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愿鱼 第8章 心脏碎片-8

原来是他？？？！！！

白无咎惊觉。

他猛然回想起，‘画梦引’这毒，最独特的地方在于，它并不是通过具象的实物来下毒的，而是以一种意识的形式渗透进人的躯体里的。

意识的传播方式有很多种。

例如人与人之间通过言语的交流，进而达到精神沟通的层面，又或者是，双方对于既定过往回忆的共同感受和体验，从而引发了灵魂深处的共鸣。

也就是说，阿离应该是在窥视张石玉的过去的时候，触发了附着在张石玉记忆里的毒物‘画梦引’，才会在神不知鬼不觉里，被人暗中下了毒。

既然如此......

若是想要解开‘画梦引’，就必须找到整个事件的重要枢纽。

也就是——

张石玉。

白无咎的目光落到了除阿离之外，医馆内仅剩的一位少年——黑未央的脸上。他顿了顿后，蓦然笑了，嗓音清冽低沉。

——“阿黑，这回得靠你来帮忙了。”

黑未央头皮一麻。

他今天才刚被白无咎坑蒙拐骗，看完了那么多的黄色废料。难不成现在要派他去看现场直播？

况且阿白还把人家的情侣对戒给顺过来了。

黑未央颤抖着睫毛，抿着唇，似乎欲言又止。他慌乱的眼神落在白无咎的嘴边，扫了一眼又一眼，生怕他吐露出些什么不靠谱的话。

白无咎眯起眼，轻笑了一声。

他看着面前满脸惊慌，但却又故作镇定的黑未央，视线在他周身的局促和不安里停顿了许久。

眼中闪过一抹深色。

——“阿黑，这是你的新任务.”

——“去探查一下，张石玉去了哪里。”

黑未央听闻，正要走。

可身后就又传来了男人的嗓音。

——“然后把他带回到医馆来。”

黑未央身形一顿。

不过还没停几秒，他就便又抬起脚，向医馆外走去。

门外，已是暮色四合。

医馆内。

——“阿白，找人这事你就如此放心的交给他？”

阿离眉眼弯弯，美目微瞪，声调不由自主的向上扬起。似乎对自己中毒这件事没有半分的担忧和慌乱，也根本不去思考白无咎要如何帮助自己解毒。

她更在意的是......

黑未央。

他到底会不会对医馆，对阿白不利。

——“有些事情，还是要多小心为妙。”

白无咎抬起眼皮，凝望着阿离此刻这副理性的模样。

她总是这样，平日里叫嚷着要罢工要躺平当咸鱼。但只要一到关键时刻，总能够立刻做好万全准备，运筹帷幄。并且时刻保持着她身上的理性光芒，为他出谋划策。

事到如今，他却让她陷入如此境地......

阿离见白无咎在无言中愣了神，笑了起来，温柔缠绵里又带着无比的坚定。

——“阿白，你害怕了？”

——“我好歹也是一介猫妖，难道还能因为中个毒，就永远变成睡美人了？更何况，这不是还有你吗？”

白无咎垂下头看她，依旧没说话。

在人间暂住的这些时日里，他早已习惯了身旁少女吵吵闹闹的陪伴。过往的日子里，有关阿离的一动一静，都在极速的倒放回忆里化作了无形的温柔刀。

一刀一刀，无影无形。

明明没有丝毫的棱角，却一点点划开了他的心。

是啊。

他不能让她等太久。

白无咎笑了笑，音色很沉，宛若棒槌击鼓，宽厚的鼓面上回声久久不绝，声声彻响。

——“阿离，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尽快帮你解毒的。”

——“至于黑未央......”

——“我还是选择相信他。”

阿离闻言，睫毛扑闪，眼眸里波光流转，笑道。

——“好，我信你。”

她回答的字字句句里，尾音拖长，婉转缠绵。

而后不久，她便又陷入到深深的沉眠之中。

屋内红烛不灭，屋外残月高悬。

————

满目的夜色浓墨渐渐散去。天微微明，云层之下隐隐约约显露出几分天光。

这是一个被蜡烛照得亮堂堂的房间。

白无咎依靠在桌子边角，桌面上堆满了各形各色的药材。无数瓶才刚被配置出来的药水，被他随意的装在细细长长的玻璃管里，围着管架摆放成了一排。

玻璃管底有气泡冒出，咕嘟咕嘟的液体从上流向下，又从下向上涌。所有来回反复的咕嘟咕嘟声混合到了一起，使得整间屋子好像沉浸在了大海之中一般，波涛汹涌，水声四溢。

白无咎的木鞋“吧嗒吧嗒”地踩在了凹凸不平的木板与青石板交杂的地面表层上，他纤细白皙的手指，捏起了散落在桌面上的药材，不久后又放下。

他的嘴里一直不停地在嘀咕着些什么。

过了一会，他似乎终于找到了令他称心如意的药材。白无咎眉眼一动，双眸中有无尽的喜色迸发而出。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把药材磨成了细细的粉末，然后又举起右手中的滴管，将里面不知名的液体缓缓滴入。

