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俗归 第151章 释然

“我跟你妈在一起之前有过一段，在国外办了婚礼就差扯证了，后边因为一些事情，你阿爹把我逼回来了，也回不去那边了就一直待在苏城，和你阿爹也没什么往来，慢慢的隔太远沟通不了，也结束了。过了一两年，碰上你妈了，你妈跟株野草似的，千磨万仞还坚劲。”

“十四五岁的因为你外公外婆因为几头猪让她嫁人她不愿意，那会贵城有些地方公路都没通，我都不知道她怎么跑出来的，又是怎么一个人慢慢悠悠漂到苏城来的，就因为苏城漂亮，她就愿意待着打工。很聊得来，说不完的话，有时候她听我说，有时候我听她说。后面教她读书写字，她很喜欢，她说她小时候那边太苦，只上到三年级就没上了，一个老师什么都教很厉害，她也想当老师。她很有主见很有思想，和她聊天根本不会觉得有什么年龄代沟，也根本没有那些虚头巴脑东西，很纯粹很简单。”

“慢慢的相互吸引就在一块了，后面确实是因为我们一穷二白回家了，慢慢彼此吸引的线也断掉了，就像她说的，她烦我，我也烦她。她对我不满，我对她也不满。谈恋爱和结婚是两码事，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你外公外婆那边说实话我也不愿意去，外公外婆嫌远也不来看你和你妈，拿了彩礼就不来往了，真的跟泼出去的水似的。这边你阿爹不喜欢她，也有几个亲戚和你阿爹一样，就你大橙哥家和她关系好点。她想出去上班，赚那几个钱你阿爹嫌她多事，不如在家相夫教子，我在家也没什么话语权，说话不管用，也就尽跟你阿爹吵架了。后来你妈书也不读字不写了，太压抑了，但我画一直在画，慢慢有点起色光靠画画也挣了点钱一直攒着。那种每天上班还要应酬个不停的日子我也不想过，我就想画画。”

程渝瞟一眼淡定的少年，迟疑片刻才又缓缓开口：“以前谈男人怕我跟女人跑，谈女人怕我跟男人跑。跟你妈在一起后，没跟你妈说。你妈知道了那会不能接受，也确实是我的问题，藏着掖着，成导火索了。你妈觉着怀孕的时候你阿爹总骂我俩，生出男孩来了就变态度了，以为我骗她传宗接代呢。那会吵得最凶，三个人来回吵，你阿爹对你妈说重话，你妈一气之下跑了，找工作去了。”

“隔两天找到她后，两个人居然还挺冷静的，也没大吵大闹的，坐一桌吃饭，她跟我提离婚，只要你，其他的什么都不要。刚开始也不愿意放弃抚养权，后来想想要是离婚了我也不会在家待，我还没你妈正经务实，你跟我确实没有跟你妈好，要是有钱你跟我放养也无所谓能给你托底，要是没钱你跟我放养那你可能会被我养废了，画画这事也不稳定，别人欣赏你你还能卖几个钱，别人不欣赏你你喝西北风，有些人不是诚心想买，价高我也不想卖。”

“跟你妈聊通之后，你妈一直在外面上班，我慢慢也不在家里住了，在外面一心想办个小工作室。说起来也挺好笑的，在家天天吵，两个人搬出来后，又住一起，她上她的班晚上回来挑灯学习，我画我的画又能聊聊天能聊聊人生了，就跟刚认识那会似的，什么都能聊。那会我俩聊天还在说，如果没回家，一家三口过日子也不一定会闹到要离婚，但人生哪有如果，我俩发现问题了，但都不愿意再回头了，也回不了头了，感情耗完了就算不离了也不一定能真的像从前那样，你妈受的那些气也是实打实的，平不了的。”

“过了半年还是离婚了，你跟你妈来临川了，我跟你阿爹彻底闹翻了，大门都不让我进。我在苏城一边当助教一边画画，前几年废寝忘食地画画也没挣什么钱，后边才攒了点本钱还是搞点生意来钱快，画画这不稳定，就满足自己了。我也确实很忙很忙，脑子里除了钱就是画，时不时给你妈发个信息的问几声，你妈去临川之后也不让我见你，怕你要跟我走，也怕你跟我学坏。”

男人话音落下，和付琴齐刷刷地看向垂头吃饭的少年，心里头七上八下，看不明白眼前的少年。

付一安没点反应，冷静地吓人，听这些事还没在学校刚见面那会情绪波动大。

“一安？我俩就这点事全告诉你了，你一时间能接受吗？”付琴犹疑地问。

少年点点头，平静道：“能。”

付琴支支吾吾问：“你爸他，你不惊讶吗？”

付一安摇摇头，他早在初二的暑假惊得崩溃了，任何事在他这都掀不起那么恐怖的惊涛骇浪。后面再来解这个结，也抹不掉他绞尽脑汁度过的日日夜夜了。

爱很难，恨也很难，相较之下，释怀倒显得容易些。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喊爸？他这些年也没少挂念你，你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付琴关切地说，“他在苏城把事都办完了，你回去见家人也好，见朋友也好，不用担忧那么多。”

少年垂眸淡淡道：“十来年没喊过，一时间喊不出来而已。”

“没事，不着急。我在这待一周呢。”男人转着圆桌，把少年爱吃的菜转一转，“你吃饭。”

