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采购好新年装饰,在外边吃完午饭,逛会超市往黄花小区回。
两个男人忙活到傍晚才让家焕然一新,付一安在家做饭,陈鸣下楼去麻将馆叫人吃饭。
麻将馆里的与世隔绝,里边人丝毫没有感觉到天黑,到饭点了一桌都没散去。
男人走进麻将馆,麻将碰撞声混杂着叽叽喳喳的人声在耳边充斥,鼻尖烟草味道浓郁。
陈鸣走近女人身边扫了眼牌,又不动声色看眼任叔的牌,这局快到尾声了。
“阿姨,饭好了。”陈鸣淡淡道,又转向任叔,“叔,晚上别开灶了,腌酱牛肉了,点评点评。”
任叔抬眸盯着陈鸣,打牌的手一僵,推了推老花镜眯着眼睛,打量两秒后恍然大悟拍手笑道:“哦哟~差点没认出来,老了老了!”
“二筒。”任叔笑眯眯地把牌打出去,又道:“徒弟啊这是。”
陈鸣咧开嘴道:“还是红头发显眼是吧?认不出来了。”
“认得认得,记忆深刻。”任叔看着牌桌,“饭做的可以,就是麻将打得太差了点。”
“……”
陈鸣抿唇干笑,有付一安的牌桌他手气都差。
几个站在看麻将的牌友盯着陈鸣看,一个女人打趣道:“付老师,这你儿子不找媳妇,你心还真大……”
陈鸣神色微愣转瞬即逝,他小区进进出出的难免有人明了。
“三万。”女人面色如常,慢悠悠地把牌打出去,“心大长寿。”
牌桌对面的女人笑道:“我儿子跟你家一安一样大,孙女6岁了,孙子都3岁了,小孩多可爱。”
女人目光落在牌场上,笑道:“孙子孙女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有没有都无所谓,他们年轻人自己的事自己做主,对我又没影响,不用操调皮小孩的心,多个优秀孝顺的儿子没什么不好的。”
陈鸣垂眸看着淡然处之的女人,嘴角微微上扬。
付家人真是有够帅的。
一个两个都这样,对他还都这么肯定。
“胡了——”任叔把牌推倒,扬着下巴笑,“清一色!”
“老任就你今儿个手气好!”
“回家吃饭了。”
“散了散了。”
牌桌上把钱结清,付过牌钱,三人慢悠悠地往家回。
“今年小忆小王都来这边过年,你们老同学有的热闹了。”任叔笑眯眯道。
“确实挺久没见了。”陈鸣微微颔首,“群里有聊,过年有时间聚聚。”
“一安做什么菜?”女人淡淡问道。
“小白菜,酱牛肉,山药炖排骨。”
付琴推了推眼镜,搓搓手往兜里塞,略微一笑:“还是他回来吃的好,过年都让他掌厨。”
陈鸣也跟着乐呵:“他的厨艺确实很不错,样样行。”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付一安催吃饭的电话都打到陈鸣手机上来了。
男人从兜里摸出手机按下接听,那头传来温柔的调侃声:“让你喊吃饭,你不会搁那打麻将吧?”
“哪有,到楼下了,马上。”
陈鸣掐掉电话,走在付琴跟任叔后边上楼。
门一推开,女人惊讶之色溢于言表:“你们这给我换家了?”
