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乜总算知道,容止的那句“过几天再走。”并非框他。
他看着手中有着自己师弟笔迹的纸条,上面只两字,一字是“勿”另一字便是“念。”
“勿念。”
白乜被气笑了起来,什么意思这是?
许安醒酒后觉得有些惭愧,闹着顾亦安说要给他赔罪,顾亦安都不知道他从哪里学的赔罪这么个词来,再说了许安真的要赔罪给顾亦安的话,他所给顾亦安所惹下的麻烦事,顾亦安给他收拾的烂摊子,就算许安将自己卖了也赔不起,许安看上去也不值几个钱。
再退一步说来,许安给他当伴读时是没有俸禄的,宫中供他吃好穿暖,想要什么吩咐一声不是什么难弄到的东西也能给他轻松弄来,简直是东宫的另一个主子,现在的许安所用的银子也是他的,要用顾亦安的银子给顾亦安赔罪,这样的事怕是只有许安才能做得出来。
昨日事未毕,同许安胡闹完了再将正事办了,反正不能再比昨日更糟糕了不是?
清,隐搞不清楚顾亦安为什么一直在纵容许安一而再再而三的胡闹,只期盼着许安日后能收敛些。
既是要向顾亦安赔罪,找的地方当然要不同凡响,许安特地找了文末未下足了工夫。
找了当地最大的酒楼,进楼伙计过来许安便道:“开间最好的包间。”
豪气得连顾亦安都要多看他几眼。
“如何,如何我选的地不错吧?”
顾亦安坐在窗边,身子靠后整个人放松下了,挑眉似笑非笑道:“只期待你待会不要让我给你斟茶就好。”
这话一出,惹得清,隐也笑了起来
许安不好意思,但还有几分不相信:“我酒品真的那么不好吗……”
越说便没了底气。
真假不知,只知这孩子醉了时大吼大叫被人背着还不安分。
顾亦安又极度认真胡诌道:“是啊,”他侧头看向清隐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微笑,“你还要同清隐比试比试来着,说他们定然打不过你。”
许安如同自责一般,懊恼道:“那我以后少看些话本。”
见目的达到,顾亦安将头转了回去,偷偷笑了起来。
不巧的是这抹笑给许安瞧见了,他站起来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意味,指着顾亦安:“你笑了,你骗我!”
顾亦安忍着笑意,把戏做到底:“怎么会,不信……你问清,隐他们。”
清,隐也没有想到会突然提到他们,他们没怎么撒过谎,他们当暗卫要遵守的第一条规矩就是对主子绝对的忠诚,他们一直守在顾亦安的身侧自然没有撒谎的经验,在宫内遇到不速之客也没有什么骗人的必要,因为这人必成死人!
因而主子需要他们要撒这个谎,他们木纳的点头,不知自己的这么一副模样完全不足以令人信服。
许安没有再理会,觉得顾亦安沐浴在太阳光下会热,不知从哪里找来了把扇子给他扇风。
顾亦安惬意极了,接着赏外边的景。
这趟出来虽不清楚好坏,至少能在这江南小镇的小酒楼里也能够好好的赏赏不同与宫墙的美景。
他是不知这酒楼许安找得如何,不过这个位置确实还不错,三楼听得到楼下的叫卖声却也不会太吵,他喊许安停了手,身子朝外边倾了倾,微风拂过他的脸颊,鸟儿的啼叫声与下边的喧闹声混杂在一起,这让顾亦安心情忍不住的愉悦起来。
不过不知道怎么着了,楼下不知道怎么了变得吵闹起来,引得许安好奇探头出去看了看,他惊叹道:“好大的阵仗啊,也是庙会吗?”
显然不是,寻常庙会有着长长的队伍,而楼下只是仆从围着轿撵中的一人,兴师动众极了,这人身份定然显赫。
顾亦安自是不在意这人的身份有多么显赫,不想去凑这个热闹收回了眼。
待那轿撵到了酒楼跟前时,顾亦安听到许安吞吞吐吐有些怀疑道:“那人貌似有些眼熟啊。”
这时顾亦安才再次同许安一起看了下去,许安并未看走眼,这人确实是故人。
顾亦安想也不想拿起桌上的一茶杯就扔了下去,动作之快许安没看清就见容止轻松接着了那个杯子朝楼上看了过来,正好同顾亦安对上了眼。
许安:!!!
