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相逢的那个夏天 第16章 那个夏天

李悟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对着空调按了两下。

空调没反应。

他又去旁边按墙上顶灯的开关。

灯也没反应。

果然是停电了。

“居然停电了。”

李悟在城里生活久了，鲜少遇上停电的事情。在他的认知里，这么炎热的季节居然停电实在是不可思议。

桑青青却显得很淡定，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仰头喝光了最后一口冰可乐。

“又停电了。”

在农村里，越是炎热的时节越是容易停电，越是用电高峰期越容易停电。城市里还会考虑到停电给生产带来的损失，要注意保障用电，但在农村里，没有电就是没有电，任你热到融化也只能忍着。

她仰头看着头顶的空调，有气无力地说：

“估计要到晚上才能来电。”

等到晚上天气不那么热了，用电的人少了，电自然就恢复了。

可是从正午到晚上，中间这么漫长的时光要怎么熬呢？

桑青青转头去看屋外。

烈日当空，灼热的阳光炙烤着大地间的一切生灵。

不知道怎么的，她突然不敢再次迈进那蒸笼一样的世界里了。

她贪恋这屋子里的冷气，哪怕这冷气也在渐渐消散。

“停电了，你接下来打算干啥？”

桑青青转头看向李悟。

李悟本来想说“睡觉”，但对方似乎并不打算就这么离开，他也不好说这种赶客的话。

“不知道。”

他回答道。

桑青青摸着下巴琢磨了半天，突然，眼睛一亮，提议道：

“要不我们来打牌吧，你会打扑克牌吗？”

李悟有些犹豫，但还是点点头，说：

“应该会一点。”

“放心，我会让着你的。”

桑青青拍拍胸口，豪情万丈。

李悟勾起唇角，浅浅一笑。他拿来了牌，放在两人面前的茶几上。

桑青青倒出扑克牌，一边熟练地洗着牌，一边冲李悟眨眨眼，笑着道：

“就咱们两个人不好玩斗地主，要不就玩最简单的小猫钓鱼吧！”

李悟皱皱眉，似乎有些疑惑：

“小猫钓鱼？”

桑青青很有耐心地解释：

“就是咱们俩一人拿一摞牌，然后依次翻开最上面的那一张牌，把那些牌叠在一起，要是翻到了之前翻过的牌，那么就可以把两张相同的牌中间的这一叠牌拿回自己家，翻到‘J’牌就可以拿走之前的所有牌，就这么一直玩到其中一方没有牌为止。”

李悟似懂非懂，点点头：

“好的，我知道了。”

桑青青“啪嗒”一声，放下一摞牌在他面前，说：

“你先。”

李悟听话地翻了一张。是一张方块A。

桑青青也翻了一张。是一张梅花5。

盛夏的午后，两人盘腿坐在客厅茶几两侧的地板上，一张接一张地翻着手边的牌。

周围安静极了，只有扑克牌被拿起又放下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其实小猫钓鱼这个游戏属于所有扑克牌游戏中难度系数最低的游戏，说白了，就是一种弱智玩法的游戏。

但桑青青喜欢玩。她喜欢那种不用思考、不用计算的游戏，可以放空自己，只是单纯地享受着游戏的这段时光。

抬头去看——

李悟玩得挺认真的模样。

桑青青看到阳光透过窗户玻璃落在他的上半张脸上，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小麦色，眼睫毛浓密漆黑，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她还没来得及再细看更多，就见他那张饱满的唇动了动，嘴角勾出一个淡淡的笑，轻声说：

“Bingo~”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像是一个跳跃的小小音符。

桑青青愣了一下，低头去看，果然看见李悟纤长的手指间夹着一张红心A。再抬头，少年于盛夏光影中冲她得意地笑。

桑青青抿了抿嘴，突然有些口不择言，说：

“你小子运气还不错……”

她伸手去帮他拿那摞牌，指尖却与他温热的手掌不期而遇。

桑青青的手僵了一下，紧接着掉转了一个方向，去拿茶几上还没喝完的那罐可乐。

“这可乐都不凉了。”

她说。

李悟抬眼看她，不动声色地将那摞牌收到自己手里。

桑青青咽下嘴里的那口可乐，重新摆出一张牌，说：

“再来。”

这么弱智的小游戏在这个没电的午后玩起来却充满了趣味。

两人一张一张地叠着牌，玩了几局，各有胜负。

屋内的冷气渐渐耗尽。

空气不流通，反而更热了。

李悟打开了别墅的前门和后门，穿堂风从客厅里贯穿而过。

桑青青嫌扑克牌粘手，索性把牌撂在一边，直接靠在了旁边的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李悟聊着天：

“你还打算继续找小偷吗？”

