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阳光下沉溺 第23章 殊途同归

陆小雨和孟予伊乘坐高铁很快便到了省城峡安市，本来打算的是趁这个机会先借着吃完饭的借口顺便带陆小雨去买些生活用品给她带回去的，但考虑到现在孩子身体还是有些虚弱，所以便只能先去往酒店要紧。

办理入住手续后，孟予伊先准备好药让陆小雨服下，看着她简简单单洗漱沐浴后让她趁机休息一会儿。自己则点了酒店订餐让晚些时候送上来，另一边，作为指导老师，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和主办方沟通。

等到一切准备妥当，孟予伊打算离开返回房间，却在中途收到了群里的通知消息，让所有人都赶快到会议室开会。

本以为是什么紧急的通知，所以孟予伊只能先赶过去，可没想到，自己正巧碰上一次分赃大会。

也算不上是没想到，毕竟这样的丑事她见多了。这也是为什么她希望陆小雨可以允许自己为其挑选合适的竞赛，因为她作为孩子很多事情还不明白，自己作为她的老师、他的姑姑，自然而然应该承担起筛选的任务！陆小雨再优秀，再努力，她也是人，人都是有极限的。哪怕是从功利的角度出发，孟予伊也同样希望陆小雨参加那些优质的比赛。因为这样不仅名利双收，而且不会无谓地浪费时间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次比赛是省里的历史教研学会举办的，又有教育部的背书，理论上不应该有这些腌臜之事，可是她现在就实打实地站在这样一个现场。听着各位同僚们在比赛开始前十几个小时就将名次给排好了。这才是让自己最不可思议的地方！

明天上午进行的笔试部分能操纵的地方相对有限，毕竟客观题根本没法动手脚，而主观题的分值比例并不算特别高；重头戏在下午的提问环节，在那个环节中，不仅可以对抽查的问题进行操作，而且对于历史这种科目，其答案不存在标准唯一解，所以就和语文的作文一样，打分其实有很大的波动空间。

就是在这个地方，老师们可以根据分赃的结果灵活操作从而让每个人拿到各自的名次。

当然，如果光是这些也就算了，孟予伊还不算三观震碎。而接下来，她看的那个人影，才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站在一堆评委中间的，是自己的授业恩师。对方身着白色连衣裙，上身套着卡其色的短袖外套，完美覆盖在其躯体之上，领口那里有一黑色蝴蝶结，与垂落的波浪长发呼应着。下半身的束身裙下，还有一条淡蓝色条状长裤，颜色很淡，没有去抢白色裙子的风头，隐藏在里面，搭配地很好。

这一套行头与她之前的相差甚远，以往的杜老师，总是一副老小孩的模样，走在校园里甚至都会被误认为是学生。而且不管参加什么学术会议，不管多么严肃，对方就是一套休闲运动服从头到尾除了黑色就是蓝色，偶尔搭配一下深红色，主打的就是一个随性。

当然，这是她实力的体现，杜老师在世界范围内都是著名的历史学家，更不用说在秦理了。那是近乎国宝一样的人物，有着绝对可以放肆的底气。

只不过，杜老师对于很多个人问题相对敏感，所以经常处于神仙都找不到的失联状态。而就是这样，秦理的教育人民委员会就是拿她没办法，据说，连她去跟国王和政府高官见面都是这样子，都要随着她的性子来。

而就是这样一个人，现在却出现在这里。这本应该是这次比赛的福气，但现在...她真不知道自己的老师在搞什么名堂。

对方推了推眼镜，朝自己这里瞟了一眼，也不知道看没看见孟予伊，只是稍稍点点头，露出礼节性的微笑......

忍着满肚子的恶心，孟予伊气呼呼地听完了充满阿谀奉承、虚与委蛇的分赃大会，她趁着人们还在交谈时赶忙跑出来，独自一人坐上电梯。

“一群混蛋！”孟予伊见电梯里无人，一拳砸在墙壁上发泄自己的怒火。“真TM脏！”儒雅如她，难得也爆了一句粗口。

她倒不是为自己拿不到名次而感到不满，而是小雨。她对不起那孩子，让她费了那么大劲，通宵复习到晕倒后却只能拿到一个早就被安排好的名次。所有的努力，所有的付出，此时此刻都像是一个笑话。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陆小雨。她愧对这个孩子对自己的一片信任，同时，她似乎也在愧疚于离开的陆敏。她没有保护好陆敏，现在，也没法保护好她的侄女。

自己可真是失败啊！

可是，终究要说出来，至于陆小雨是什么态度，自己无法预测，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全力支持这个孩子。

