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让我修书一封去请母亲和祖母来城里住?”
宋兰问完之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妹妹的额头,并喃喃自语道:“这也不热啊?”
宋莲一把拉下二姐的手,不快的鼓着腮帮。
“我没发烧,更没发癔症!”
宋兰好笑的抽出手,顺势又点了点宋莲的额头后,才一语双关的道:“我是自小看你长大的,自然知道你这会儿发没发病。”
“二姐!”
宋兰笑着伸手,又捏了捏妹妹微鼓起来,一看手感就很好的小脸儿。
回手却一摆,先让一旁忍笑的小桃与翠屏出去备车,并打发了闲杂人等后,这才开口问宋莲道:“说吧,究竟又出什么事儿了?”
问完正事后又忍不住笑着调侃道:“凭你这性子,别说太夫人,就是娘的面儿,你没事都不愿多见。这回如此‘孝顺’,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呢?”
宋莲无奈的耸肩叹息。
“哎,我发觉,自从我揭穿二姐你的假面后,你这张嘴是越发的不饶人了。”
宋兰哼笑。
“哼哼,哪里哪里,有你这小魔头在旁趁着,我再不济还能保着宋家第一淑女的名头不坠,我也就知足喽。”
姐妹俩对视一眼,忽地都再绷不住美人皮,噗一声便笑的前仰后合起来。
宋兰笑过后,边抹着笑出眼泪,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正色道:“咳,快说吧。一会儿出门晚了,怕与贺家小子会走个顶头碰,那咱可就白起这么早了。”
因大哥忙着外面的事儿,这几日都不怎么着家。而府中除了她们姐妹二人外,还有一个外男在,终归是不太好。
宋莲之前不曾放在心上只是觉得讨厌,宋兰来后听说却不干了。
好在贺焕之最近也不知在忙什么事,也不怎么在宋府逗留,甚至日日夜不归宿。这才让宋兰歇了带上妹妹出城的想法。
但想到白日间贺焕之总会回府洗漱修整,她便怎么想都觉得别捏,索性日日早起并赶在贺焕之回来前,拉着妹妹出门逛去。
宋莲听到这话,小脸瞬间皱成包子,深深叹了口气后,才提起精神说正事。
“二姐听说昨儿杏儿回来过的吧?”
又被二姐伸手点了点额头,却没听到否认后,她嘿嘿一笑,接着道:“我上次与你说派她去善后五里村的事。她昨儿回来除了交差,还带回了两个消息。”
“什么?”
宋莲却只起身拉着二姐起身,边往外走边继续。
“这事一时半会儿讲不完,具体咱们路上说,眼下只和你说一句。我看,爹爹才是白费孝心的那一个。”
姐妹俩今日说定了是去云居寺上香吃斋。
虽不像她们娘或城中其他富贵家夫人一样,但凡出门必得提前两日就派人打点安排。但为了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可以不急着回府,宋兰这几日也都是提早安排知会并准备。
但这一日的事,却是宋莲昨晚突然心血来潮找到她,非得挣着抢着要用她的人。
宋兰本就为无可无不可,反正也不是大事,就算妹妹的人和她一样不着调,大不了折腾些就是。因此没太犹豫就点头同意,并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这会儿姐妹俩下车,便有一小沙弥上前合十行礼。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请跟我里面上香。”
宋兰最初还不曾在意,但直到上完香,解完签,又被带入一间布置雅致,茶香弥漫的寮房,她才猛地想起今日这番安排都是妹妹手下人做的。
来到桌边,伸手摸了摸茶杯,她边端杯喝了一口入口香气正好的淡茶,边忍不住笑着摇头。
回身后,揶揄的冲妹妹笑着打趣。
“哎,杏儿这般好的丫头,怎么就让你撞大运遇到,留在身边了?对了,杏儿人呢,准备的这般周到妥帖,比我身边亲自调教出来的人都好。”
叹完之后,她又笑道:“你这个做主子的能不言不声的享福,我总不能白受了,说什么都送分些好东西谢人家。”
宋莲一摆手。
“别,二姐你就直说想见杏儿,验证我路上说的那些是不是夸大其词得了,还用得着这么费力的找借口吗?”
而不等宋兰开口否定,她又坏笑着接道:“不过,就算我没听出来,二姐这些心思也是白用了。”
宋兰才扬眉,宋莲已接道:“杏儿昨儿说完事就又回锦绣庄了,今儿这些安排都是她出府前听说咱们这几日的行程,特意自告奋勇揽过去的。我一个没拦住,就只能从二姐跟前人手里抢差事喽。”
宋兰听得一愣,一瞬哭笑不得的端起茶。
又细细品了一口,边向小妹举了举杯,道:“那这茶呢?你可别告诉我,这不是杏儿新手沏的。”
宋莲这时也已来到桌边,幸福的捧起自己那杯缓缓喝了一口后,满足又骄傲的好似夸耀般猜测道:“大概是她今儿早上出来吃早饭时路过云居寺,顺手帮咱们沏好的?”
