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愿鱼 第9章 心脏碎片-9

太阳还未爬上山顶，清晨的微风透着些许的凉意。树影斑驳，阳光在顷刻间洒落河面。

白无咎面容平静，他将手腕微微抬起，手掌对准了不远处隐隐泛着金光的河水。片刻间，一条细细的银色丝线便从他的掌心里射出。

就这样，银色丝线直直地撞进了河水里。

白无咎微抬指尖，拢了一下因距离过长而显得略有些紧绷的银丝。

河水中央，一条纸扎船正缓缓升起。

船头亮起了微弱的烛光，让人能够一眼注意到它。纸扎船在银线的牵引下，缓缓驶向了岸边。

不知不觉，白无咎手腕处的衣袖微微滑落，露出了一道扭曲的圆圈痕迹的伤疤。

黑未央侧过头，一双眼睛朝四处胡乱扫视，似不经意状瞥向了白无咎那节清瘦且有青筋微微凸起的手腕。

那道扭曲的圆圈伤疤像是有感应一般，在感受到黑未央的目光后，白无咎不动声色地扯了扯滑落的那只袖口，动作很轻。

黑未央心里警钟长鸣，他急速跳动的心跳声中，满是被人抓包的慌乱，但表面上看去仍是强装的若无其事与镇定。

他连着深呼吸了好几次。而后便故作好奇地问道。

——“阿白，你手上的伤疤......”

——“是怎么回事？”

在树影遮盖，阳光迁移，整片忽明忽暗的光晕之下，黑未央能看到的，只有白无咎那双银色的，亦正亦邪的锋利眼眸。

他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一下子便觉无话可说。

黑未央看着这双眼睛，只觉所有的话都好像被吸入到了对方的眼底。

那些未解的神秘的奇怪的谜团，仿佛是在一瞬间，向四处散去。

白无咎这人，就是有这种奇异的能力。换句话说，这是一份与生俱来的，能够蛊惑人心的力量。让你在无形之中选择去相信他，甚至想要去依靠他。

纸扎船沉沉浮浮，总算是到了岸边。

白无咎对他抿唇一笑，低声解释道。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再等等吧。等到下一次的时候，我就告诉你答案，可以吗？”

银色的眼眸好似熊熊燃烧的烈火，依旧勾魂夺舍。

让人不忍心拒绝。

黑未央没说话，愣了一秒。

可又很快的点了点头，动作间夹杂着些许无奈。

虽说白无咎给了他一个答复，但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去思考，这个回答，背后的指向到底是许诺，还是婉拒。

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等到了下一次的时候真的会说吗。

还是说，这只是一个借口......

他忽然感觉，有一股不受控制的异样情绪从心底不断向外推开。

白无咎打断了他的沉默。

——“阿黑，麻烦帮我拿一下。”

黑未央连忙将那只，静静依靠在岸边的纸扎船拾了起来。

回过神时，却发现手中捧着的纸扎船看上去有些眼熟。

他微微蹙眉，询问道。

——“咦，这不是我开给张石玉的那道药方吗？”

白无咎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他的视线向下，落在了纸扎船罕见的湿透了的船身上，眼皮半垂，一点一点用指甲拨开了那叠因河水浸润而堆在一起的纸面。

很快，纸面被撩起，几行浓墨晕染的斑驳的看不清的字迹，在纸面上显现出来。药方上，其余的字迹都已在水里被泡的微微有些撑破开来，唯有一字，仍如原来那般清晰——

情。

白无咎的薄唇微微上扬，挂上了一抹淡定却又不羁的笑意，眼神中折射出几分肯定。

明明他的表情仍是在笑着的，黑未央却依旧看出了他的笑容，与平日里有几分不同。

白无咎又将目光转向了黑未央，忽然抬手扯住了他的手。被风吹得有些微凉的指尖探在了黑未央的手腕处。

“嗖”的一下。

黑未央能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脱离了自己的身体。

但等他想要再去仔细感受的时候，却又发现这份不知名的‘逃脱’之感，并没有对他的身体的运行造成太大的影响。

下一秒。

黑未央抬眼看去。

白无咎的手掌心里，多了一枚木头戒指。

黑未央到底还算是个聪明的。

在白无咎刚刚一连串的动作里，他并不难猜测到，在他的身上都发生了些什么。

想到这，黑未央一脸黑线。

——“你还真把人家的情侣对戒放我这儿了？”

白无咎嘴角轻翘，丝毫不理会此刻黑未央双手叉腰，在言之凿凿里对他的几番控诉。

白无咎似乎笑了。

他松开了黑未央的手腕。奇怪，他明明没怎么用力，怎么就已经有一圈红指印了呢。

黑未央动了动，他用指腹在红印处轻轻揉了揉。

他垂下眼，兀自看着白无咎手里捏着的那枚木头戒指，以及那张从纸扎船上扒下来的，薄薄的，被水浸透了的白纸。

不知道阿白这个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他无缘无故塞了个戒指到他的身体里，还偏偏是人家小情侣之间的对戒，结果如今又把戒指从自己这里给取回去了。