她打开房门，猫着步子走进去，活像是在外面闯了祸不敢回家的小孩儿一样。她尽可能地安静，以免吵到可能还在睡觉的陆小雨。

可她一走进里卧，就看到陆小雨正在书桌上复习。对方很投入，连开门声都没注意到！

“小雨？”

“姑姑？”陆小雨转身一看是孟予伊回来了，便起身走出卧室去到会客厅去。她烧好了水，给老师和自己都泡了茶倒上！“刚才有事吗？”

“嗯！刚才...老师们被叫去开了个会。”

“姑姑辛苦了，我看你叫了订餐，我们先吃晚饭吧，吃完饭后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

听着陆小雨一声一声姑姑地叫着，孟予伊心里愈发不是滋味，此时此刻，她如坐针毡，仿佛这酒店房间本身都成为了一种讽刺她无能的标志。她本来还想借着吃饭的时间好好酝酿一下说辞，可现在，陆小雨的话语让她实在无法忍下去了。

“小雨啊！姑姑...老师跟你说个事情。”

“嗯！”

“就是...明天的比赛...我...我刚才开会...他们...他们...他们已经把名次排好了。所以...你明白吧？”孟予伊来回揉搓着手臂，一个个简单的字词，似乎成为了某种禁忌，光是发音发出来，整张舌头就仿佛麻痹到不会动弹，更不用说如何调整语气和措辞，让听者能舒服一些。

陆小雨喝水的动作有了明显的迟钝，举杯的手在空中悬停了一小会儿，可旋即，她缓缓放下杯子，沉默几秒后，露出一抹笑容对孟予伊说道：“好的，老师！我知道了！”

“你要是不想参加了，我们现在就走，姑姑带你在省城玩两天，周一咱直接回学校。”

“没事的，姑姑！我参加！来都来了，而且，我要是逃了，你也会丢人的。”

“我无所谓！但是你...你要是觉得累，觉得生气，你跟姑姑说...”

“好了，姑姑！我饿了！咱们吃饭吧。”陆小雨一句话终止了这个话题，孟予伊也不好继续，于是便叫来晚餐，就着尴尬与沉默吃完了盘中食物，随后便很快洗漱睡觉了。

第二天的比赛，陆小雨如约参加。只不过，此刻谁都不会想到，包括那位杜老师也不会想到，这个女孩儿会给在座的各位一点小小的震撼。

陆小雨怎么可能不会生气呢？她努力了这么久，付出了多少时间和辛劳，哪怕是在被秦千雪威胁的情况下，她依旧顶住压力过来参赛。为了那点可能在别的家庭眼里虽然不算少，但也绝对不值得孩子去挑灯夜战的奖金，她可以说付出了太多太多。

然而无论是是么样的困难，她都挺过来了，站在这赛场之上，却被告知，你之前的努力屁用没有！只要你的水平差不多，就可以拿到他们给你安排好的名次！即使摆烂，也不会太惨；总是拼尽全力，也无法获得桂冠。

再加上这些日子来，生活与学习的压力越来越大，又出现了秦千雪这么个不确定因素。自从她被抓包已经过去几个周了，但丝毫没有适应这种苦逼的日子。每天生活在绝望与不确定性的双重打击之下，陆小雨处于高度不稳定的状态。

或许今天，这些现场的评委们就只能自认倒霉了。招惹到了一个她们不该惹的人！

当她重新集中注意力时，才意识到刚刚神游了几秒，现在已是下午的问答环节，前两个问题都很正常，自己也都对答如流，并且在自我见解这个板块她给出了极为精妙的回答，让场外的一些老师都赞叹不已。

可就是第三个问题，评委开始给出一个刁钻又古怪的问题，与之前的风格完全不一样。陆小雨嗤笑一声——她难得忍不住去嘲笑别人，只是她确实想吐槽，这拉偏架也太明显了。为了压制自己的分数，对方实在是有些惊慌失措了。

那么既然这个问题自己横竖回答不上来，不如...

陆小雨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又满满品了一口提前准备好的冰水。寒冷的刺激顺着舌苔、牙根传导至身体各处，唤醒大脑、激起斗志！

应对老师的刁钻问题，陆小雨并没有回答，而是就着问题本身进行有理有据的辩论，最后总结，这个题目本身就有失偏颇。而对面那些仍然在“尽职尽责”的老师们则顺着她的话继续进攻，顺带阴阳怪气地嘲讽她，以此希望压低她的气焰来给出低分。

然而，陆小雨却揪住新的问题连同旧问题中的漏洞继续攻击！没办法，当你立论于一个用于找茬的、本身就有错误的论点开始攻击敌人时，就要做好被别人抓住缺陷反攻的准备。

几轮交锋下来，老师们竟然没占到一点便宜，反而明里暗里似乎要被扣上历史虚无主义和历史阶级立场不端正的帽子。当下正是一个敏感且关键的窗口，对于历史学者而言，他们的屁股问题也许比脑袋问题要更为重要——不管你的才华有多高，如果你的思想不正、意识形态不正、立场态度不正，那么只有死路一条。