边说着,她也伸头看了看天色。
“但这会儿,怕是又该忙起来了吧。”
的确,杏儿虽以一己之力保下所有五里村的村民,但梁成也没让她好过。
“劳烦小杏姑娘啦,我这回都看明白了!这就回去弄。”
又送走一个五里村的大娘,杏儿在绣架下暗暗揉了揉手腕儿。可还不等她埋头手中的活计,院门外又走来一座耀眼的“金山”。
她都不用多想,就知道这堆看不出数量的金银绣线,必是梁成刁难她的新花招。
果然。
“杏姑娘且收好喽,这些是梁管事派给你的新差,下月初咱绣庄要送到城东吴府的贺寿礼。这花样自然不能太旧,绣工管事的也指定要你那看家本事。”
边说着,来送绣线的妇人又扫了一眼杏儿身前的绣架。
“欧呦呦,这绣的是真漂亮,”情不自禁的感叹了一句,妇人眨眼又幸灾乐祸一笑,阴阳怪气道:“就是,太慢啦。”
“姑娘快做吧,要不差事若做不完,耽误了大事,姑娘就是本事再大怕也难留喽。更不用说,你现在教的那些门外汉们呢。”
看玩笑话后,妇人也不用杏儿给她什么回应,撇着嘴,哼了一声,扭头就走了。
杏儿自不把这些趋炎附势的小人放在眼里。自前些日子言辞拒绝绣庄里最老资格的绣师徐工后,她就料到会有这一日。
好在,姑娘给她的任务,只是让五里村的村民能安身立命。昨儿她又得了准信儿,并非必在锦绣庄不可。
那还怕这起子小人恶人做什么?
她连多分些眼神给梁成并刚那种小人,都觉得浪费。
眼下不过是五里村人太多,一时半会儿仍需借锦绣庄的地方并活计给村民们练手,同时熟悉城里的生活罢了。
唯一令她没想到的是,宋家的产业内里竟如此即乱且杂,甚至连小小的一个绣庄里都这般暗嘲汹涌。
虽极不耐烦听,更不曾主动打听过什么。
但作为新来就能与徐工平起平坐,甚至还隐隐高出一头的绣娘。最开始,杏儿就算想独善其身,甚至仅仅只是耳根清净,也是很难做到的。
而那时听来的各种或真或假的消息中,杏儿敏锐的察觉到对宋家,准确的说是对宋莲这一支宋家人并不那么好的苗头。
云居寺,寮房中。
“按你那七窍玲珑心的丫头说的意思看,分到咱们家,咱爹手里的这些产业,不仅名不副实且还隐患重重?”
宋兰皱着眉,边回忆着路上三妹跟自己转述的话,边徐徐总结道。
宋莲寻着茶点中新鲜没见过的那些,边点头回应并补充道:“怕是不止吧。我去五里村前,大哥让我路上看的那些账本,嗯……”
话到此处,似不知该如何措辞更贴切般,本面若芙蓉,动作娇俏的少女忽然直起身,面色严肃的凝眉垂眸。
“怎么?”
宋兰耐不住追问着,同时心底暗叹。
自从被小妹拆穿面具后,她这“名门淑媛”的架子真的是越发端不住了。如今似乎连耐性都在这小魔头跟前每况愈下了?
不过,这种在亲近人前能做真正自己,能毫无顾忌直言胸臆的畅快感,更有被人毫无保留信任的感觉,在体会过后她真是愈发的欲罢不能,也不想停下了。
昨日小妹看似被她逼的没法才招。但其实宋兰看得出,这小丫头是下了决断,才将所有情况对她和盘托出。
甚至连大哥将家中小半账目都交予她手,且严令这小魔头回家前至少要看完一半的吩咐都没漏下。
小丫头是完全没放在心上,怕是只当读书写大字女红一类磨她性子的任务随手做了。若不是杏儿这次传回来的消息,莲丫头估计早将这事儿抛之脑后再想不起来。
可她一听,就明白大哥如此安排的深意了。
怕是那账目上的东西,产业,大部分都会是大哥安排给小丫头日后的嫁妆或体己。
对此宋兰并无怨言,嫉妒等心思,甚至她觉得大哥到底是男子,想的没准儿还不够细不够妥帖,或有疏漏。
等改日见到大哥,这事儿她也要一起出把力才行。
不说儿时这丫头遭的大难,只说这指腹为婚,看似好姻缘的娃娃亲。若真计较起来,还是莲丫头帮她扛下来的。
“……姐,二姐?”
“啊?哦哦,你说,我听着呢。”
这回轮到宋莲一脸好奇,伸手来莫她的额头了。
宋兰一把掌拍掉魔爪。
“快说。”
宋莲嬉笑着吐了吐舌头后,从善如流的开口,将刚整理好的思绪一字一句慎重的讲了出来。
“我觉着,若不是大哥勉力支撑又颇有经商的才干,且还有那远近闻名的好人员和好名声,怕是咱们家……”
她凝重的面色,明显让宋兰也紧张起来。
“这和咱们家有什么关系?你倒是快点儿说啊,‘怕是咱们家’,怎么样?”
宋莲无奈又苦涩一笑,叹息着道:“怕是咱们家啊,早让人拆骨剥皮,吃的连骨头渣都剩不下了。”
宋兰明显噎了一下,等回神后,似乎霎时想起了什么,不敢置信的狠狠皱了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