任叔环顾一圈,笑道:“年轻人就爱弄这些,挺好的,喜庆,小忆那丫头过年也是这阵仗。”
客厅焕然一新,被红色新春气息填满,比当年的还要精致温馨。
“吃饭。”付一安摆好碗筷笑着招呼,“任叔,赶紧点评点评酱牛肉,陈鸣腌的,调的卤汁,看看是那个味道么。”
“现在人老了点,都不爱做这麻烦菜了,今儿个有口福了。”任叔走近餐桌扫一眼色香俱全的酱牛肉,“看样子就不错。”
“让老王炒,他炒得一手好菜。”付一安一边盛饭一边回,“听他说,今年也来这边过年吧。”
任叔抽开椅子坐下:“小年在那边,二八回来。”
陈鸣也抽开椅子坐下,拧开果粒橙给付琴和任叔倒上,男人给他盛了满满一碗饭推到他面前。
任叔扫着两人手上一模一样的戒指默不作声,人呐,其实只要活着就好,其他的都是浮云。
“任叔现在晚上睡得早么?吃完饭打会五十K玩。”陈鸣感觉到视线,淡淡道。
“也要十点去了。”任叔回忆道,“你小子五十K是比麻将要厉害点。”
那不是没碰上付一安么,运气挺好的。
陈鸣抿唇笑:“还行吧。”
“你俩待到什么时候?”任叔夹着酱牛肉塞进嘴里,细细咀嚼,称赞道,“不错,是这个味。”
“初八,去外边转转,旅旅游。”付一安垂眸,视线温柔,“开车慢慢游回南柾。”
陈鸣夹着菜往嘴里塞,嘴角浮起笑意。
付一安说去覃江待两天,陪他见见朋友聚一聚,然后开车一路游玩,正月十三到南柾一起过生日。
年前,两人办完年货四处转悠,把以前经常去的公园逛了个遍,溜街串巷找一找回忆里的小店子,觅点食。
要么就是参加聚会,初中的,高中的,那些断联的同学朋友又陆陆续续联系上。
十余年,一些人的变化太大,坐在陈鸣面前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苍老的苍老,发福的发福,点着烟叹息生活奔波忙碌,酒后大谈曾经的壮志凌云。
有些路,足够坚定的人才能走出来,还得有点运气。
陈鸣觉得自己挺幸运的。
年少时最爱的人他还在爱。
年少时没有的目标他慢慢也找到了,一步一个脚印的走,一往无前。
年少时名为家的牢笼再也困不住他了,释然理解,不恨,也不怨了。
付一觉得自己也挺幸运的。
那个他忘不掉的少年兜兜转转又闯进了他的世界里,依旧热烈鲜活,他们仍旧彼此相爱。
那些失去的亲情,友情都回来了,一直保持着联系,没有再断掉,儿时的荒芜重新长满生机。
那些他一个人捱过的最黑暗最孤独的日子和那些左思右想绞尽脑汁的日子也再不会成为他的噩梦让他惊醒。
年后,两人开着车去覃江。
付一安被陈鸣那几个兄弟灌得不省人事,陈鸣也没好到哪里去,那浓烈的祝福灌得他找不着东西南北。
本来只有两天的计划,硬生生被拖到了一周,付一安生日都在覃江过完了。他俩那点情情爱爱也被陈鸣酒后吐真言吐了个空。
付一安两眼发昏地睁开眼睛,从枕头下摸索出手机瞥上一眼。
正月十五,七点半。
头痛欲裂,他昨天生日怎么过的他一时间都想不起来了。
男人晕晕乎乎地坐起身子,大力地揉着头,余光空荡荡的。
付一安长叹一口气,侧头往旁边看一眼,地上没人,他又爬到另外一边,果不其然,滚地上睡着了。
陈鸣也真的是个人才,喝了酒,一周有三天都能掉地上,那个过道睡得就那么有安全感?