李悟转头看她，问：

“怎么？你不想找了？”

桑青青摇摇头：

“当然想找，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找。”

李悟坐在茶几边，用手支着下巴，盯着她的侧脸。

桑青青就像是一只总爱欢乐地摇着尾巴的小狗，因此她的脸上一旦露出这种迷茫怅惘的神色，反而生出了一种奇怪的反差感。

一种柔软的情绪像是一把小刷子似的，轻轻地刷着李悟的心。

“那你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他问。

桑青青身体后仰，脑袋枕在身后的沙发上，仰头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她莫名想起昨天崔兰说的话。

有些事情说的人可能嘴里说说也就过了，可是那些话却会在被倾诉的人心里留下一些不可磨灭的印迹。

“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在浪费时间，为了一件事情做了很多努力，最后发现其实兜兜转转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一切都会回到原点。”

桑青青说。

李悟沉默了，他没说话，而是转头去看窗外。

盛夏到了，屋外的一切都沉浸在蓬勃的生机中，像是一幅色彩明丽到几乎刺眼的水彩画。

人在过夏天的时候好像总是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觉得自己彷佛永远也融入不进这么美好这么炙热的夏天里。

夏天很多时候就是一种遗憾。

“生命不就是在浪费时间吗？”

他低声道。

桑青青转头去看他。

李悟用手支起下巴，一张脸完全暴露在盛夏的阳光里。

“人人都知道生命宝贵，时间宝贵，但是几乎没有人知道该怎么珍惜这转瞬即逝的一切，有时候与其找各种各样的事情来填满这空虚，还不如躺在这里吹吹风。”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语气像是拍在岸边的浪潮，昂扬了片刻，很快又退了回去，渐渐趋于平静。

“怎么样都好，生命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

桑青青收回视线，定定地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吊灯是老式的，底下坠着一圈已经褪色发黄的水晶吊坠。

数到第十一个吊坠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胸膛中的那颗心似乎跳得不那么猛烈了。

“你读书的时候是不是很会写作文？”

桑青青的语气有种刻意伪装的揶揄。

李悟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夏日的午后格外漫长。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或许是昨晚睡得太晚，或许是昨夜残留在身体内的酒精在作祟，又或许是这样夏日午后实在太过美好了。

李悟觉得自己的眼皮似乎有些沉重。

温热的风吹过他的脸，汗湿的额发也被一双无形的温柔手梳理着，他的神思像是躺在了一片柔软的云朵里，越陷越深……

“你要不要去问问小朱主任关于那个小偷的线索？我感觉小朱主任好像知道一些事情，但是他不愿意跟我们说。”

桑青青换了一个话题。

许久没有听到回答，她转头去看——

阳光洒在深色木纹的地板上，落在少年的半边肩膀上，他枕着胳膊趴在茶几上，似乎是睡着了。

桑青青凑近了些，小声试探：

“睡着了？”

李悟趴在那里，依旧一动不动，看来是真的睡着了。

桑青青抿了抿嘴，躺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沙发是皮质的，这么炎热的夏季躺在上面有些黏皮肤。

可或许是热过头了，她就这么静静地躺在上面，一动不动，竟然也不觉得热。

不知道过了多久。

桑青青也觉得有些困意了。

她闭上眼睛，听着穿堂风吹过的声音，慢慢陷入了沉睡。

桑青青做了一个很悠长的梦，却记不清到底梦到了什么。

一觉醒来。

窗外的天空已经变成了蓝橙色。

桑青青像是被抽空了灵魂，有些迷茫地盯着天际处那片火红的云彩。

这是已经傍晚了？

她愣愣地转头去看——

李悟还趴在那里，睡得很沉。

屋子里暗了下来，夕阳的光落了他满身，将他身上那件简单的白色T恤映成了淡淡的橘色。

不远处的地板上放着一篮子水蜜桃，饱满的粉色蜜桃躺在绿色的竹篮里，静静地散发着甜蜜的香味。

夕阳的光影和清甜的桃香填满了这个寂静的空间。

桑青青坐了起来，双手支住下巴，弯腰凑近了去看趴在茶几上的少年。

李悟的头发很浓密，后颈处有细小的绒毛一直延申到衣领下面，窗外的夕阳灿烂，那些细小的绒毛在夕阳的光照下变成了金黄色，熠熠生辉。

有那么一刻，桑青青感觉自己的心像是一条闷在平静水面下的小鱼。一口一口的，吐着粉色的泡泡。

突然，一只金色的鱼钩探进了水底。

她咬住鱼钩，无畏且大胆，像是咬住了一块甜蜜的糖果。

于是。

在这样一个平静的夏日午后里。

小猫钓到了那条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