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有九命 第17章 炼女妖

夜色笼罩的小濉河村尾，三人在默默等待鬼母蛛网的破解。

右侧石料厂，劳累一天的工人们在宿舍楼酣畅大睡，没有人察觉到厂里的某一处，正在进行激烈的打斗。

和篮球场大的玻璃房中，风有时靠在一面玻璃墙上，她一头红发被扎成了高马尾，额头渗出细细的汗珠，她的双眸犹如一团好斗的火焰，眸中倒映着的，是一团绿意的女人。

绿色如藤蔓的长发蜷曲，身着露肤纱裙，皮肤苍白粘连斑斑青苔，对面的绿发女妖正踉跄站不稳，失去力气倚靠在玻璃壁上，面露难色的盯着风有时。

风有时看女妖已经气息奄奄，歪头回看玻璃后方，给悠闲观察的那人投去一记眼刀。

玻璃后面，站在走廊里的风沧海歉歉一笑。他一头潦草的短发，脸上是没休息好的憔悴样，胡茬也冒出来一些，但表情却泰然自若。

“太强了！炼化这么强的妖，还是要靠我漂亮迷人不失帅气战力顶天乐于助人的有时妹妹呀！”

他主动忽略风有时眼神递来的冷光，笑着给她吹彩虹屁。

因为有板砖厚的玻璃隔绝，虽然听不见风沧海的声音，但风有时心里清楚得很，看他五官挤出来的谄媚表情，不外乎就是夸她抬她那些话。

风有时摇摇头站定，缓了口气便重新调动浑身的气力，发力攥紧的右手猛的张开，凭空生出一团火焰。焰苗中心至黑至暗，仿佛黑洞一般可以将一切洞穿摧毁。

这次，能完全炼化了。

从傍晚开车到石料厂，风沧海接待吃过晚饭，把她领到玻璃房到现在，她应该和这女妖已经交手有四小时了。

有点久。但还算可控。

心里这样估算着，她纵身向前一跃，以极快的速度冲到女妖面前，同时全身气力集中向右臂，在离虚弱的女妖还有一米左右，将掌中的火焰一把攥进拳中，焰火瞬间壮大并附在拳上。

升腾着黑红火焰的一拳即将近身打来时，靠在墙上休整的女妖抬起双眸，她感知到这是最后的挣扎机会，聚起全部妖灵之力，不惜过度损耗也要把身体中那股莫名的邪意压制下去，同时眸色由赤色转淡，恢复了原本幽邃如井水的墨绿色。

她垂地的长发瞬间如有生命的藤蔓，在面前迅速交织成一道护体的盾甲，将风有时那拳挡下，虽然被灼烧掉落大半，但也给她带来往旁边撤步的机会。

撤步的同时，女妖也抓准风有时打空的瞬间，抬手从指尖散出灵力汇聚的竹叶刀气。

双方已来回对打多次，互相都对出招路数和实力底细探查的差不多，风有时早有预判，在焰拳打空的时候就已闪身直直跟上了女妖。

她擅长近身搏斗，不能给女妖机会拉开战斗距离。

迎面来的几刀锋利竹叶，她及时歪头避开，并重新集中火焰的力量聚在掌上，一拳又快又猛的打在女妖头上。

在女妖受力要倒地的瞬间，风有时没有犹豫，追击一拳跟上对着女妖的脸，她由握拳瞬间改为张爪，带着黑红火焰的五指紧紧把女妖的脸扣在玻璃壁上。

为了炼妖，她可是把刚做的美甲都给卸了。

风有时分神看到女妖脸上扣着的，自己那保养白嫩的右手时，不禁心疼。

就在这时，玻璃房内空气骤然变化，整个空间内都布满杀意，在风有时的背后，显现出细密如雨的针脚。

那是女妖费尽自身所有灵力的放手一搏。

成千万计的小型竹叶刀阵充斥玻璃房内，被她提前施术默默释放，就等一个时机。只要她下令，这上下左右不同位置的竹刀，就会瞬间对准风有时，把她刺成一个漏人。

但风有时头也没回，她仍然在借调全身的力量，不断聚气至右手手掌，掌上附着的火焰正在扩张，从掌下的女妖头部，蔓延至她整个身体。却不见女妖身体有被焚烧的痕迹，那股火焰比起风有时一开始掌控的，要更加黑漆浓厚，正要把女妖全部吞没。

玻璃房内全部竹刀显形，齐齐向风有时刺去。

却在即将靠近风有时发丝时，四方的玻璃房瞬时发亮，包括地面在内的六面玻璃壁，原本剔透洁净，一瞬间显现出一串一串拼接而成的符文。每一面玻璃壁都像是一块神秘的画布，符文在上面闪烁着黑色的光芒，每一面的线条走向和形状都各不相同。