付一安扫上两眼也没管,他哪有这力气把人弄回床上躺着,他走路都飘。
男人掀开被子摇摇晃晃地去洗澡,紊乱的脚步声和哗啦啦的水声把裹成蚕蛹的陈鸣吵醒。
陈鸣鼻腔发出不爽的怒意,顶着鸡窝头猛地起身,眯着眼睛发懵放空,脑袋里碎片拼拼凑凑。
昨天付一安过生日,本来想走的,晚上能到南柾,结果中午醒过来就被单哥拽着去外边吃了个饭,下午又被拽着唱了个K,晚上又被拽着去了个酒吧,莫名其妙地给付一安过了个生日。
两人都默契地认为覃江不能待了,对他俩过于不友好,得跑。
陈鸣洗完澡后,两人轻手轻脚地整理行李,悄悄摸摸地从单余家离开,去外头吃了个饭,酒还没醒完,找了个司机送,跨了两个市,身体里的酒精才代谢干净。
晚上八点,付一安提着行李拥着陈鸣上楼,人脸扫开南柾小房子的门,陈鸣那股疲倦被一扫而空,透彻的琥珀眼只剩惊喜。
花海开进家里了。
客厅粉白相间花簇锦攒,地排花围着四周,客厅铺满粉白的花瓣,靠窗粉色月亮蔷薇绽放,拱门边边还立着一把粉白渐变的吉他,两旁一地的礼物盒高低错落摆放,旁边的甜品硬台上花瓣蛋糕精致漂亮,边边还摆了一把白色的座椅。
Happy birthday字样的地灯与浪漫的立柱玫瑰花灯点亮温柔的客厅。
陈鸣眼眶湿润,身体僵硬,站在原地迈不开腿。
付一安嘴角上扬,颇为满意地点点头,轻柔地推着感动泛泪的男人往里走。
“阿鸣,生日快乐。”
付一安往拱门走,拿起地上的吉他,坐到椅子上指尖轻扫,温柔磁性的声音呢喃飘出。
第一个字出口,泪水迷蒙,眼前极致温柔的男人模糊不清,记忆中青涩温柔的少年模样却在脑海疯狂跳动,逐渐重叠。
“虽然没能穿上披风,化身超人英雄……虽然没做一呼百诺,万人迷的总统……”
眼泪簌簌落下,视野清晰,还是那个少年依旧未变。
少年炽热,少年赤诚。
“懵懵懂懂碌碌庸庸…寻遍宇宙苍穹…找到你是我最伟大的成功……”
陈鸣哽咽着,目光温柔地凝着唱歌的男人,这条死狗,真是玩浪漫的一把手。
一曲终了,陈鸣才微微泄出点哭意,男人起身拥着他,亲吻他的脸颊,在他的耳边轻哄:“阿鸣,不哭。”
“付一安…你真的很讨厌,你知不知道!”陈鸣强压下泪花,沙哑颤抖道,“从小到大,眼泪都给你掉完了!”
付一安只是缱绻笑笑,揉着细软的发丝,柔情似水:“好,我讨厌,对不起嘛。”
“哼,原谅你了。”
“谢谢阿鸣,阿鸣真好。”付一安指腹抹去那盈盈泪花,“生日快乐。”
“我说你车上不睡觉,手机敲个没停的,捣鼓这些呢。”陈鸣闷声道,“你这人真讨厌死了。”
“说喜欢,说爱我。”付一安捧着眼前人的脸轻搓,甜蜜地威胁催促,“快点说!我只想听这个!”
陈鸣嘴角下撇,心柔软一片,“你喜欢,你爱我。”
“阿鸣!”
“喜欢,爱你。”见男人微微蹙眉不满意,陈鸣摸两下狗头,又强调,“我很爱很爱你,我只爱你。”
付一安在陈鸣额头落下一吻:“不错,很满意。”
陈鸣离开温暖的怀抱,扫着那些叠起的礼盒,撇嘴不满:“你不是说送人的吗?”
“你不是人了?送你不行?”付一安嘴角勾起贫嘴道,陈鸣起手一巴掌轻轻扇在男人后背,嘁声,“付一安,你的幽默细胞是不是变异?烂透了!”
男人撇嘴乐呵:“打击我?好好好,扼杀我的快乐。”
“切,还在贫嘴。”
陈鸣俯身拿起最上边的小盒子,满怀期待地打开,结果是个空盒子,他斜睨一眼男人,无奈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摆着好看的?”
“30岁的没来得及放进去,在我身上。”付一安抿唇笑道,从大衣内袋里摸出一个信封塞给陈鸣,“诺,给你。”
陈鸣扫上一眼礼盒,霎时明白这个是按年龄来的,刚和好他就在付一安房间里看见了,这条死狗真是……
陈鸣接过信封拆开,倒出一枚太阳一枚星星耳钉,小小的两枚,小太阳是镂空的简笔画,略大一些,星星是实心的,2mm大小。
信的内容只有简单的八个字:三十而立,未完待续。
陈鸣微微一愣:“我还以为你要长篇大论呢,这么简洁。”
付一安淡淡地说:“跟你学的,你写信不就这样么?”
