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心血 第60章 坦白

此时房中没有多余的人，范越照顾着秦影。

“我见的那个黑衣人，自尽了。” 林英之冷眼看着二人，但是话是对着闻清语说的。

“如果那人说的是真的，随城这边听令于柳生，那除了提供毒药外，他们也和柳生断了联系。”

“今夜来了两人，不知道究竟谁是藏在灵山派的暗探。”闻清语声音低哑无力，起伏的胸膛好似呼吸困难。

“你面对的那个人，有没有什么特征？”

“身轻如燕，我那一剑，在他身上留下了烫伤。这两人里面，应该一个是真正的暗探，另一个是幌子。”

林英之思索道：“钱粟对死的这个没有疑问，说明一直以来给药的就是此人。我制服他后，这个人毫不犹豫自尽，我觉得不像是真正的暗探，更像是能被随意抛弃的棋子。”

“真正的暗探应该是用毒的这个。他用的是很普通的剑，剑招简单，很可能是用来掩盖灵山派的功夫。而且，他是在英姐你出声后才袭击我的。”

床上秦影恢复了意识，他听到了二人的讨论声，挣扎着起身。

“公子！你醒了！哎呦喂，你可真吓死我了！”范越抹脸。

“有可能，死的那个，下意识的动作不像灵山派的剑法。不过，真正的暗探，大可以送假的去死，线索自然断了，何必再现身？”她不解。

“你刚刚说的，他和柳生断了联系，也不知道柳生的行动。我们既然引出了这个人，他会不会觉得是我们抓了柳生，或者他想通过抓住我们谁，来了解柳生的行动。”

“有理，他要杀人的话，就应该用剧毒，而不是普通的蛇毒。”闻清语接话。

林英之轻捻手指，“死的这个要是藏在灵山派的，人没了门派应该有发现。若用毒这个才是藏在灵山派的，那更好，挨个查一遍就能查出来。我要去一趟灵山派。”

“等等！”秦影阻止道，“你一个人？”

“时间不等人。等你毒清完了，再来。”

“等一下！英姐。”秦影撑着手从床上爬起，“我有话跟你说！”

“公子！你还没恢复呢！”范越拦住他。

他推开范越的手，起身晃了一下，下意识想去拉林英之的胳膊，被她侧身闪开。

他愣了一下，“就一会会，让我解释一下。”

他双手合十，神情恳切。

他安排范越的时候就冒了被发现的风险，现在范越真的暴露了出来，他要第一时间向她解释清楚，否则以他对林英之的认识，他的信任度会越来越低。

林英之拧着眉没有出声。

“就一会会，一会会，行不行？”秦影开始哀求。

看他脸色不佳的样子，林英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两个人神秘兮兮去了隔壁房间，剩下闻清语一脸疑惑，范越原地转圈。

“你从一开始就在耍我？”

林英之背对着他，话语中不见波澜。

这份平静让秦影自觉头皮一紧。

“不是的......我是......这个人是来保护我的，是我，误以为他们是来杀我......”

“什么时候和他们联系上的？通过什么方式？”

“是......”迎着她审视的目光，他有些犹豫，“是在新河，通过我写的那篇檄文，我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找到我。”

“你写檄文的目的是引他们出来？”

被她点破了，他承认道：“是......是的。新河暴动之后，我做的一切都是通过他们，也是他们找到你和闻大哥的。”

林英之沉默片刻，“梅千行和你什么关系？”

“啊？”她说的应当是梅千行暗自放他们一码之事，“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为什么要和他们偷偷摸摸联系？你到底想做什么？”她头偏向隔壁。

“这是我的秘密，我能不说吗？”

“你在跟我讨价还价？”她转过身，微微眯眼。

又来了，那种被看透的心虚感。

秦影移开视线不看她的的双眼。

“英姐，我的一切谎言和遮掩都是因为这个秘密。因为这个秘密，我从小就生活在被人追杀的恐惧里，我爹带着我东躲西藏，他自己也是因为这个秘密而死。你记得不在观吗，不在观确实没人了，他们所有人都被毒死了，我不想再将别人牵连进来，英姐，我不想连累你。”

“不，不对。”她斩钉截铁道。

“什......什么不对。”

“你要是真的不想连累我，就不应该缠着我认我为师。现在名义上我已经是你的师父了，你有这么多的小聪明和心眼，不会不知道，这会给我带来多少麻烦。”

她坐了下来，“你在拿我当挡箭牌。”

双眼微睁，他的眼中透露出几分闪烁。

“从三直镇开始，一路上你确实在向我学功夫，但是离山之行，我是为了找玉衡，你呢？你劝说我去离山又是什么目的？”

“我......”手指不自觉攥紧，“我知道有人在找我，但我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但我不想坐以待毙。离山是个扬名的机会，我知道我功夫不行，就想借你的名义......”

“我的名义？你怎么笃定我能在离山出名？”

“笃定不了。我只是在赌。”他扯出一个无奈的笑。

林英之偏开视线，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秦影的情形，是个开朗，话多，还有点没心眼的少年。

现在看来，不过是伪装罢了。

他的心眼多得很，在什么样的人面前说什么样的话，口口声声对自己尊敬又崇拜，实际上，他到底怎么想的，要如何利用的自己的力量，她也不知道。

心中没有信任和安全，才会不断伪装，就连现在他说的话，她都无法判断是不是又一层伪装。

也许他真的一直在被追杀，也许是假的，但是她不想计较了。

“算计得太过，会适得其反。”她淡淡道。

知道她在说自己，他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英姐，我一无所有。我从出了不在观就是一个人，我只能靠赌。你是我下山遇到的，唯一肯帮我的，我只能赖在你身后。”

一无所有啊......

