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成绩出了没两天,车队接了个大单,老板为了庆祝,包了个场子请吃饭。
傅也带蒋霜过去。
蒋霜有些犹豫,她毕竟不算是车队的人,过去不太好。傅也拿着毛巾,随意擦了几下头发,说已经跟老板打好招呼,她点了下头,说好吧。
傅也将她带过去,跟车队老板他们打招呼,介绍蒋霜。
一堆粗老爷们,也有跟蒋霜一样年纪的孩子,高考成绩下来,有没有学校读都是问题,夸蒋霜的同时不忘数落自家孩子,三年的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读书都是天生的,你们家那小子就不是那块料,早点让他把驾照考了,以后来接老子的班。”
“我倒是想,也要他能吃苦才行,说起就火大。”
“……”
在大家一言一语下,傅也带着蒋霜落座。
吃饭在露天烧烤店,大圆桌上铺上塑料播磨,一次性碗筷杯子,红色塑料凳,不远处就是烧烤炉,油烟往外冒,空气里是孜然跟肉串的香气。
车队人不少,都有带着家属的,坐满四五桌。
老板是个和气豪爽的人,说起话来也幽默,气氛很好,啤酒整箱地搬来,又满箱空瓶地搬走。
傅也喝得比平时多,年长的长辈过来敬酒,小辈没有不喝的道理,他不让她喝,这种场面跟他们私底下喝不一样,蒋霜看着他一瓶一瓶喝空,到后面,杯子都省了,直接对瓶吹。
吃得差不多,就剩下闲聊。
李叔问蒋霜高考考得怎么样,蒋霜腼腆点了下头说还可以,傅也摊开手,仰靠在椅子上,唇线拉扯着,隐而不宣的笑意,李叔继续问多少分,知道分数后,讶异地睁了睁眼,这分数足够上一所好大学,蒋霜内敛笑笑,去看傅也,他也看过来抬了下眉,面颊上是酒精的红晕,整个人放松的,不设防的。
蒋霜感觉他有些醉意,担心他会往后倒下去。
“来,李叔先恭喜你考上大学。”李叔举着酒瓶过来敬酒。
蒋霜忙得端起面前的水杯,有人起哄说这得喝酒,傅也从脚边捞起一瓶新的,对着瓶口,仰头吹起来,替他喝了。
她只看到他绷紧的下颚线,突出喉结来回滚动,就这么喝完了整瓶。
瓶口往下倒,只剩下啤酒沫。
“哟,到底是年轻哈,一口干完一瓶。”
傅也抹嘴也笑:“她不会喝,好学生。”
“还是学生好啊,像我们这样的都没什么前途。”
李叔说:“上大学就好好读书,争取读出来去大公司,给我们都争脸。”
“叔,我敬你。”傅也举杯。
蒋霜皱眉,不想他再喝下去,傅也投来一个没什么事的眼神,她抿唇,好在后面其他人也喝不动了。
酒喝完,场子才开始散。
这里离他们住的地方也不算远,走十多分钟的路就到了,半夜的街道空荡荡的,人少,车也少,只有路灯孤零零地亮着,影子被拉得很长。
两个人本来是并肩走的,到半路,傅也渐渐慢下来,落在后面,低头抽起烟来,以缓解醉酒后的虚浮感,他抬头,看到蒋霜停在那,往后看她,他抬手挥了下,示意她继续往前走。
蒋霜瞥见猩红的火光,还是转过身去,放慢步子。
傅也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走过一盏又一盏路灯,影子拉长又变矮,在他身边。
蒋霜在前垂着手臂,手指微曲。
那只手并不柔软,掌心生着茧子,有粗糙的磨砺感,细看,手背上有着数道伤痕,被刀,木屑,或者其他东西割伤,干活时总避免不了,时间太久,愈合后变成白色的印记……那只手他握过,比视觉感受还要瘦得多。
影子近在咫尺,只要略微抬手,就能碰触到。
傅也手指微动,又自嘲式地笑笑,抬手拿掉嘴边的烟,可能是酒喝得过多,吹了风,脑子更不清醒。
