他说都说不出口啊！

顾亦安朝厢房走去，许安跟上，“在宫外时，你不是也有个名字吗，那时要你改名你还不愿意来着。”

“是叫许强对吧。”

顾亦安往事重提，许安有些臊得慌，“那是，那是……因为取贱名好养活啊。”

原先的屋子便挺干净的，动手收拾起来也快。

等完全收拾好了，许安依旧不依不饶要顾亦安给他取个新名：“取一个吧，取一个，就再取一个。”

顾亦安不理他他就在那儿念叨个没完。

清，隐不知道事情的缘故，只看得到许安一直追着主子说个没完。

“再吵，今晚就别吃饭了。”

他乖乖闭上了嘴，可眼睛还巴巴看着顾亦安。

顾亦安无奈道：“我也不怎么会取名。”

当初给许安取的名，也是取了他的“安”字这回还要取他的“亦”字不成。

他不想许安是依附自己而生。

闹了半天，顾亦安总是呦不过他，答应给他寻个好名

江南的月色也是极美的，一轮弯月系天边，月下众人亦似缘。

众人在江南也算有了个新的安顿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