“对不起，英姐，我瞒了很多。”

他吐出一口气，这句抱歉压在他心头很久了。

他说的很多话，都是半真半假，因为他不相信，不相信任何人。

“一切选择都是我自己做的，你没有对不起我。”她给自己倒了杯水。

明明林英之还是面无表情，但是秦影感觉到，她的目光好像缓和了一些，似乎不怒了。

“你，你不怪我吗？”他小心翼翼问。

“我为什么要怪你？怪你不信任我吗？”她缓缓摇头，“信任本来就是很难的，秦影，我可以理解你，我也不信任你。”

她就这样看着自己，她说她也不信任自己。

他眨着眼，理解，又不理解。

他努力地演来演去，仿若一个戏子，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句不信任。

自己忽然有些可笑。

他不禁抬眼和她对上目光，她的眼神里，没有冷漠也没有笑话，只是平静，这样的平静又带了真诚。

她似乎真的可以理解自己，理解自己的难堪和谨慎。

“英姐，谢谢你。”

“谢我什么？”

他摇了摇头，移开了目光。

被理解的感觉，让他心里产生了一丝涟漪，似乎自己也不是那么难堪。

看秦影抿着唇不说话，林英之觉得可以揭过去了，他们现在要解决手上这件事，秦影和范越的事，她也不再提。

“待会我就动身去灵山派，你身上无碍之后，和闻清语他们一起来。”

“英姐，你想过怎么抓这个人吗？”

“你背后不是有人吗？派人来将灵山派上下查一遍。”

他轻轻摇头，“不妥。江湖门派和朝廷，说不上对立，但是谁也看不上谁。门派有自己的规矩，虽然不会凌驾于国家法度之上，但朝廷要想插手，不配合事小，要是起了冲突被他趁乱跑了就麻烦了。就我所知灵山派有几千人，这种大门派，不用军队的力量，是难以震慑的，但是我没办法调用军力。”

“你想怎么做？”

他沉吟片刻，“英姐，你能潜入灵山派，单独见到张掌门吗？”

“我不知道张固子的实力几何，可以一试，被发现了也能跑。只要搞定他吗？”

“张掌门的态度最关键，得把暗探这件事告诉他。我想身为掌门这点格局还是有的。让他告诉我们怎么做，才能既不能伤灵山派面子，又能抓人。我会想办法联系错文司，调派人手，是时候收网了。”

“若是张固子不肯配合呢？”

“军力就是最后的办法。”他目光炯炯。

灵山派同在梅东，在离随城一座城外的灵山之巅，按照林英之的速度，大概不到一日便可到。

马蹄声响彻官道，林英之编起长发，一身劲装，消失在官道上。

是夜，秦影一个人在房内，一边用匕首削木，一边思考。

对于使轻功的的黑衣人，他总觉得有些奇怪。

手上动作停顿，他喊了一声将隔壁的范越喊来。

“公子？”范越探着头询问。

“有件事要你帮忙查查。”他走到门边，“你帮我上凌霄阁，打探一下新河之事，看有没有消息散开。”

“凌霄阁？”范越疑惑，但还是点点头。

范越之前给来的消息的是，皇帝虽然震怒，但是对外只说有逆贼，不提西渠暗探。

事发不足两月，随城这边怎么会一丝风声都没有呢？

不说暗探，就连暴乱这么大的事，他都没在百姓间听到，就像是......有人故意在封锁这个消息。

连凌霄阁消息流通这么快的地方都没有透露出暗探一事，与皇帝的令不谋而合。

难道，凌霄阁与朝廷还有关系？

想到这一层，他不禁有些苦恼。

原本想通过凌霄阁，来查老秦一事，但若凌霄阁与朝廷有关，那便不好下手了。

虽然只是猜测，但他不想冒一点暴露自己的风险。

叹了口气，他皱着眉继续雕木。

“为何叹气？”门外响起了闻清语的声音，还有轻轻敲门声。

“愁啊，闻大哥。”他吹了口气，吹走木屑。

一股红薯的香味传来，同时还有一袋子丁铃当啷落到桌上。

他狐疑地朝里看去，是不同样式和长度的雕刀和凿子，他惊讶道：“这是？”

“匕首不好控制力度，我看着随便买了些，你挑着用。”

他翻着这些工具，前几日他就开始雕手上这小玩意，原本只是打发时间，却被闻清语记下了。

老秦也用过这些。

“你还懂木雕吗闻大哥？”

他剥着红薯，轻笑道：“小时候也雕过些小东西，但是技艺不精，有一回把弟弟割伤了，就没再碰过了。”

他提到了自己的家人，在秦影的印象里，闻清语和林英之很少提过自己的事，和他们相处的这段时间，他大概知道了闻清语喜甜，但是林英之喜欢什么，好像她从来没有透露过。

“闻大哥，你知道英姐喜欢什么吗？”他闪着眼睛问道。

“大概......”闻清语抬头思索了一会，“喜欢猫。”

“啊？猫吗？英姐的喜好，意外地正常啊。”

闻清语笑了声，“我知道她有过一只小黄猫，但是猫自己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