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流淌着云水蓝的颜料,风是泛着冷意的白色,却在少年旁灵巧地打了个转,向远方拂去。
西村提着根树枝比划着:“你们说期末考试后我们去哪里玩呢,钓鱼还是温泉?真是令人期待啊!”
“西村就知道玩,想想考试啊!”
“诶?!笹田你不要这么扫兴吧。”
“哦对了,清水刚转来就要期末考试了,会不会有压力。”
清水听到笹田的话,想了想:“虽然地方教材不一样,但是也没有差很多。”
“没关系,有不会的清水可以来问我啊。”
“西村自己好不到哪里去吧。”
“笹田!这样让我好丢脸!”
“明明就是实话!”
和朋友们一起走的多轨有些心不在焉,近几日家里莫名的动静让她并没有休息好。
“多轨,多轨!”田沼的呼唤声让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西村他们已经走了,只留下夏目和清水他们四个人。
“你还好吗,脸色很难看啊。”田沼几人围在多轨身旁,脸上写满了担忧。
“那个……我有个不情之请。”多轨知道和他们说自己的困扰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况且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是和妖怪有关的事,还是到我家里去说吧。”
清水有些尴尬地摩挲着手提包的提手,她和多轨这几日的交往都是在夏目的基础上,所以多轨的邀请会包括她吗?要不她还是主动找个理由走吧。
多轨察觉到清水的不安,想起这几天和她少之又少的相处,连忙笑着发出邀请:“清水来的话正好能尝尝我亲手做的羊羹哦。”
“我很荣幸!”清水眼睛一亮,连忙跟上多轨,手提包上挂着的玉佩和皮质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凹槽里的丝线好像动了一下。
古朴典雅的雕刻围着高大厚实的门,多轨家是典型的传统世家风格,她推开大门说道:“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所以请不要拘束。”
还是第一次来的清水好奇又矜持地悄悄观察周围,开放式布局的院子,架空的地板,出檐深远,还能隐隐约约感受到有层力量保护着这个家。
“打扰了”,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在玄关处,田沼戳了戳夏目:“有感受到什么吗?”
夏目看向被黑暗覆盖的屋子深处,神情有些严肃:“只有很微弱的感觉。”
“起初我听到走廊里有脚步声,以为是外面的小动物误闯进来了,结果在走廊里找了很久也没有看到什么,便想着可能是听错了。结果到了晚上,我听到从祖父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梦里还有呼唤谁的声音。也可能是妖怪误入了这里,就想找你们来看看。”
多轨说完还拿了一张纸放在桌上,“我还把祖父留下的阵放在走廊上,说有需要的话可以找我帮忙,但是我什么也没看到,这个阵可以看到站在上面的妖怪。”
最后一句话是多轨对着清水解释的。
清水看向那张纸,历史的久远让它的边缘泛着黄,看着脆弱易碎上面却画着繁复的花纹,可以看到妖怪的阵?她了然地点点头,毕竟这个看起来就很厉害。
“那么我们也来帮忙找找。”夏目站了起来,眉眼深深,还透着几分冷厉。田沼附和说:“是的,时间紧迫,麻烦多轨给我们带下路。”
空阔的庭院在走廊可以窥见全貌,悬空的地板踩上去有不同于实地的踢踏声。
清水慢慢地靠近夏目,问道:“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嗯,有点在意闯进来的妖怪。清水你和妖怪接触的不多,有些妖怪对人抱着很大的恶意,我担心会伤害到多轨。而且怕是我引来的妖怪。”这时候的夏目有种要把人拒于千里之外的寂寞感,清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讷讷地点了点头。
走廊的一旁就是多轨祖父的房间。虽然长时间没有住人,但能看出房主人经常打扫,格外爱护,连家具也没怎么动过,透出一股年代感,窗外的树也是如此。
一行人在附近找了半天都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东西,除了几根只有清水和夏目能看到的毛。
“这样看来的话,就是妖怪了。”夏目端详着手里的毛,它们在灯下闪着银色的光泽,“就是没有看到本体。”
“会不会已经走了。”清水不禁大胆猜测。
“不知道,也可能是躲起来了。”夏目皱着眉,显得很为难,“有点晚了,塔子阿姨会担心的,今天就只能到这里了,可是妖怪……”
清水有些犹豫,她怕自己的想法太过唐突,又因为多轨是她难得的朋友,还是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那个,晚上我可以留在这里吗?我是女生,而且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住。”清水一口气把想说的说完,完了又急忙补充一句,“我看得见妖怪,就算我打不过,也能带着多轨跑。”
她发现大家听完后都愣住了,还是多轨最先反应过来,“太好了!我一直都想和朋友晚上夜聊!清水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吗?”