液体缓缓渗透进粉末之中。

白无咎凝视着这一刻，一双闪烁的双眼里是盖不住的疲惫与困倦。

昨夜，在阿离重新陷入沉睡以后，他便移步到了这张制药桌前，不断调试着可能会有用的药品。

眼看着夜色渐渐褪去，白日将近，红烛燃尽又换新，灯光久久不灭。

白无咎已是一夜未眠。

同样的是，黑未央也一夜未归。

玻璃试管内，一道道壮丽的蓝紫色光芒从粉末与液体贴合的罅隙中，不断地折射出来。试管底端是冰冷的火光，在极强的冲击力下形成了一个美丽而壮观的圆柱形。

靠近玻璃试管口的顶端，有浅绿色的烟雾不断冒出，余温的躁动汇聚成了一团，然后又渐渐隐身进周围寂静的空气中。

“哐当哐当。”

医馆里的摇摆钟在齿轮的牵动下，来回反复制动着金属链条。环环相扣，等到链条走过一半时，银质的小球落下，金属在摩擦间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可怕噪声。

下一秒，小球直直坠向地面，在即将触碰到木地板的那一刻，摇摆钟的活孔门被弹开。紧接着，一股反向的力量将银色的小球重新拉回。

“嗖”的一下，一道银色的光痕路过了与它来时同样的路径，进而重新被吞进到摇摆钟的孔洞中。

等到钟面上的活孔门完全打开的时候，红灯即刻亮起，白板红字上，标注着大大的两个字——“有人”。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嗒嗒嗒”的敲门声。

看样子应该是黑未央回来了。

白无咎伸了个懒腰，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走去，抬手短暂而迅速的拽了下悬挂在门边的绿色藤条。

医馆的大门缓缓升起。

四周唯有大门的石板与巨树的树体相互摩擦，所发出的这么一点点声响。寂静就像大块大块的棉花，由外向内被压缩以后，又重新塞了进来。

黑未央直愣愣地站在门外。

许是因为忙活了一整夜，他的大脑此刻就像冷掉了的芝士，浓稠且凝固成了厚厚的一整块。对于眼前场景的变动，没有做出半点反应。

——“你回来了。”

......

白无咎见他没说话，就又问了一遍。

这一次，黑未央的思绪回笼。他眨了眨眼，眸中满是惭愧与不安。

——“阿白，抱歉。”

——“我没能找到张石玉......”

白无咎神色淡淡，眼眸中并没有过多的失望，面上也没有显露出对张石玉失踪的半点惊讶。

黑未央垂着头，目光散漫，垂着的双臂紧握成拳，似有不甘。

——“我调取了城市道路的监控录像，发现他离开医馆后，前往的地点是他自己的房子。从他进入到家门以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可当我赶到他家时，却发现，家中根本没有他的身影......”

——“他家的大门没关紧，一推就推开了。我找遍了整个屋子，除此之外，还找了所有他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全部都没有他的影子。”

——“就连他未婚妻的家里，也没有找到他......”

——“他好像就这样在突然之间，从人间蒸发了一般。”

——“更奇怪的是，在我后续寻访的过程里，还发现那些曾与他有过关系的女人，也全都在一夜之间没了音讯。”

......

白无咎的目光一顿。

——“阿黑，你说真的有人能做到凭空消失吗？”

黑未央的目光一顿，视线在白无咎的脸上凝了几秒，但他自身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白无咎收敛起眼眸，一脸漫不经心，道。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啦。”

——“正常来讲，怎么可能有人会凭空消失呢。”

——“他只不过是......”

——“短暂的躲避开了我们的视线罢了。”

黑未央默默皱眉，道。

——“既然他不想被我们找到，又为什么要在昨日特意登门拜访呢？”

——“而且，他走了以后，阿离就中了毒。这不是明晃晃的告诉我们，他就是那个卑鄙的下毒者吗？”

——“他一方面特意暴露在我们眼前，一方面在背地里躲躲藏藏，难道说仅仅是为了挑衅？这两个行为明明就是自相矛盾的啊。”

白无咎的目光，轻飘飘的看向不远处正在流动着的河水。湖光潋影下，男人眼睛中的银光显得更加透亮，眼底布满了令人心生怯意的执拗。

他声音低沉，轻笑道。

——“或许，这也并不是他的本意呢。”

在这句话落下的下一秒，白无咎却又将目光收回，隔着虚空与那如今已不知身处何处的，属于张石玉的那条沉没的纸扎船对视。随后，喃喃自语道。

——“这场闹剧的幕后之人，还没真正上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