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是一辆七座商务车,然而中间一排的两个座位上堆了不少东西,像是粉丝送的礼物,只有最后一排沈艾旁边的位置空着。
姜暮只瞟了一眼,佯装不胜酒力,微眯着眼说了句“谢谢艾姐”。
在助理的帮助下,姜暮钻进车里,坐在了沈艾身旁。
助理拿出手机递向后方,沈艾却摇了摇头,并未伸手去拿手机。助理只好坐进了副驾驶。
回程中,车厢内鸦雀无声。
汽车驶入闹市区,遇上了拥堵路段。助理查看导航:“艾姐,这段路刚还畅通无阻,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变红了。”
“不要紧,反正也不赶时间。”说完还做了个“嘘”的动作。
身边的人不知何时已歪头靠在了沈艾的肩上,呼吸平稳。任由自己的手被握住,任由她为自己披上外衣,任由自己短暂的陷落。
只有喝醉了,只有趁着夜色,姜暮才能假装意识不清又顺理成章地和沈艾亲近。
苦涩和甘甜,同时在姜暮心口蔓延。
仿佛她们回到了从前,仿佛她们从未分开过,仿佛她还是她一个人的姐姐,仿佛她仍是她一个人的小孩。
仿佛和如果一样,都是骗子,都是虚妄。可它和它,更是一种来自内心深处最真实也最迫切、最求而不得的**。
精神上的,以及,生理上的。
于是她自虐地盼着,这条路可以堵得久一些,再久一些。好让她可以靠得近一些,再近一些。
倘若是梦,她也宁愿就这么睡下去。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与这个女人相比,全世界都黯然失色。
只要她在,就够了。
……
“艾姐,到酒店了。”
二十分钟的路,走了四十分钟,终于还是走到了终点。
沈艾爱怜地抚上姜暮的脸,拇指轻轻摩挲,帮她理了理头发,才轻拍她的肩:“阿暮,到了。”
姜暮的脸往沈艾的肩窝埋进去,过了半分钟才抬了起来。
“总算到了。”她半眯着眼,扭头看向窗外,车门已自动打开,“艾姐受累了。”
“不累。”
给久违的爱人当依靠,怎么会累呢?
紧随她们其后的那辆车里,坐着卫芊菡和其他几名女成员。
姜暮看见,平日里最爱粘着她的那个女孩,正被人搀扶着一瘸一拐地从车前走过。
她出声喊道:“卫芊菡,你怎么了?”
这一喊,令她身侧沈影后的手停顿在了半空中。
女孩闻言停下,姜暮也重新戴上了眼镜,下车走了过来,全然不像是喝多了喝醉了的样子。
卫芊菡答:“磕了一下。”
“磕了一下?为什么不去医院?”
“皮外伤不碍事,常规处理即可。”卫芊菡说的是实话,伤也不是她故意作的。毕竟过几天的演出关系到后续那场跟导师的合作,她的目标是拿下排名第一。
这样才有第一选择的优先权利。
“不会影响到你下一场的演出就行。好了,都上去早点休息吧。”
“晚安,姜老师。”
车里的沈艾垂眸看着自己的右肩,黑色打底衫上有一小片湿掉的痕迹。
她的心一痛,抖开外套穿上,对助理说道:“先把东西送进我房里,我跟姜老师一起上去。”
不料等她走近,前方的人却加快脚步进了酒店大厅。
兴许是天注定,兴许是命运捉弄,姜暮没赶上电梯。她垂头丧气地等,懊恼自己的幼稚行为,只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可想着想着,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又兀自低头笑了笑。自己是有多久,没这么幼稚过了?
沈艾一言不发地和姜暮一起等电梯,没有问她为什么走那么快,也没有拆穿她。
姜暮出声:“我有点晕车,想快点回房间。”
听着姜暮没什么底气的解释,沈影后神情柔和地配合她说道:“随身有常备药吧?若头疼或是胃不舒服,对症下药,吃了再睡,明早会好的。”
“嗯。”
叮,电梯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姜暮站得靠前。按下21楼后本想问一句“艾姐住几楼”?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于是她又往后退了一小步,让出按键这片区域的位置,好让某人自己动手。
奈何电梯直达21层,某人始终都没抬过手。
叮。
电梯门开。
“这么巧,艾姐也住21楼?”
被喊到的那人仍旧不说话,抬眸盯了她几秒,拽着她的手腕走了出去。这一次,比在露台时的力道大了许多。
姜暮闷声不坑地跟着,一肚子委屈和火气。
等她被迫停下,俨然已到了自己的房门前。看到这一幕,更来气了。
“怎么,沈影后千里迢迢回国,第一时间还有闲工夫来关心我在什么节目,住哪间房吗?七年多没联系,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也会疏离,更何况我们也不是朋友,您不觉得您现在高高在上的做派太无礼了吗?”
沈艾的心被扎得生疼。
她意识到自己的强硬只会适得其反,局促的松了手:“抱歉,阿暮,我不是有意……”
“够了。”姜暮打断她的话,与之拉开距离,“还是那句话,演戏我演不过你,你如今游刃有余的那些弯弯绕绕我也学不来,有什么话直说吧,我累了。”
怎么可能不是有意?
不是有意能一回国就跑来她所在的节目做飞行嘉宾?不是有意能知道她的房号?