“那就吃蛋包饭吧!”就在清水和多轨这里决定好了晚上吃什么的时候,另外两人也面面相觑着。“如果老师在的话就好了,清水感觉不对劲的话,一定要当心。”夏目一脸担忧地给清水紧急灌输一些小技巧,隐隐的不赞同浮现在他的眼底,清水只能一边听一边点头,俨然一副好学生的样子。
清水其实心里也是没底的,小时候她除了被妖怪追过几次,吓得惊慌失措当众出丑外,倒没有什么了。她计划着,如果在这里的妖怪有攻击性的话,就带着多轨赶紧跑。
一切安排好后,田沼和夏目并肩走到门外,落日的余晖铺到两人身上,平和了担忧的情绪。
“那就说好了,明天早上我门先来找她们,明天见。”田沼挥着手向林子走去,他住在林子后面的寺庙里。
夏目缓缓收回手,看了几眼门脚处贴的符咒,它在风中摇摇晃晃,马上就要碎裂了。
“回去看看老师在不在吧。”
“那么关灯啦。”
月光如水从窗帘的缝隙中溜进来,在房间里流淌着,两个女孩子的心第一次在此刻贴近。
“清水是和夏目一样能直接看到妖怪的吧。”
“嗯,我不算什么正常人吧。”清水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嘴角,身边传来的温度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但并不排斥。
“才不是这样说,明明是很厉害又很辛苦的事。夏目为了不让我和田沼担心或者受伤,不想把我们牵连进去,总是一个人什么也不说,就做着危险的事情,甚至为了我和田沼的安全做着一些看起来奇怪的事情。我想如果我们能看到的话就能帮上更多的忙了吧,毕竟我们是朋友。但我觉得现在好了,清水你来了,夏目就不是一个人了,他可以说一些无法跟我们说的话了。但是,这下我和田沼就要担心两个人了啊!”
清水本来听着多轨前面的话,那些理解和包容让她心生动容,暖暖地流向四肢,结果听到最后一句让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急忙证明自己:“我可不会让你们担心的。”
“谁说的!”多轨一下凑到清水的身边,“清水你现在就让人担心!你可以对着我们多笑笑,不用纠结要说什么的!如果对朋友都要这样斟酌开口,那你还要和谁交谈!”