而很可惜，事实上，在这个学术圈子里，确实有相当多的人的确如此，只不过平日里伪装得很好。但在比赛中，面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儿，他们天然会傲慢，就会露出马脚，暴露出他们内心真实的思维方式。

几个老师被怼得哑口无言，他们纷纷将目光投向正中央的杜老师，然而那个女人只是饶有兴趣地回看他们，仿佛在用眼神说：“看我干嘛？你们继续啊！我可没意见！”

随后，在评委的尴尬与怒气，场边学生和老师的惊呼中，陆小雨的问答草草结束了。当然，除却以上两类人之外，还有两个人的表现与众不同。第一个自然是孟予伊，她在场下目瞪口呆地看着平日里话不多、冷漠到让人有些困惑的小雨口若悬河，步步紧逼，让几个老师吃瘪。当然，她从不意外陆小雨的表现，或者说在她看来，这才符合陆小雨的水平，才是那个她带出来的学生。在所有人都诧异地去目送她朝自己走来，孟予伊没有像当年那样退缩，而是在一众老师学生面前主动迎上去，一把将其揽过来拍拍肩膀，给出了肯定的鼓励，走的时候，还不忘对其竖起大拇指故意让所有人都看到——自己的学生就是最棒的。

而另外一个人，则是坐在评委席最中央的那位杜老师。陆小雨注意到其实在回答此前两个问题的时候，这位老师还是兴致缺缺，用手托着脑袋趴在桌子上，好像是在休息一样。而等到第三个问题时，她才因为陆小雨的回答而变得兴奋起来。随着对攻的继续，杜老师一直在笑，似有非有的笑。

总给人一种下一秒就要绷不住的感觉，对方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自己，似乎自己是什么美味可口的点心。而她则像是一只吐着信子的蟒蛇，仿佛随时都会扑上来！

这也许是刚才陆小雨唯一紧张的点了，其他老师的目光和话语她都无所谓，但唯独这位杜老师的眼神让自己发毛。她无法描述那种感觉，但那种被窥视，被像商品一样挑选的目光很让人不爽。如果对方是个男人的话，那么自己决定可以举报他猥亵或者变态了。

不过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一切都结束了！

陆小雨坐在沙发上看着新闻，孟予伊则是在卫生间化妆。她本来也想给陆小雨好好打扮打扮再出去玩的，可是这孩子硬是不干，无奈只能让她乖乖在外面等着。

“好了，小雨！我们走！去逛逛峡安的夜市。”

“好的，姑姑！”

“一会儿姑姑请客！今天表现得很好！姑姑奖励你！”

“抱歉...给姑姑添麻烦了！”

“没事！”孟予伊摸摸陆小雨的头，“姑姑为你骄傲！我相信，你爸爸要是看见你几天的表现，也会为你骄傲的！”

“......”

“好了，咱们走！一会儿多吃点肉，你整天不吃肉，看你瘦成这样，可不行。”孟予伊拉开房门准备离开，却迎面撞上了准备敲门的杜老师。杜老师反应快，一把将对方搂在怀里，防止其跌倒，顺带着还让手上的红酒没有跌落下去。

“老师...老师？”

“咋了？跟见了鬼似得！”杜老师松开孟予伊，又去打量打量身后的陆小雨。

“你怎么在这？”

“你说呢？明明昨天就看到我了，也不来跟我打招呼！小没良心的，有了自己的学生就忘了我这老女人了是吗？”杜老师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将红酒递给孟予伊，紧接着就屋里走。

陆小雨刚才被堵在门口，此时正被迎面而来的杜老师一点点逼到房间里面。对方左看看又看看，一脸不屑的表情，最后才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旋即又露出下午时看自己的表情。

“陆小雨，对吗？”

“是！”

“嗯......”杜老师快步上前，弯下身子用手托起陆小雨的下巴来回摆弄着，不时看看又嗅嗅，像极了一只狐狸在玩弄到手的猎物。

“真是造孽啊！没想到你还能有这么可人的学生，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杜老师摆弄完了，一转身牵着陆小雨坐在沙发上。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孟老师的老师，是你的师祖，不过你也就叫我杜老师就好了。小小雨，谢谢你，今天下午表现得很完美。”

“什么意思？”陆小雨被杜老师抓着手腕，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似乎在这个女人面前，自己的身体整个都麻木掉了。别说是今天下午那样的辩论，就是眼下，她也只能组织起简单的话语顺着问下去。

“因为，我正好要收拾那帮老家伙，你的表现，给了我一个顺水推舟的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