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雾残阳 第8章 第八章

2006年春末

“姜成风！你出来一下！”班主任猛地推开教室门，语气里都是焦急。

“姜成风你赶快坐车回家，你妈妈刚刚打电话说你爸爸从钢筋上摔下来了，情况比较严重！哎！……路上小心！“

姜成风听到这，没听完就疯了一样往外冲到宿舍，拿起钱包和手机朝外跑。

赶上最近一趟班车后颤抖着双手拨通他哥电话：“哥，妈打电话说，爸从钢筋上摔了……”姜成风哑着嗓子对着电话那头呢喃”你回家吧，我……处理不了。“

“成风？你先别慌，我现在买车票！“姜成阳听出姜成风声音里的脆弱”成风，别慌！别慌！你手里那张卡有钱，你到医院跟着护士引导走……“

俩人的呼吸声在手机里交互。姜成风听到姜成阳说：“别怕，哥在。哥上车了，先挂了“

……姜成风赶到医院门口时，大姐、妈，姐夫在医院门口，妈跟大姐不停擦眼泪。

他腿忽然有点软，咬了咬腮帮子“妈，爸情况怎么样？“声音里全是颤抖

姐夫一把把住他“进急诊了，还不知道具体情况。“

“通知你哥了吗？“大姐哭颤着”我打电话给小敏了，小敏正在赶来！“

“哥也是。“……

医院走廊里，人都诡异地沉默着。急诊室上跳动的数字，一帧一帧让人觉得晕眩。

手术室灯灭了，大家齐聚上去，看到的和听到的是医生灰败的神情和那句“节哀”。

姜成阳风尘仆仆赶到时，入眼看到的是姜成风跪在在灵堂前的背影。绷得直直的，整个人像一根快要绷断的琴弦。事实也却是如此——姜成风看到姜成阳第一眼后一句话没说冲过来，叫了一声哥就跌倒在他怀里。这两天他一直没睡着，整个人都变得格外沉默，刚刚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他妈的尖叫哭喊和大姐的啜泣，这些就像疯了一样钻进耳朵。没办法只能强迫自己清醒着，直到看到他哥，这个他日思夜想的人，所有强撑的精气神轰然崩塌，变回一只呜咽的小猫，蜷缩在自己安全的环境里才敢入睡……

姜成阳低头看着沉睡的少年，手指描摹着他的脸：“怎么瘦了这么多，姜成风？“手指按住泛白的嘴唇，”成风啊……我要拿你怎么办呢……”

苦涩的叹息拌着倒春寒的冷劲儿落在上头……

把姜伟的所有后事安排妥当后，姜成阳和姜成风之间的气氛，维持在一种诡异的尴尬局面。

“哥，还要走吗？“两兄弟背对着睡在床上，枕头传来交错的震动

”先不走“

“后天我要回学校了”

“我送你”

“嗯”

……

“妈，我回学校了。“姜成阳在车门前抽烟。车是跟朋友借的，是辆七座的面包车：“成风，走了！”

“来了”姜成风开门钻进后座。“哥，你考驾照了？什么时候？“

“去年8月考的，放心还是挺稳的……”姜成阳往后视镜看了一眼“系好安全带“

“要是困，就睡觉，旁边有毯子……”

哥，你后面有什么打算吗?“姜成风故作轻松地问“还给李叔他们一起干吗？”声音里的震颤暴露他的内心。

“我……没跟李叔女儿见面……”说完把车停在路边”我下去抽支烟……”

“嗯……”姜成风突然没了维持气氛的兴致

咬了咬牙，开门下车抢过姜成阳嘴里的烟，吸了一口按着他哥的肩膀低头吻了上去……

俩人滚进后座，姜成风趴在姜成阳身上，偷埋在姜成阳颈窝，温热的气息勾兑暧昧。

“哥，我好想你“姜成风细长的眼里蓄满泪水，一滴滴砸在姜成阳心口”姜成阳，你混蛋！“姜成风扯开姜成阳的外套低头狠狠地咬在他哥肩膀。

“哥错了……”姜成阳轻抚着弟弟，“成风……”

姜成风听到他哥的呢喃嚎啕大哭起来“姜成阳，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少年的哭声带着这几年挤压的情绪，嗓子里发出的声音让姜成阳想起，小时候冬天在冰碴子里刨白菜，发痒冻疮在劈开冰凌时疮口溃烂处撕裂的声音，一样的让人疼……