这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

刺向风有时的竹刀阵都停滞在半空，被风有时按在身下的女妖也没了动静。

风有时看黑焰已经将女妖全部渗透，才松开青筋根根、棱角分明、犹如鬼爪的右手，她甩了甩手上的疲软，心里想的是赶紧收工离开这。

在她松手的那一瞬，玻璃房六面都恢复如初，而空间中原本杀气腾腾的竹刀也都消散不见。

女妖被那团黑焰笼罩，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立在玻璃壁边。

她的双眸重新被红色占据，意识还残存的最后一秒，她目光微怔，问向转身离开的风有时。

“为什么……”

下一秒，她的意识全部被黑焰侵蚀，她的身体将不属于自己掌控。

风有时听到了那句为什么，但没有回头看女妖，只是头也不回的走向靠近走廊的那面玻璃，她当玻璃不存在，熟练的整个人穿身而过。在她出去的时候，周身的玻璃像是融化为雾气，将她柔和送出。

“有时妹妹！没有你我怎么办！”

等在外面的风沧海张开双臂，一脸感激的扑向她。

风有时冷着脸闪开，把扎着头发的皮筋取下，散下自己花了大价钱才护养打理的柔顺有光泽的长发。

“Level3的妖，你狩回的？”

风沧海知道妹妹这不是质疑，而是生气。

风有时一张脸立体精致，但嘴角向下的覆舟唇配合一双三白眼，表情放松的时候就一副生人勿进的样，现在蹙眉吊起眼角凛冽看向自己，明显是在火大把她叫来这事情。

按照他平时顶多对战Level4的水平，确实不够格招惹这样的妖。虽然知道妹妹不愿意过多掺和这些事情，但他还是把风有时叫回来帮忙。

他哈哈一笑安抚她：“累不累呀，大半夜了，哥给你安排上好的房间先睡个觉？明天哥带你兜风……”

“不必了，风家小老板。”

风有时弯唇调侃他，说完转头就走，只留一句“车我给你停老地方”。

“行，你拿去报废都行！”

风沧海爽朗一笑。等妹妹拐角消失不见，他才收起嬉皮笑脸的劲儿，转回身看向周身黑焰逐渐消失的女妖。

石料厂外，进展比预想的顺利。

借助于小濉河蕴含的强力灵气，六爷加速侵蚀蛛网屏障，只花了不到半小时。

在没有一根蛛丝被拨动的情况下，小濉河河面上的那段蛛网被破开一个狭窄的切口，三人猫腰从河上淌水而过。

“翻墙进去？”

看到穿网而过后，周遭一切如常，鱼九放下心去问六爷。

“我怎么感觉凉飕飕的。”

张真言却插了一嘴，还打了个冷颤，心里感觉到一丝异样。

“你别疑神疑鬼，这就我们仨。”

鱼九看他紧张的左右张望，只以为是因为刚刚踩过水，腿脚湿冷加上夜里气温低的缘故。

“不对，河里有第四道影子。”

六爷话音一落，快速抽出长杆烟袋，把两个年轻人拦在身后。

鱼九和张真言往河面低头去看，刚刚因为淌水搅浑的水面重新清澈，难辨的夜色中，果然隐约之间有一道泛白的人影。

三人同时想起农户说过的村庄传言。

同时河边弥漫起一层水雾，那道白影也突然变浓，扭成一道白绫的样子，从河面聚起抽离，抽向了河边最前方的六爷。

只见六爷轻巧转动烟袋杆，烟袋锅先是朝上，在白绫近身时极速向下，便把它重击坠地，锅口顿时生出烟雾，生出千斤重的力量将那白条子镇压在地。

离变故发生到六爷出手，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张真言原地愣住，害怕的情绪还没上脑便被化解，他对六爷这位老者的钦佩更上一层楼。

“这就是白条子？”

“水鬼而已。还是最不经打的那种。”

鱼九见怪不怪，上前和六爷一同打量。

瘫倒在地的白条子现出人形，这水鬼身着白色古代服装，仿佛还带着寒湿之气。长发湿漉漉纠缠在一起，遮住了大半张惨白且布满水痕的面孔。它像一条浸湿的纸片，自知力量微小，瑟缩着瘦细的身躯，伏在地上垂眼偷瞄审判它的三人。

“布下这蛛网结界的人倒也不蠢，应该是知道河面这处力量薄弱，所以才放了这么个东西吓唬村民，以防有人误闯。”

鱼九稍作分析，更加觉得这石料厂有不可告人的秘事。

“噢，看门鬼。”

