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你。”易学燊笑着,在她耳边倾吐着热气。
叮,电梯在中途打开,有七八个人一窝蜂的涌上来。
易学燊揽着她的肩,整个人挡在她身前,避免她被其他人挤到。
两人出了电梯,他便自然的收回手,绝不会让她感到不适。
分寸感拿捏的如此精准,也不知道他这几年在国外交了多少个女朋友学成这样。以前,笨拙得很。
江慕野胡乱想着,坐上了他的劳斯莱斯。
车子在积雪的路面平稳行驶,这车隔音很好,外面车水马龙熙熙攘攘,车内却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江慕野将脸转向窗外,手臂交错,左手抵在唇边,食指蜷起的指节在柔软的唇瓣上无意识的碾来碾去。
易学燊知道,她在琢磨着一会儿怎么跟他撇清关系。
她想事的时候,就会做这个小动作,也许她自己都没注意。
堵车,漫长的红灯。易学燊第一次感激首都糟糕的路况,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在光亮中细细的凝望她。
她几乎没怎么变,和初见时给他的感觉一样。
她像一把漂亮的锻刀,锋利危险又迷人。远观时忍不住凑近看仔细,近了又忍不住想碰触。可真碰一下,会像抚在刀刃上随时见血那般,动人心魄。
五年前他们相处了三个月,那时易学燊觉得这把刀天天抵在他脖子上,逼着他这样那样。天长日久,他竟然渐渐迷上了这种感觉。
想起初见,易学燊不禁有些遗憾,那年他十八岁,是个性格拧巴的叛逆少年,怪不得她会厌烦。
二人的机缘,源于一桩糗事。
易学燊是易东升唯一的亲生儿子,也是老来得子。从小娇惯,易东升怕他吃不了国内高压教学的苦,幼儿园毕业就送到英国去。易学燊自认是个争气的,在国外没丢老爸的脸。无不良嗜好,成绩年年拿A。应邀参加了全球数学竞赛,随随便便拿了个第七名。
高中毕业他从国外回来,给老爸过六十大寿。易东升拉着他的手,隆重介绍他引以为傲的儿子。可那天,易学燊很不开心。
因为他拿着别人送给父亲的字画,在高朋满座时,旁若无人的问:“舔牛情深是什么意思?”
把“舐犊情深”读成“舔牛情深”,惹来哄堂大笑。
回到家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恨不得连夜收拾东西立刻去英国,再也不回来了。
易东升发火了,让易修臣找个厉害的家教,好好教教他。
于是易修臣给相熟的汉大教授打电话要人,“水平倒是其次,让他以后不闹笑话就行,最要紧是能镇得住他。我这个弟弟,正在迟来的叛逆期。”
电话那头说:“放心,你有个中文系学妹是牧区来的,是草原上的鹰,烈马都能降服,还降服不了你弟弟?”
易学燊不屑,他打定主意不让人教。刻意染了头黄毛,已示态度。
江慕野第一次授课,一进门看见黄毛趴在桌子上,一脸厌学相。
跟他说话他好像听不见,问他什么都不回答。
江慕野纳闷得自言自语:“易学长也没提前告诉我,要给聋哑人授课啊。”
易学燊剜了她一眼,换来她一声轻笑,“看来你听得懂,那咱们慢慢来。今天我讲,你听着就好。”
她刚要去拉椅子,易学燊立刻把腿放上去。
他故意的,房间内就两把椅子,他都占着,就想让她知难而退,立刻离开。
看着她转身往外走,易学燊嘴角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下一秒笑意僵在脸上。
因为她并没有出去,而是锁上了门。她放下背包,快步围着房间走了一圈,从阳台上往下看了看。
易学燊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仍旧死死的守着那两把椅子。
她把被子铺到地上,易学燊仍然不明所以。直到她的手臂忽然锁住了他的脖子,易学燊一愣,本能的挣扎着起身。
趁着他没站稳,江慕野找准时机,一咬牙一个蒙古摔跤式,将人准确的丢到她提前铺好的被子上。
易学燊爬起来,正看见她一手拉一把椅子,干净利落的从阳台上丢下去。
二楼,倒不必担心砸到人。可是易学燊白白摔了一跤,不由怒气冲冲的质问:“你疯了吗?”
江慕野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平静又温柔,“疯这个字用得很好,你发音也很标准,我对你非常有信心。”
她拉着他的手臂到黑板前,拿着粉笔写出自己的名字。
“我叫江慕野,我家在杭盖草原。本来是叫牧野的,但是上户口的时候,人家跟我爸爸说,牧野不像女孩的名字,帮我改了一个字,改得好吧?”
她边说边写,话锋忽然一转,“你名字里有个燊字,你看,一个木,上面三个火,像不像你刚才坐在椅子上怒火中烧的样子?”