埋在胸口的少年哭声慢慢停了，逼仄的空间只剩俩人的呼吸，气氛慢慢暧昧起来，姜成风的手慢慢一路向下……

“姜成阳，我爱你……“17岁的少年爱意太浓烈，浓烈到空气里只剩彼此喘息声……

姜成阳撑起身体，在副驾驶位抽出纸巾胡乱擦了几下，又抽了几张擦了擦姜成风的手。

顺道儿把垃圾丢进路边垃圾桶，坐回驾驶位，系好安全带，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才后知后觉转头问“你们几点晚自习？……”后面的话在看到姜成风后顿住……

姜成风睡着了，186的身体窝在椅子上，呼吸声很平稳，眉头舒展开来，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姜成阳，你完了……”姜成阳闭了闭眼睛

“哥，到多久了？”姜成风揉着眼睛，打了一个哈欠“你怎么不叫我？”

“刚到”姜成阳低沉的嗓音跟着着打火机的声音一齐发出“几点晚自习？”

“7点到9点”姜成风从盯着他哥的背影，在烟雾里是这么模糊“哥，我饿了”

“那去吃饭！“姜成阳转头看了一眼跟着后面的姜成风，有点太瘦了，……”吃完饭给你买几件衣服“

车开到校门口，兄弟俩下车前抱了一下“周六过来接你“姜成阳留下一句就离开了

“周六接我……”姜成风在回寝室的路上一直低声呢喃，直到上完晚自习躺在床上才反应过来，他哥在给他下定心丸。

想到今天车上发生的一切，热意爬出体外，他猛地腾起：“赵广！把你上次买的单词速记本借我！”

赵广被一嗓子直接吓懵逼，从桌上找出单词本递给他，小声嘀咕“姜成风被刺激疯了吧？”

寝室里除了姜成风外，其他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又都默契的没说话……

周六上午上完课，姜成风就迫不及待冲出校门，看到他哥靠在车门抽烟的身影一下扑过去“哥！“声音控制不住激动

“先带你吃饭，然后带你参观一下我租的房子“姜成阳扔了烟头，上车的时候往姜成风怀里扔了一把钥匙

“这车？“姜成风看着面前这辆四座皮卡”不会也是你的吧？“

“二手的。我在市里找了个班上，离你学校走路半小时“姜成阳看着姜成风，嘴角轻勾”上车吧！

吃完饭后……

“到了，上去吧！”姜成阳拍了一下愣住的姜成风，“还傻站着干嘛呢？跟上！”

“姜成阳！你真的不走了？”姜成风激动得脸都红了，“你找了什么活儿？累不累？“

”房产中介，还行，不太累。“姜成阳说

“怎么有两个房间啊？”姜成风问

“你们学校让学生走读吗？”姜成阳满脸笑意看着他“你太瘦了，高考前这一年半我给你补补！”

“能，找班主任办个走读证就成！”姜成风激动得脸都红了“哥，我们现在算……”

“你先听我说“，姜成阳打断道：“成风，感情的事哥认栽了，但是你现在以学习为重，其他的事情，你高考后再谈……”

姜成风原本激动的心瞬间平静下来，脑子却有点发懵“哥，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就是……还没想好”姜成阳轻轻抱了一下姜成风，随即松开“给我点时间吧，成风”

“好……”姜成风回道。

“嗯，明天去学校收拾收拾，钥匙你拿着”姜成阳嘴里叼了根烟”晚饭你自己解决，我一会儿得去公司一趟，可能有点晚。你先睡，别等我。“

“我走了，别多想“姜成阳拍了拍姜成风的肩膀，转身出门。

姜成风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儿，洗漱用品都准备好的，跟姜成阳的除了颜色不一样其他都一样，冰箱里塞满各种吃的，姜成风走进姜成阳的房间，看着有点散开的被子俯身埋了下去，整个鼻腔都是姜成阳的味道，闭上了眼睛。

姜成阳开门进来房间看到的就是他弟趴在他床上睡着的样子，叹了口气，轻轻喊醒他

“哥！你回来了？”姜成风睁眼坐起，活动活动压麻的手“我太困了就睡着了……”

“还没吃饭吧？“姜成阳嘴角轻勾“陪我吃点？”

“好……”姜成风出客厅看到桌子上打包的饭菜,进洗手间洗了把脸，出来时看了一眼时间“哥，你们公司加班这么严重吗？现在都11点了。”

“不是，我去公司忙完了，又去朋友那儿导了个资料 ”姜成阳咽下一口饭“我刚去，一些东西不明白”

“哦……”

这顿饭吃得有点尴尬，俩人心里都装着事儿。

洗漱完，姜成阳认真看着姜成风：“成风，给哥点时间。我……”

“我知道，我知道的……”姜成风打断他哥“我明白的。”

“嗯，不早了，睡吧”说完，姜成阳拍了拍姜成风的肩膀，然后进了房间。

……

春雨在窗外淅淅沥沥，雨水滴在窗檐上，溅出的雨在地上激起一圈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