抬着轿撵的仆从只觉肩上的担子一重,不过片刻又觉轿子变得极轻,回看贵人过来不在撵子上了,抬头看去只看得见一抹杏色。
容止提着茶杯就飞身来到了众人面前,许安真正的看清了来人被吓得不行,退后了几步。
容止看了顾亦安一眼,又扫了眼房间里的其他人,随即提着杯朝顾亦安扔给他的茶杯里倒茶,然后直接倒进嘴中,这实在不像以往的容止,他平日里喝酒时都不是那么喝的。
茶未进肚,容止的眉头紧皱起来,脸色看上去也极为不好,顾亦安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掏出帕子递给了容止,容止将茶吐了出来,捂着嘴道:“什么烂茶!”
顾亦安没说话,看着许安同清,隐他们示意他们出去。
房内只剩二人,容止这时嘴里的苦味也减了几分,把手中的剑扔给顾亦安。
顾亦安身为太子有着两把名剑,这次出行他却一把剑都不带着身上,他的两把名剑一把叫做一招另一把则名百辟,容止给顾亦安带来的这把正是一招。
废话不必多说,顾亦安立即拔剑出招向容止打去,容止也想到了是这样的结果,立即闪过身去躲开了这一剑,顾亦安出的并不是杀招,他的武功集百家汇聚一体,有些招式也是容止教的,他们的关系亦师亦友。
顾亦安有些想不明白容止怎么知道他在哪,也想不明白来寻他为何,无非是要抓他回去,那又为什么拿剑给他,但顾亦安不是会困扰自己的人,缘由无非就那么几个,是第一个出招便是了。
容止也有些无语,可也不出口解释,两人互相接着招,有一回没一回的打着,又不伤着彼此,实在如孩童过家家。
两人惹了好大一番动静,桌子坏了一张椅子也摔了几个,房间顿时也变得一团乱。
这么一番动静自是会引来人的,“怎么了这是,客官?”
许安倒是懂事打发走了人,顾亦安明白这么打下去也分不出个输赢,就收了手。
不等顾亦安问,容止就说了出来:“我找我师傅算在你在这,不过白乜不知晓此事。”
顾亦安可不相信,容止眼皮跳了跳:“我同你一样也是偷跑出来的。”
这话一出,更引得顾亦安怀疑。
顾亦安整理起了衣裳拍了拍灰,漠然道:“所以你来找我干嘛?”
容止瞅了眼他的剑,坦然自得道:“给你送剑来。”
他不会不知道顾亦安是故意不带上他的剑的,因此容止也仅是带了一招而非百辟。
顾亦安可不觉得好笑,“然后?”
容止也不藏着掖着了,“……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果不其然,顾亦安也莫名其妙道:“这话也有人问过我。”
容止不去多想,只当是许安问的他。
这时顾亦安又问他:“你什么时候回去?”
“……”
容止此趟的目的只有一小部分是为了顾亦安,最大的原因还是他自己。
他原先写信给师傅是想去看看她,找顾亦安只是顺便的事,不曾想师傅是给他算出来了顾亦安却说忘了自己在那……
“那么无情作甚,我……”
既然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来都来了尝尝民间的茶酒味道如何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虽说方才第一口喝的民间的茶难喝得令人发指。
顾亦安了当打断他,一脸冷漠:“若是没什么事,就快些走吧,白乜不寻我可不意味着不寻你!”
“……”
这话不假,白乜确实生了很大的气,说到底还是他命苦。
顾亦安确实是怕容止连累了他。
容止有些生气,欲言又止,半响才道:“过几日我就走,他找不到我。”
顾亦安不理解他为何如此笃定。
为了以防万一,顾亦安又道:“你同白乜不是师兄弟吗,你能找你师傅算出来,白乜不能?”