他没忍住笑了一下,急忙收住,违心的回答:“不像。”
*
红灯转绿,催促的喇叭声将两人从各自的思绪中拉了出来。车子驶过拐角处的招牌显眼的成人用品店,两人不约而同的想到同一件事,慌忙对视。
江慕野:“你昨晚有没有……”
易学燊心虚的转过头,迅速靠边停车。
江慕野气得咬牙,“易学燊!”
易学燊尴尬的解释:“我当时想到了,可你根本不给我时间去拿。我没有经验,你又很急。”
“我醉得失去理智,你也喝醉了吗?”江慕野脱口而出,仔细一想,他应该也喝了酒,随即道:“算了,怪我自己,喝酒误事。”
易学燊忙道:“怪我,是我没把持住。我没有推卸责任的意思,抱歉,我去买。”
江慕野蹙眉,“我去,你别下车了,免得给人看见。”
托他爹顶级商业大佬易东升的福,易学燊这个首富之子总是会得到八卦媒体热衷的关注。
可易学燊道:“我无所谓,你别被人看见。”
“可笑,我怕什么?”
两个犟种争执的结果就是一起下了车,一起进了成人用品店。
躲在暗处的人,默默将这一极具说明性的画面拍了下来。
*
易学燊把江慕野送到公寓楼下,两人都没有急着下车。
他们各自打了腹稿,盘算了一路的话,是时候说出来了。
易学燊率先开口:“其实,我昨天发消息给你,没指望你能看到,更没想到你会来找我。但你来了,我真的很高兴,从来没这么高兴过。”
江慕野轻舒一口气,“其实我没想去找你。”
易学燊猛的看向她,江慕野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立刻话锋一转,“可我喝了点酒,一时冲动。”
易学燊暗自松了口气,天知道他有多紧张,他承认他不择手段,本来只想是卖惨博同情,情感绑架一下,差点刚开始就玩脱了。
可紧接着江慕野便问他:“你能不能当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能。”易学燊果断回答。
江慕野知道他有多轴,五年前她就知道他有多么难缠多么不好惹,所以对他避之不及。
如今搞成这样,她只好循循善诱的劝导:“你是要联姻的人,让赵家知道你和别的女人有牵扯,会出乱子。”
“我要是接受联姻,怎么会一回国就去住酒店?”
易学燊态度坚决,他沉默几秒,温热的手掌轻轻搭在她手背上,脸上竟然多了几分笑意。
“我已经有你了,联姻的事我会解决,你不用担心。”
江慕野勉强保持微笑,“我昨晚真是醉得离谱,头脑发热做的事不能当真,那不是深思熟虑的决定。”
可他说:“不管是头脑发热还是头脑发昏,做了就是做了,不能反悔。”
“你情我愿的事,能一拍即合,为什么不能一拍两散?我又不用你负责。”
“可我要你负责。”
“嗯?”江慕野愣了一下,“什……什么意思?”
易学燊趴在方向盘上,用一双单纯的小狗眼可怜巴巴的看着她,“我是第一次,你要对我负责。”
真是惹火烧身,江慕野深吸一口气,“请问,你是从清朝穿越过来的,还是从国外回来的?”
“到哪儿都别忘了自己是个中国人,这是五年前你让我牢牢记住的。”
江慕野无言以对,起身下车。
身后传来易学燊的央求:“我认真请求你做我女朋友,你能不能先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好歹试过再做决定,行吗?”
江慕野快速回到家,钥匙一丢鞋一脱,一头栽倒在沙发里。
她租住的地方是七十多平的小公寓,一个人住还算宽敞。屋子里有几架子书,主打乱中有序,追求自我舒适。
她通常一个星期会叫一次保洁阿姨做深度清洁,会做饭但很少做,大部分时候都叫外卖。
她的时间很珍贵,要么拿来工作要么拿来放松。只有想不出方案的时候,才会发疯似的在家里擦抽油烟机、刷马桶。
此刻,她正缩在沙发里忏悔。
她从来不是随心所欲不计后果的人,就冲动了这么一回,结果给自己惹了个大麻烦。
她蹙着眉吞了粒紧急避孕药,庆幸易学燊是干净的,不然这会儿她得去医院做个身体检查。
别的都是次要的,生命健康第一位。
手机在包里嗡嗡作响,掏出来一看是周怡的语音电话。
“你终于接了!干嘛去了?昨晚给你发消息你也不回?”
江慕野划开对话框看了眼,后来周怡问她走不走什么的,她都没看见,估计那会儿正忙着和易学燊折腾呢。
她叹了口气,“喝多了,睡着了,才看见。”
不算假话,只不过不是一个人睡的。
周怡在电话那头抱怨,“还说给你庆祝升职呢,你不回消息我也没法订餐厅。下午五点,蓝色港湾吃西餐怎么样?”
江慕野揉着太阳穴,“今天不行,我头疼。不是还有两天假期吗?咱约明天或者后天吧。”
周怡嘶了一声,试探着问:“不会真像他们说的,你昨晚和易总睡了吧?”
“啥?”江慕野顿时从沙发上弹起来,“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