黑未央想，合着他把他当成移动的储物箱吗。

朦胧的光晕透过木头戒指，模糊了指环内外的景象。

白无咎眼眸一眨，将手中的木头戒指放到了白纸黑字上写着的，依旧清晰可见的“情”字上。

戒指的尺寸不大不小正合适，刚刚好将“情”字套住。

一瞬间，“情”字的墨色似乎变得更深了些，像是潜水艇下沉至更深的海底，荒芜，沉寂，没有尽头。

突然，纸扎船微微抖动起来。

在木头戒指的孔环底端，在“情”字之上，冲出了一道明黄色的光束。

噼里啪啦的，在孔环正上方向四周爆破又炸开，碎碎的光点洒落在潮湿又软塌塌的纸扎船上。

每一粒光点接触到湿漉漉的纸扎船时，都会发出“嗒嗒嗒”的敲击声。随着掉落的光点越来越多，船身上的湿气也随之减弱了好几分。

光点打破又重组。

转眼间汇聚成了一圈高速旋转的光环。

纸扎船在片刻间被放大，再放大。

到了后来，这只纸扎船的大小，就像是根据两个人的空间量身打造的一般。不长不短，船尾冒着咕噜噜旋转的金色光环。

船身向下一沉，最底下的船板悬在了离地面一丈高左右的地方，如此，整条船便彻底“浮”在了空气之上。船身停留在靠近原先的位置的不远处，离白无咎和黑未央所站之处近在咫尺。

白无咎看了看目瞪口呆的黑未央，摇了摇头，轻声道。

——“走吧，我们要上船了。”

说罢，他的眼神又瞥了一眼黑未央。

——“赶紧的，别发呆。你瞧瞧你，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黑未央：“......”

他想到眼前的这条纸扎船，从原先的巴掌大小，一下子变得可以塞下两个人。又想到这只船的材质，竟然是自己昨日随手撕下来的草稿纸，忽然间打了个寒颤。

这怕不是条贼船啊。

一旦上去了，就下不来的那种......

纵使心中有百般怀疑，黑未央依旧乖乖的抬步走向前，面不改色，好似一点都不害怕。

当黑未央踏过台阶，彻底进入到船的内部以后。

先是一股微微带着河水潮湿味的，以及含有浮游生物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

黑未央抬起眼，船内奇特的景象便立刻引入眼帘。

他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封闭，但并不拥挤的空间内。船内只点了一盏微弱的小灯，所以视野并不是很宽阔。

即便是这样，黑未央还是能看见，有一抹红色的光晕在船的一端忽闪忽闪。哦，他想起来了，那是安置在船头的指引烛火。

船尾。

黄澄澄的光轮转速越来越快，纸扎船移动的速度也在陡然间增强了。黑未央甚至能够听见，船体的周身隐隐传来了与空气摩擦的咔咔声。

一种莫名的压力牵引出了他的恐惧。

黑未央能感觉到，此刻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突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叫他安心。

是白无咎。

黑未央咽了口唾沫，问道。

——“阿白，我们要去哪儿？”

——“搭上这条船，到底和找到张石玉有什么关系？”

——“还有，既然你明明能够通过张石玉的药方来追踪，为什么昨晚又要专门派我去寻他？”

讲着讲着，黑未央的声音愈发低弱，底气也越来越不足。最后的话语，渐渐吞没在了嘴边。

——“害得我忙活了一整个晚上，结果都白费了......”

白无咎眨眨眼。

——“哎呀，阿黑你别急嘛。”

——“我之所以让你去找他，并不是把希望寄托在你真的能够找到他。只是......要摆出你明我暗的样子而已。当然啦，这点你做的很成功。”

说罢，白无咎像是在安慰似的，在黑未央的肩头拍了拍。

然后继续说道。

——“至于这条船嘛......”

——“不过是把我们两个送往现实空间之外，待上一小会儿。”

——“如果运气好的话，我们很快就能回来了。”

......

大约是勾搭在白无咎这句话的末尾，纸扎船的船尾处突然传来了几声奇怪的声响。

滴答。

滴答。

滴答。

黑未央仰起头，他看见船头的红烛，跟随着末端有规律的声响，一明一灭。

正当他想鼓起勇气走上前凑近看看时，突然，灯光一转。再看之时，微弱的红烛光，已然变成了耀眼的明黄色暖光。

黑未央吓得腿一软，差点和纸扎船底端的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下一秒。

船舱的活板门一点点张了开来，船头散发的那道刺眼的黄光，可以很清楚的把四周照亮。

在适应了眼前的光线后，黑未央才发现，不知何时，纸扎船已缓缓下降，停留在了地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