回到住的地方,两个人上二楼,推门开灯,呲的一声灯泡坏掉了,房间陷入彻底的黑暗,傅也先进去开卧室的灯,走了几步,可能是撞到东西,哗啦声响,以及沉闷的闷哼。
“怎么了?”蒋霜在外面问。
没有回应。
过了几秒,卧室的灯打开,里面也被照亮了些,傅也弓着身,一只手撑在腰上。
蒋霜看到被撞歪的柜子,反应过来是撞在那儿了,她本能过去,要去看撞到的位置,一手拉开他的摁住的手,另一只手已经去掀衣服,道:“让我看看。”
衣服还没掀开,手就被抓住,傅也嘶了声:“我是男的。”
“……”
蒋霜反应过来,皱眉不太理解,平时干活,大汗淋漓,他脱掉背心揉成一团,像垃圾一样丢开,光着上身的时候怎么没意识到男女有别,现在只是看下腰,他倒注意起来。
“撞得狠吗?”她问。
“还行。”
傅也还抓着她的手,温热的,意识到时顿了两秒,尔后放开:“早点洗完睡了。”
喝多的感觉并不好,身体脱离灵魂,有些失控,他坐在蒋霜淘来的二手沙发上,看她给自己煮醒酒汤,环视了眼房间,从一开始的空旷,到现在也挤得满满当当。有了那么些生活气息。
没几分钟,蒋霜端来醒酒汤,葱蒜切片,水沸放进去,放上豆芽,放些盐跟生抽就好了,这是舅妈常做给舅舅的方子。
“喝吧。”
两个人视线相撞,她眼睛黑白分明,傅也接过来,视线很快移开。
一碗热汤下肚,症状似乎并没得到缓解,反而变本加厉,燥得更厉害了。
“不用管我,你去睡。”傅也催她去睡。
蒋霜进去前道:“你也早点睡。”
没两天该填些志愿,舅舅让她回去一趟,怎么填,哪个城市哪所学校都是大事,需要商量清楚。
分数线已经下来,陈阳超过一本线,在选择学校上没那么紧张,蒋霜可选择的就更多了。
傅也送蒋霜到车站,开那辆破面包车,到点下车,傅也将她的东西塞给她,蒋霜仰头,道:“我明天就回来。”
“嗯。”
傅也没什么情绪应了声,抬腿上车,车门砰的一声直接给关了,没一会,车就开动,将蒋霜的身影丢在身后。
蒋霜站在原地,看了眼车,拿着行李进车站。
面包车没开出多远就停下来,傅也瞟了眼后视镜,那道身影早已经消失,他烦躁的想去摸烟来抽,烟盒已经空了,整个人有些挫败地往后仰,他知道自己这几天很不正常,心烦意乱,半夜躺着迟迟睡不着,想发泄,反而更沉闷,他干焦得像是一个火星就能点燃。
傅也开回车队。
李叔还没出去,看见他抬了抬下巴,他修车,李叔就蹲在一边看着,杂七杂八说上几句,瞥了眼傅也阴郁的神情,意味深长道:“我们这落后,跟外面的世界比不了,出去了,就难回来了。蒋霜,分数考那么高,跟我们这些人,就不是一路人咯。”
他没应声,穿着背心短裤,钻入车底。
蒋霜的确跟他不是一路人,她有可以同行的人,考着差不多的分数,进入同一所学校,去同一个城市,谈一场轻松的恋爱,他们的未来,有无限可能。
—
蒋霜回去当天就填好志愿,第二天,搭了末班车回市区,出车站就有公交,一路坐回住所。
陈阳在工地不过十几天,已经晒得黝黑,也要更健壮一些,性子更沉稳,逐渐长成一个男人的样子,他填的大学,靠近海边,在很远的地方,舅妈哭得很厉害,骂他没良心,以后回来的次数就少了。
舅舅倒是没说什么,只说随他的心意。
陈阳跟蒋霜说,既然都出去,就只想着越远越好。
“是新的开始,不是吗姐?”陈阳问。
蒋霜笑了下,说是。
黄昏已过,夜色渐深。
坏掉的灯还没修,屋子里一片漆黑,蒋霜以为傅也不在,摸黑想要去开卧室的灯时,灯突然亮起来,傅也立在门边,身影高大,声音干哑说了句回来了。
“嗯。”
蒋霜走进来,又问:“我以为你不在。”
“睡了一觉。”
“刚醒?”