张真言看了眼地上可怜样的水鬼，脑子一转又紧张发问，“那他会不会给厂里面传消息？”

“他做不到，我封了他的全部鬼气。”

六爷不想浪费时间在水鬼身上，虽说暂时没感知到附近有别的异样，但踏进了这块地盘，探查找人才是最要紧的。

他从包里拿出一个黑漆葫芦，那是他之前在朝天宫夜市上偶然捡漏的，是个降妖伏鬼的宝器物件，可惜流落民间摊位无人识。

张真言看到白条子化成一缕雾气，被吸进了六爷拿出的葫芦中，只觉得那葫芦有些熟悉，但夜里难以辨认具体模样。又听到六爷说了句“走吧”，被打断了思绪没去细想。

六爷走在前面，带着鱼九和张真言赶到石料厂围墙下。

身处穷乡老村，石料厂的砖墙虽然不高，但用了最常见的防贼手段。墙上嵌满了片片锋利的玻璃碎片，用废弃的啤酒瓶碎片等材料配合水泥简易砌成。

翻过这墙，对于六爷和鱼九不难。

但张真言犯了难。

他想向脑袋上的山鬼花钱簪子求助，朔大人、救命恩人、山鬼爷爷等称呼低声唤了几次之后，鱼九和六爷看到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提到半空，被粗暴的扔进了墙内。

“……”

摔得有些吃痛，但张真言还是忍住没有发出声音。

“这山鬼脾气不太好。”鱼九说。

“确实。”六爷淡声。

他们俩随后也身轻如燕，翻墙而进。

环视过周围的景象，三人所处的位置，应当是一个简陋停车场。身边是用来装填石料、进出运输的大型货车，远处停有几辆小型私家车，应该是厂里领导的。

鱼九和六爷根据经验判断后，示意张真言往一辆货车后面藏。

在停车场最前头，有着一处黄色光源。那是还亮着灯的门卫亭，既正对石料厂大门，又连着侧方的停车场。

张真言在货车后面躲好，默默跟在二人后面。

“这个点了，保安应该睡了吧？”

鱼九小声嘀咕。

“我放雾蛇出去探路。”

六爷将事先备好的几条墨色雾蛇放出，凝神闭目，开始在脑海中构建石料厂的地形图。

门卫亭中，一个体态浑圆的女人穿着安保服，躺在一支简陋的床板上，但她并没有睡着，眼睛惺忪眯眨、打着大幅哈欠的表情，表示她刚从梦中醒来。

她头发及肩，有些蓬乱，染着时下流行的酒红色，眼周有睡眠质量不佳的黑眼圈痕迹。身体慵懒地倚靠在床头，丰满的肩膀和手臂上的肉因为挤压形成了几道褶皱，整个人带着迷糊与憨态，细狭的眼睛里却一股机警狡黠。

她是长风石料厂朱老板的亲戚，被塞到了门卫岗上，做着清闲的看门活计。石料厂建在偏僻的山里，外边就一个民风淳朴的村子，她每天的工作就是盯着进出的人员车辆，还有开大门和关大门。

地面上的业务运转，明面上是亲戚朱老板在做；暗地里不能声张的业务，则是要听小老板风沧海的。这事儿，全厂只有她一人知道。

刚刚小老板打了个电话，跟她交待，待会有车要出厂，让她看着点给开个门放行。

想必是白天那辆越野。

有时小姐难得来一趟，居然要摸黑走。

她驱散了睡意靠床等着，但等了半晌，却不见有人进出停车场，停车场也没见到有车亮灯。她感应过厂外的蛛网结界，并发生没有异动，但女人的第六感发作，还是起了疑虑。

只见胖女人突然两手拍了拍，发出两声清脆的响声。声音响起，床底的阴影有了动静，紧接着，几只手掌大的黑色蜘蛛窸窸窣窣从床底爬出。

它们毛茸茸的腿在地板上移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这些蜘蛛浑身散发妖鬼气息，它们从床底钻出后便停止了动作，然后排列整齐在地板上，仿佛在向她俯首称臣、等待下一步调令。

胖女人扫视一遍，对着蜘蛛又拍了拍手掌。

蜘蛛们便得到指令，从门卫亭的缝隙钻出，四散向外。

六爷放出的其中一条雾蛇，正在往门卫亭那边游走，隔了有段距离，他感知到一股不祥的妖气，及时掐灭那只雾蛇。

兀一睁眼，六爷轻声一喝“离开这”。

他就领着鱼九和张真言，往其他雾蛇探查过的某个方向疾走，得先离开停车场区域。

但他的雾蛇没有察觉到，远处有人躲在暗处，隐去了气息。

本来打算连夜离开石料厂的风有时，正饶有兴趣的观察着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