“……”陈鸣有些抓狂,付一安今天有点兴奋过头了,老贫嘴,他也没怼付一安,毕竟那封分手信,实打实扎到付一安了。
付一安现在听不得“到此为止,再也不见”这几个字,“再见”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这人听了都黑脸,一起去学校各忙各的也只能说“待会见”。
“现在你在我身边,有什么话都直接说。”付一安垂眸盯着那双满是伤痕的手,脑海不自觉地浮现手腕那道狰狞的疤,他沙哑道,“阿鸣,谢谢你那么坚定,谢谢你依旧有勇气往前走,那些不好的记忆,我都会用爱冲掉,希望以后的你再也不要做噩梦了。”
陈鸣眼眶发红,泪水又浸满快要溢出。
他清楚的知道,压力大的时候自己偶尔在梦里又陷入那根深蒂固的黑色记忆,一个抽搐就会醒来,浑身发汗,难免心悸。
付一安从梦中惊醒,没有半点脾气,抱着他哄他,给他唱唱歌安抚着他再睡下。
“嗯,会越来越少,不会再做的。”陈鸣吸了吸鼻子,又俯身继续拆。
刚说的简洁,在看到第二封信的时候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29岁的信很长很长,写了付一安在国外待的那些年生活的点点滴滴,问了他很多次近况如何,却句句不提爱,简单平淡,止于朋友。
末尾只有一句:祝旧友一切顺利,愿新日有缘相逢。
落款:付一安,2028年2月9日,临川。
信一封一封地拆,落款日期和地址总是在变,不变的只有祝福和牵挂。
付一安,2027年2月20日,临川。
付一安,2026年3月3日,伦敦。
付一安,2025年2月12日,临川。
付一安,2024年2月24日,贵城。
付一安,2023年2月5日,伦敦。
付一安,2022年2月15日,伦敦。
付一安,2021年2月16日,临川。
付一安,2020年2月8日,苏城。
付一安,2019年2月19日,临川。
付一安,2018年3月2日,临川。
付一安,2017年2月11日,临川。
年年都有给他写信,年年都有给他用心地准备礼物,哪怕送不出去,也好好保存着。
陈鸣看完十八岁青涩的信,手心触到那泪水浸湿的银色小太阳项链和那束精致的毛线向日葵花,他浑身颤抖,哭到发不出声音来。
地狱荆棘丛生,他满身伤痕,不见天日。
十八岁成年,他早就记不清了,或许他硬骨头在小黑屋不吃不喝,或许他在电椅上咬紧牙关地反抗,或许他在深夜捂着头崩溃痛哭,浑浑噩噩。
十八岁本该是什么模样?陈鸣那会越想就越恨,恨到失去希望,失去意志。
付一安抱着陈鸣,轻轻顺着他的背安抚。
一遍一遍地告诉怀里人,他在,不要想了,都过去了。
哭到失去力气,意识才从回忆抽离,陈鸣迷离恍惚地盯着眼眶发红,脸上两道泪痕的男人,双眸逐渐聚焦。
他们敲碎我傲骨磷磷,使我牵经缩脉,歇斯底里只有高墙回音,冷看榱崩栋折,腐入地底,烂泥秽土侵蚀官感,啃食肺腑。
在夜晚我一遍遍死去,几见荒唐。
爱,让我重新长出血肉,扶摇直上。
陈鸣伸手擦去男人脸上那两道心疼的泪痕,吻在男人干涩的唇角,轻轻柔柔地拍打着付一安的背。
过去了,都过去了。
岁聿云暮,一元复始。
有缘相见,有爱重逢。
他走出来了,付一安也回来了,他们有家了。
两人在满屋鲜花中接吻,陈鸣睁着眼睛直勾勾看着眼前炽热的男人。
无尽的爱意,无尽的温柔。
他们的故事再也不会随花瓣落下,滞留在窒息的夏天。
四季轮转,绣球年年开,少年日日在。
渺小而伟大的爱情没有被性别定义,少年的温柔浪漫也不会被世俗淹没。
相爱对与错,只问本心,值得与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