“嗯。”
蒋霜问他有没有吃过饭,要不要她煮点东西给他吃,他说不用,她将自己的小包放在椅子上,看到桌上的包装完整的蛋糕盒,系着丝带,尚未拆开。
她愣了下,抬头看他,有些意外:“蛋糕?”
“促销,打折。”
“你知道我生日?”
“哦,你生日。”傅也淡淡反问,好像蛋糕真只是因为促销便宜才买的,事实是,两个人都不喜欢吃甜的,蛋糕白送他都不一定会要,更别说花钱买了。
十八岁,也没什么特别的,蒋霜几乎不怎么过生日,小孩子生日不重要,她也没想过要什么礼物。
但这次很特别,因为有生日蛋糕。
蒋霜没说话,只是看着他,昏暗光线里,眼神湿润干净,傅也移开视线,喉咙里干痒,他抑制住咳嗽。
蛋糕不大,也没什么特别造型,简单的水果蛋糕,六寸的,两个人吃刚好,傅也拿了蜡烛点燃,插在蛋糕上。十八了,成年了,往后,日子会越来越好,她不再只是拖油瓶。
没有生日歌,也没有许愿,她许的愿望已经成真,人不能太贪心,她吹灭蜡烛,又点燃,放在蛋糕角落,充当光源。
蒋霜握着刀,蛋糕切成小块。
傅也似随口问起:“报了哪里的大学?”
“省内的。”全都是。
傅也皱眉,看向她:“为什么?你分数很高,去哪都行。”
“省内的学校也很好。”蒋霜面色平静,将切好的蛋糕递给他。
“北京、上海不是更好?”
“太远了,回来不方便。”
“都出去了,还回来做什么?”
蒋霜给自己切了块,低着头尝了下,挺甜的,水果的气息在唇齿间蔓延,有些甜,也不只是让她想到不好的记忆。
她抬头看他,没回答他的问题,跟他的视线对视,他眼神漆黑,却又将蜡烛的火光装进去,火光摇曳,他眼里的光也明明灭灭的。
蒋霜心脏收紧,手指在不自觉地攥紧,手臂撑着桌面,她小心翼翼地探过身,视线里,他的面容越来越清晰,她屏住呼吸,眼睫低垂,视线落在他的唇上,她探近,温热的呼吸开始交织,柔软唇瓣贴上去。
触碰的一瞬,电流涌动,迅速窜过四肢百骸,肌肉在瞬间发僵,他像被推上手术台,手术灯照直打过来刺眼灼目,他被打了麻醉,不得动弹,明知落下的可能是手术刀,也甘之如饴。
那一刻,什么都明晃晃的,连带着他心底的欲/望也一并照了个干净。
只是一个很轻的碰触,甚至谈不上一个吻,蒋霜移开了些,彼此距离依然很近,近到再往前些,鼻尖就能贴近。
她面颊泛红,唇色鲜艳,眼睛里湿漉漉的,像是雨后的春夜,不安的,悸动的。
她第一次接吻。
那一刻,助听器像是失灵,他再次失聪,除了自己的心跳声,什么也听不见。
“谢谢。”
“谢什么?”喉结上下重重碾过。
“蛋糕,记忆里,我生日的第一个蛋糕。”蒋霜眨了下眼睫。
“没几个钱。”
“跟钱没关系。”
傅也的眼神很暗,手指本能地碰触到她的脸,似瘾似渴,粗粝手指握住她的下巴,指腹擦过唇角,他哑声问:“跟什么有关系?”
蒋霜被他掌心的热烫得颤了下。
他问:“蒋霜,我们是能接吻的关系吗?”
算了下,应该十万字左右结束,还有个几章~不会BE,不爱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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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