容止想找个位子坐下同顾亦安好好说道说道,只是屋内的座椅全给他们打坏了,唯一一个能坐的还给顾亦安坐上了,他倚着窗户悠悠道:“他被逐出师门了。”
顾亦安不想了解他们师兄弟的事,他只要确保白乜找不到他便好,虽说是迟早的事,可顾亦安还是希望能够推迟一天是一天。
这么一说,容止看着顾亦安笑了起来,旧事重提道:“我师傅她打你小时候见过你,就想收你为徒来着,你现在拜了师就我一个师兄。”
顾亦安将许安唤进来,吩咐道换个房间,他看都不看容止一眼,回答道:“我记得我打小时候就拒绝了吧。”
容止那个师傅,问她叫什么她自个都忘记了自己是谁,这样看上去都不靠谱的人,难怪教出这样两个徒弟来。
容止轻轻一笑,坚持地有理道:“既然是小时候,大了自然会有别的主意。”
顾亦安总觉得他话里有话,懒得与他多言。
进了新厢房,闭上了门顾亦安才愿再次搭理容止,“我还是劝你早些回去……”
容止自是不愿,话上也不肯落了亏,一脸正色的怼回去:“我劝你不要这么说,万一我被你劝烦了,真回去了你也落不得什么好。”
顾亦安简直想笑,这无非是在威胁他。
许安算是学聪明了,生怕二人又打了起来,吩咐小二上了菜。
二人要打也要等饭后再打不是,不能浪费了这一桌子的好酒好菜。
容止看着许安,朝顾亦安靠近了些,微声道:“这孩子还真挺像你。”
这话要落旁人的耳朵里,定会认为容止这是在骂顾亦安。
可顾亦安不语,眸子稍稍动了动,将头低了下去看着手中的茶杯,良久后又将那杯茶喝了下去。
有些话即便容止不说,顾亦安自个也心知肚明。
提到许安,顾亦安才想起来一些事,他面色平静的给容止沏茶,容止也不觉得有什么受不起的,淡淡地看着顾亦安,看看这人想要干什么。
许安略微吃了一惊,又低下头,嘴里不知在喃喃些什么。
“不急着走,就多留些时日吧。”顾亦安缓缓开口道,和善得如同方才嫌容止晦气的人不是他一般。
容止想着大抵是这人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了,便不想赶着他走了。
如此也没什么,容止摸了摸杯壁,带了些无奈道:“你这样可是会伤了我的心啊。”
顾亦安把茶杯挪进了容止几分,“彼此彼此。”
顾誉向来是个记仇的人不是?
二人何谈伤心,容止乖乖将茶喝了,称赞道:“这茶还算挺不错的,我考虑考虑。”
以往容止说这话一出,都是**不离十了。
这还要记许安一功了,但这本就是为了许安。
顾亦安不再把话说下去,容止也看懂他不想一下子把话说全,可他即有求于人顾亦安面上工夫也要做得过去。
不要这人好声好气,脸色上对他和善些即可,他在朝廷虽没什么实权话语权也还是在的,国师这官职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谈得上重要。没在别处吃的亏,全在顾誉这小子这吃全了。
两人有些假模假样,逢场作戏的意味,但感情却还是在的,只不过偏偏是在宫外顾亦安出逃路上给容止抓个正着,自是不能给他什么好脸色看。
顾亦安也是,不知道何时养成了这么个话说一半的习惯。
二人不欢而遇也算不欢而散,容止还想着顾亦安给他安排住处,不曾想饭后众人擦擦嘴就一走了之,饭钱甚至还是他出的,这哪里有一幅求人办事的姿态?
可就算这样容止又能如何呢,怎么做都是徒劳,罢了当他替白乜还些顾氏的债吧。
顾亦安将一招扔给隐,其他一律什么话都不说,众人也沉默寡言了一路。
许安其实也想不太明白,原先便是自己就是要给顾亦安赔罪的,若缘由这顿饭又使顾亦安不快,那他岂不是错上加错?