“嗯。”少年夹着樱桃肉送到唇边。

程渝和付琴对视一眼，真觉得这孩子过于淡定了，有点意料不到。

一顿饭在两个大人吐露心声后吃得过于平静，两人时不时瞟两眼淡定的少年，实在是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付一安在学校门口下了车，付琴晚自习没课带着程渝回黄花小区看一看。

少年长舒一口气，踏进校园后心情才好点，他走上二楼，陈鸣刚在后座放下冰豆沙。

“快来快来！”陈鸣见后门出现少年的身影连忙招手，“很冰！还有十分钟你慢慢悠悠地吃。”

付一安走进教室，陈鸣把少糖的那碗递给他，少年端着满满一碗抿唇道：“晚上吃饱了，可能吃不完。”

“吃不完给我，我解决。”

李君搅拌着冰沙，好奇地问：“你跟你爸长好像啊，你老了也差不多吧？”

“应该吧。”付一安捏着勺柄搅拌着冰沙。

李艺其吞下一口附和：“你这基因遗传太好，太强大了，优点全给继承了。”

“嗯。”少年舀着冰沙送进口里，口腔瞬间结冰，少年张着嘴哈冷气，“好冰啊……”

“那肯定冰啊，不冰不好吃。”陈鸣盯着少年直勾勾地看，“好吃不？”

“在小摊吃更好吃，吹点河风，看着晚霞挺惬意的。”

“明天下午去啊。”

“他待一周，不一起吃饭就去。”

“哦。你要有空告诉我，没空我待学校吃点准备考试了。”

“加油，你现在水平能进实验班的，分班没考好，小走班也能进。”付一安端着豆沙往走廊走，陈鸣见状立马跟上。

陈鸣和少年并肩站在角落里，他问道：“没事吧？怎么样？”

“还好，没我想的那么尴尬。”付一安舀两口后把豆沙递给陈鸣，“够了，吃不了了。”

“一半都不到。”

“他跟我妈回忆往事滔滔不绝，我坐那听真吃饱了。”

“吃的啥？”

付一安喃喃道：“家乡菜，吃临川菜吃习惯了，一时间觉着口味好淡，原来我做菜口味都不知不觉变重了。”

陈鸣提起嘴角，眉头轻挑，“你现在能吃稍微辣点了的，比微辣强那么一点吧。”

“阿鸣会挑，有些辣的确实好吃，一边吃一边灌水。”少年跟着轻笑，“再练练，能赶上你吗？”

陈鸣傲娇道：“赶上我不可能的！哥吃这么多年了，你望尘莫及。”

“你少吃点辣椒，我怕有一天你得……”付一安话还没说完，陈鸣干瞪一眼警告：“闭嘴！我在吃东西！”

付一安抿唇，惆怅地说：“我15号去苏城，开学才回来，要是阿爹身体不好暑假就倒床的话，我估计要请长假，让我两头跑也不现实。”

“暑假补完课来找你，我在那待个一周我妈应该还是让的。”陈鸣转念又道，“我看能不能把我表哥拽着去，跟他去我妈还放心，半个月都不成问题。”

“你们现在怎么补？我们期末考完搬北楼了，早晚自习都补。”

“不知道，老班还没说呢，按你们之前那样应该是补到26放假，不用晚自习，开学前再补一周。”

“哦，我高三会很忙。”

“说的好像我升高三不忙似的。”

“两年，我俩要忙两年。”

“那起码有一年还能天天见，一起上下学的。你上大学节假日不会压缩掉，寒假放得也早，你总得回来看我吧？车票我俩对半开。”

付一安撑着头，继续说：“会回来，只是频率不会那么高了，七三开吧。我这趟回去了，以后节假日有时间也会回苏城和朋友联系，他们在念叨我，我那些朋友也几乎是沾亲带故的，应该回去了就断不掉了。”

“挺好的，朋友能联系上挺不错的。我就说他们不会忘记你的。”陈鸣撞着少年胳膊，撇着嘴有点儿委屈，“我这么黏你，你上大学不要嫌我烦就行，我会一天到晚给你打视频打电话发信息的。”

“不嫌多，只嫌少。”

“哦，反正我也不会吵你室友的，就看看你就好，我刷题不说话，少说话才能赶上你的脚步，一聊天我怕打开话匣子了。”

晚自习铃响，付一安站到铃声落下才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背，依依不舍道：“上去了。”

“嗯，好好听课。”

“好。”

程渝在临川待了一周，每天晚上一块吃饭的，付一安也没喊出那句“爸”，也不会主动聊天，程渝跟他说话他也只是轻轻应着，只有聊画画的时候多个几句话。

程渝回苏城后，两个少年又回到平日里的模样，下午骑个电动车出去觅食，沿着江边步道散会步，吹吹晚风。

夏天的晚霞很漂亮，炽热又温柔，有时下了步道就坐长椅上依偎着聊天，聊聊学校里的事，也徜徉以后。

陈鸣喜欢拍付一安，拍到手机内存都不够了，他把自己那些照片存到电脑里后全数删掉，付一安的照片存到U盘里了他也舍不得删掉手机里那些照片和视频，他又买一个大内存的新手机继续拍。

陈鸣说以后要给付一安拍很多很多照片，攒着有一天办个专属的摄影展。

付一安也只是笑笑，说如果有机会那他给陈鸣画很多很多的画，给他办一个专属的画展。

期末考试两个少年考得很好，陈鸣考完他就知道分绝对不会低，缠着付一安要奖励，付一安给他买了小单反，只可惜陈鸣收到货的时候，付一安已经去苏城了，他也没能给付一安拍个一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