清水呆住了,原来她的小动作都被注意到了吗:“好啦好啦,多轨能和我讲讲你祖父的故事吗?”她做不出什么保证,只好匆忙转移话题。
“诶?我和祖父吗?祖父年轻的时候我不清楚。但我和祖父一起生活的时候,他会把我抱到腿上,给我讲那些书里的妖怪的故事,就在他的房间里,看着院子里的树,晃悠悠地,把时间也晃过去了。后来,祖父生了病,再也没起来过……”
多轨的声音有些闷闷的,清水暗骂自己找错了话题,正想安慰她的时候,走廊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多轨,我听到了!你在这里不要动,我去看看!”清水急忙跳起来跑了出去。
多轨一脸懵地看向无人的地铺,喃喃道:“还说不会让人担心。”
清水站在走廊上,辨别着声音的来源。
“慎一郎,慎一郎……你还会回来吗?”是多轨祖父房间里传来的声音!瘆人的呼唤声回荡在静谧的走廊,显得十分空灵,清水犹豫了,妖怪呼唤的是多轨祖父的名字,倘若是来寻仇的,两个高中生该如何自保。
但是,“我有点想你了……慎一郎……”
“唰”一下,门框受到突然的摩擦晃动了一下,掉下来本来挂在边上的毛糙木屑。
四目相对,清水还没做出什么反应,那穿着深蓝色长袍,头上还飘着几根的人形小妖怪被吓得四处乱窜,慌乱间反而撞到了清水的头,在她晕过去的前一秒,想着小小一只,力量可真大……
匆匆赶来的多轨只来得及接住倒下的清水,让她免于和地板的亲密接触。
回忆泛起涟漪,清水又看到那只小妖怪,他和其他的妖怪趴在窗边,看着一个正在看书的男孩,有嬉笑声传了出来,“明明看不见我们,还喜欢看画着妖怪的卷轴和书。”“慎一郎真是笨蛋啊……”
小妖怪还跳到了书上挥手,“瞧,完全察觉不到我们在周围呢,有意思啊有意思啊。”
窗外枯黄的树叶落在地上,看书的小男孩慢慢长大了,围在身边的那些妖怪却什么都没有变,连捉弄小男孩的兴趣都没变,直到……慢慢变老的男孩倒在了地上。
“这个真的有用吗?”“人类真是脆弱啊,不过我看到他们人类的医生就是用这个的。”几只妖怪拿着用线连的竹筒轻轻敲着慎一郎的额头,“快好起来吧,慎一郎。”“没有你就没意思了啊。”“你不是很想看到我们吗,快好起来吧……”
当年爱研究妖怪的男孩还是去世了,小小的多轨跪坐在门口,只想让外祖父回来……
清水听到了很多哭声,不只有多轨的。
“清水,清水你还好吗?清水!”清水感到耳边声音嘈杂,有多轨很焦急地喊着她,也有一个细小的声音在她耳边说着抱歉。睁开眼时,她看到的是尖嘴型的脸挡住的天花板,空洞的眼睛甚至让人看不出聚焦在哪里,就这么直直地对着她。
“怎么了?”多轨端着水过来,看到清水对着空气一脸惊恐,“是有妖怪在那里吗!”
在清水肩上的小妖怪转过头,看着那个“记忆”里的人:“是慎一郎回来了吗?不对不对,这是他的孙女,前几天她还在走廊里唤我……”
他的声音愈发落寞,连带着身形都缩了起来。
清水把他从肩上拿了下来,向多轨解释:“是一个认识你祖父的小妖怪,现在看来还没什么危险。”
小妖怪挣扎了一下,别扭地别过脸去:“我才没有和慎一郎很熟……话说,小丫头你看到了我的记忆吧。”
清水晃了晃手里的小妖怪:“先回答你到这里来什么目的!”
“停停停,别晃了!你不回答我也知道。自从慎一郎去世后,我们感觉这里没意思了,就都散了。我便去各地游历,最近回到了这里,就想来看看而已,只是来看看。”
清水听着那可以加重的几个字,装作不经意地说:“是吗,只是来看看吗?可是我听到了有妖怪在说什么‘想慎一郎了’什么的,不是你说的啊。”
“你这个丫头!算了,这也是我最后一次来了。”小妖怪说完就从清水手上跳了下去,把身上的一个小包解开,倒在了窗台上,是白色的花,还闪着一些光芒。他站在窗台上道别:“慎一郎,这次我真走了,不可结缘,徒留寂寞罢了……小丫头,还有慎一郎的孙女,你也再见了。”
清水甚至还没来得及回话,他就一闪身不见了。
“这味道,我曾在祖父的葬礼上闻到过。”多轨的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
她当时在祖父门前哭得难受,就是这股香气围绕着她,安慰着她,让她觉得她不是一个人,“那妖怪已经走了吗,可惜我还没见到他。”
“嗯,是那只妖怪带来的,他们都很喜欢你的祖父呢。”清水闭上眼睛,静静地嗅着花香,也没有必要问那只妖怪为什么不进阵了,终归还是那句话——
不可结缘,徒留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