骗鬼。
看着沈艾眼神里的不可思议,姜暮反而笑了,语气天真却又显然阴阳怪气:“沈老师,我们之间早就翻篇了,现在顶多只称得上是认识的人,您该不会以为我的房间是随便哪个人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吧?沈老师,就我们两个半百的年纪,也不适合再玩儿什么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了,说实话,挺没劲的。当然了,对于您教会了我成长这件事,我还是心存感激的。托您的福……”
“阿暮,”沈艾无比真诚地看着她,“你当真厌恶我至极吗?”
姜暮的口若悬河,被沈艾一喊一问,立马乱了阵脚丢了铠甲,脑子里面一片空白。
她用指甲掐在手心,用手心的痛提醒自己不要心软:“您听岔了,我刚刚说的很明白,我对您,心存感激之情。”
“如果说这些狠话,能让你发泄心里的情绪,觉得好受些,我全数接受。我只想,问一个问题。”沈艾言辞恳切,面如秋水,实则一颗心已濒临悬崖摇摇欲坠。
“你今日对我的所言所行,是因为我当年的不辞而别,还是因为,你身边有了新的伴侣,或…钟意对象。阿暮,我希望你,给我一个真实的回答。”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万籁寂静。
许是酒劲上来,又许是冲击太大,姜暮忽然有些站立不稳。
沈艾欲上前扶她,被她伸手挡住:“沈老师,成年人的世界,声色游戏,不管是谁,你情我愿,各取所需罢了。没结婚,不代表身边没人,我个人的感情**就不劳沈老师费心了。”
“是我唐突了。”沈艾妥协,“你早点休息。”
自食苦果,是她在回来前就预料到的。所以姜暮的咄咄逼人,她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作为这段感情里的“受害者”,小孩有权利向她发泄情绪。
头发,总是会长。命还在,就总还有时间。
“请等一下。”
转身之际,沈艾听到了背后姜暮的喊声。她以为柳暗花明又一村,有些欣喜地回头:“阿暮……”
“突然想起来,有一样东西你忘了拿,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正好,沈老师稍等片刻。”
眼见姜暮打开门进去,沈艾没有得到许可,不好再贸然跟进去。
这次换她,像个乖巧的小孩等着屋里人带出来的糖果。
只两分钟,姜暮再次来到门边,脸上恢复了客气而疏远的笑:“过几天就是沈老师的生日,不知道您会回来,也没准备什么礼物,这张卡,您应该还认得吧?里面的钱想必足够买一份价值不菲的礼物了,您自便。”
沈艾不接,姜暮便将卡放进了她夹克外衣胸前的口袋里:“生日快乐,艾姐。”
下一秒,她迈开一步,朝着沈艾背后扬声道:“卫芊菡,你找我?”
沈艾呼吸不畅。
犹如溺水。
她挺直腰背,以女王姿态转身。这辈子她从未讨好过谁,从未如此低声下气“求”过谁。姜暮是例外。
她不怪她。
仗着自己的爱,仗着自己的愧,她是唯一有资格对自己冷嘲热讽的人。
“沈老师。”女孩礼貌行礼,未得到的任何回应,“姜老师,我……”
“受伤了还到处乱跑做什么?进来说吧。”
……
回到房间,沈艾浑身脱力。她瘫坐在沙发上,动弹不得。满脑子都是姜暮那句“声色游戏,各取所需”。
助理收拾好房间及行李,按惯例翻阅网络最新热点,汇报给老板。
“艾姐,暮姐开直播了。”
“好,我知道了,你回房休息吧,今天辛苦了。”
“晚安艾姐,有什么需要随时电话联系我。”助理走到门边又回头叮嘱道,“今晚的药,还有温开水我都放茶几上了,您一定别忘了吃。”
“嗯。”
茶几上,还有助理架好的平板。屏幕里的人换了一身白衬衣配红色毛线背心的休闲装,戴了一顶杏色鸭舌帽。
抱着吉他,只露出半个身子,半张看不清的脸。
粉丝们奔走相告,蜂拥而至,因为,她们的姜暮老师已经有很多年没开过直播了。
“今天有一个小朋友跟我说,我是不是忘了自己曾经向你们承诺过,唱歌要唱到八十岁,直播也要开到八十岁。我想告诉你们,我没忘。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有人送了嘉年华。
姜暮才想起自己忘了关打赏。
她凑近手机,找到对应的功能键关闭:“不要送礼物,你们的心情和心意我都知道,也感受得到。”
送嘉年华的人,正是卫芊菡。
留言区一片“啊啊啊”,为她们的“芊山暮雪cp”摇旗呐喊。
“没有做准备的直播,一首《我很好》送给有缘的你们。要相信无论遇到什么挫折,擦干眼泪,都可以重新开始。”
沙发上睡着 孤单冷醒的破晓
冷的面条热的泪痕啤酒在苦笑
当时的煎熬当时的心痛如绞
天终于亮了
遗憾终于退潮
终于能够恨不再疯泪不再掉心不跑
一定会有一个人一段新的美好
谁让我拥抱谁让我再一次心跳
就算爱情让我再次的跌倒
伤痕也要是一种骄傲
谁让我拥抱谁让我疯狂的心跳
就算明天整个城市要倾倒
也让我爱到最后一秒
丢掉电影票删掉信件跟合照
洗了床单剪了头发清空了烦恼
恨可以很小小到眼泪能冲掉
我现在很好
可以重新起跑
终于能够恨不再疯泪不再掉心不跑
一定会有一个人一段新的美好
谁让我拥抱谁让我再一次心跳
就算爱情让我再次的跌倒
伤痕也要是一种骄傲
谁让我拥抱谁让我疯狂的心跳
就算明天整个城市要倾倒
也让我爱到最后一秒
————cover刘若英《我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