他知晓自己并不聪慧,任了伴读、书童一职实在名不副实,他初来乍到之时也无多的祈求,吃饱饭当个扫地的跑腿的即可,他明白自己的命有多么的轻贱。
但他进了东宫,没有去净身当个小太监,而是留在那位好心的“小少爷”的身边当了伴读,后知后觉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爷是太子,身份是要比原本他所在的府上日日欺辱他那名嫡少爷要显赫、尊贵得多得多,且伴读这个位置是许许多多京中显赫身份世家纷纷要来相争的,却莫名其妙落在了他的头上,相比感激与雀跃许安更多的是惶恐,他没有别的本事力气算不上大,脑子也不机灵,手脚更不利索他这样的人在宫外都是在打骂声中小心活着何况是在宫里,他其实活着也没有别的期盼只不过是他早已故去的父母希望他能好好活着,他也想好好活着只是他打底会在宫里的哪一个寒冬死去吧,不过即使许安想了自己无数种死法他仍是在东宫待了一年又一年长大了。
许安瞧着前边步伐匆匆只见背影的少爷,不禁想起当年事来。
在东宫时许安鲜少看到顾亦安生气,或是说顾亦安鲜少表露出自己的情绪出来,顾亦安在看奏章时许安就在一边替他磨墨,许安只听到纸张翻过时的哗哗声,他看着顾亦安的那一张脸神情一直未变,那些山一般高的奏章就被顾亦安全给看完了。他懂得的道理并不多,可他想着主子应是不喜欢批奏章吧,他平日里看些书时都没有一直冷着一张脸。
顾亦安并未同许安说过什么,或是不想着许安想太多。许安后来才明白,顾亦安不是不喜欢奏章不是不喜欢一招不是不喜欢容止,而是他不喜欢他那要为天下苍生的责任。
白帝城的一处小院。
容止在顾亦安这处吃了亏,自然要在别处寻回来。
这不,容止在院里赏月,在他身后的梨花树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只大鸢,大鸢叫了一声似是催促,容止却是不急,他连头都没回,有些不耐烦道:“别吵。”
将手中茶缓缓饮尽后,他才抬起手来,大鸢也乖乖飞过去站在容止的手臂上。
不出容止所料,甚至比他想得还要快,容止不将信打开也明了信上说了些什么。可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先是不见了皇帝皇后再是太子,他一个无足轻重的国师出来走走自然无关紧要。
他随手把信放在一边,现在他没有心情看信。
“国师应该看看的,王爷写了很久。”玖突然现身。
容止毫无波澜,看了他一眼“轻功见长,”这只大鸢可是日行千里,跟着它来寻他,也只有白乜身边的玖才能做到了。
容止将信拿起放在手上拍了拍,眼眸浅咪起来,冷声道:“不过你出来是送死的嘛,还是你觉得你胜得了我!”
白乜的人又如何,容止照杀不误。
“玖只是王爷派来保证国师看了信的人罢了。”
容止没有片刻的犹豫,只见信只一刹那变得粉碎。
“没有,你要不要以死谢罪。”容止对玖说。
玖却也不吃惊,似是早已预料,一气呵成道:“一走了之,师弟真是本事见长啊,你是觉得这样跟师兄玩笑很有趣吗?你这样会让师兄我同师弟你的感情变淡了啊,竟也学了顾氏那一劳资人的一套,这是胳膊肘往外拐吗?我瞧着师弟不在了,楼里的花草也无人赏,便全都放进了御花园,等师弟什么时候回来了我再放回去,既然出去了那就好好玩,不用急着回来,宫中的一切都有师兄替你照料着,师弟开心自然是最重要的。不过正好我瞧着你那处清律楼有些老旧了,我给你重修重修,你回来时便可以看见了。还有便是师傅送些了茶叶过来还有些好酒,是的还有你的那一份,我会替你好好保管的,玩高兴了才回来……”
“……”
如容止所料,不外乎是些威胁他的话,容止楼里的花草并非一般的花草,是他自己细心培育的珍贵草药花了容止不少的心思,这些白乜都不会不知晓,他说这些话只有一个目的罢了。
后边的话容止听不下去了,他出手极快即便玖念得极快,还是逃不过容止的手,玖突然发现自己发不出声了,但仍旧是一副无关紧要的模样。
总算清静了下来,“你无需多想,让你当一个月哑巴罢了,一个月我也回去了。”
容止医术了得,用毒也是一把好手。
这个月玖怕是都要跟着容止了,白乜的目的也达成了,他不放心容止,容止身边没有什么可用之人,玖过去了白乜的心才定得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