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俗归 第149章 不适

电动车越往城市边缘行驶，空气越清晰，马路也越来越窄。

余光无数红砖房和白瓷房倒退，而后出现大片田野，一望无际。

小白电动车刚在坪里停好，小女孩眨巴着眼睛望着，不敢上前，付一安提着袋子跨下后座，目光温柔地看着打量的小女孩，轻声问道：“苗苗，不认识哥哥了？”

自己的名字被喊出口，大眼睛里的那丝怯意烟消云散，嘴角迅速扬起灿烂的笑，稚嫩的童声在坪里飘扬：“一安哥哥~”

陈鸣把车撑打好，取下头盔挂在把手上，直勾勾看着笑颜如花的表妹，抿唇不满：“我回来也没见你这么积极啊？”

苗苗视线盯着付一安看了好久才仰着头看着陈鸣，不那么甜的喊了声：“阿鸣哥哥。”

付一安咬着嘴唇憋笑，转头看向面色不太好的少年，调侃道：“你是不是总欺负小孩啊？”

“怎么可能？我是那种人吗？”陈鸣撇嘴道。

付一安眼底笑意浓烈，“太是了。”

“哪欺负她了，就逗逗她而已。”陈鸣往堂屋走，垂眸问小女孩，“外公外婆干活你怎么不去帮忙？偷懒是吧？中午不给饭吃！”

苗苗撇着嘴，站到付一安身后拽着裤子，委屈巴巴地皱着小脸，“我等一安哥哥来，等下去嘛。”

付一安抿唇，拽着裤子往上提，这小女孩劲是真的大。

“你带皮带没？”

“没有，鞋带要不要。”

“......”

陈鸣眸光深邃，盯着那紧攥的裤边缝的小手恐吓道：“不要拽一安哥哥裤子，小心睡觉被月亮婆婆割耳朵了，把你手变没了，看你怎么帮外公外婆干活，不干活就没饭吃，你只能当小乞丐了。”

苗苗瞬间放开手，心有余悸地擦着手掌。

“你真是，难怪她对你那个态度。”付一安干笑道，“苗苗，鸣哥的意思是拽男生裤子不好，下回不要拽裤子，拉衣角不会割耳朵的，不会把手变没的。鸣哥也不是不给你饭吃，他的意思呢，是要用劳动换粮食，苗苗这么棒，帮外公外婆分担一点嘛，阿鸣哥哥喜欢你的，跟你闹着玩的。”

小女孩讷讷的点头，昂着头盯着陈鸣看。

两个少年把东西放好，喝两口水就去田里帮忙种玉米了。

中午吃完饭，睡个午觉起来，陈鸣跟着外公去田里除草，付一安跟着外婆摘杨梅，足足摘了两大筐。

一天忙碌完，夜晚铺着凉席到平房上，盖着被子看星星。

付一安这才跟陈鸣聊起他妈跟他说的回苏城的事情，还有他爸可能回来临川的事情。

陈鸣听完嘴角凝固：“现实怎么比电视剧还狗血......你们一家子犟种......”

付一安长叹一口气，陈鸣又道：“回去最大的收获可以把朋友联系上，家里的事情要是复杂你就随便呗，随他们大人去争，给你你就拿着，不给感觉也还好，给你了你应该也不会用的到，你也是个犟种。”

付一安看着绚烂的星空有些惆怅，“顺其自然吧。”

“暑假补完课，我来找你啊。寒假挣的钱都没怎么花，刚好去你长大的地方看一看。”

“可以是可以，我怕我没太多时间陪你，还要抓学习呢。”

“你没时间我就自己玩啊，我又不是小孩，还要你带。”

“好。”

话题结束，两人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星空，听着蛙鸣虫叫放空。

凌晨三四点，两人被冷醒，才抱着被子卷起席子回屋子里接着睡。

眯上一会，天还未亮，陈鸣一个翻身趿拉着拖鞋，一把拽起付一安，小声道，“咱去看日出吧，爬山顶去。”

少年倦倦道：“有蛇。”

“你不要怕嘛，要怕也是蛇怕我们，我一根棍一挑，把它扔得远远的。”陈鸣摁下开关，房间大亮，催促道：“快点嘛，再磨叽会天亮了。”

“天不会这么快亮的。”付一安缓上片刻，趿拉着拖鞋起身坐在床边，“你去洗漱，我醒会。”

陈鸣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付一安坐几分钟后从床头摸着眼镜卡在衣领上，也跟着去洗漱。

昏暗的后山弥漫着雾气，视野并不清晰，空气也没那么好。

地上的落叶湿滑，付一安的运动鞋总站不稳，陈鸣死死牵着少年，行动缓慢。

“要不还是算了？有点冷。”付一安脚底一滑，一个踉跄，挣扎两下找回平衡。

“不行！”陈鸣拉着付一安沿着山间泥道往上走，“都三分之一了，爬会就不冷了。”

“行。”

两人慢慢悠悠爬到山顶，眺望远方，群山连绵起伏，云雾弥漫其中，犹如朦胧的水墨画。

鸟声划破寂静，天空泛起鱼肚白逐渐转成淡蓝色。??远山出现一抹淡粉的亮光，慢慢扩大范围，天边越来越红，紧接着霞光四射，跃出一轮朝阳。

红日渐升，少年的身体随着泛暖。

鼻尖空气清新，少年俯瞰往下，安静的村庄袅袅炊烟起，霞光染金黄。

陈鸣瞥着付一安，他眸光平静温柔，眉梢轻扬，白皙的皮肤迎着暖阳，掩不住的舒适惬意。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陈鸣愉悦道，又回想起小时候的碎片，“我小时候跟我表哥爬山，他总不等我，把我一个人甩在后边。”

“很喜欢，很舒服。”付一安偏过头缱绻问道，“外公外婆起来没看见我俩会担心吗？”

“才不会，应该知道我带你上山了。”陈鸣揽过少年的肩，嘴角勾起，眼眸闪着精光，扬起尾调，“一安哥哥，怎么谢我？”

付一安浅笑：“阿鸣对我太好了，不够谢的，怎么谢都行。”

“光说不做假把式。”陈鸣伸着脖子，把脸往少年那边凑，“给哥来点实际的行不行？”

“好～”少年眼底荡漾起浓烈笑意，嘴角上扬贴着陈鸣脸颊轻吻两下，“实际吗？”

“挺实际的。”陈鸣心底一片甜甜的暖意，偏过头来，咧开嘴角笑，“对称了。”

付一安轻轻笑出声，温柔无比地侧头吻在少年左脸，“对称了。”

“行，哥很满意！”陈鸣扑进少年怀里，头轻轻磕在肩头，撒娇道，“太阳这真舒服，给哥抱会！”

付一安抬手顺着柔发轻揉，轻阖双眼感受着温暖的拥抱，嗅着阳光的味道。

“吃完午饭直接回学校吧，我作业才写一半，回学校赶进度。”陈鸣从怀抱抽离，噙着笑在少年唇上小啄一口，笑的灿烂。

“好。”付一安伸开左手，手背朝着陈鸣，温柔地说，“我以后不用摘了，一直戴着，我妈知道我谈恋爱了，她也没说什么，不影响学习就行。阿鸣以后周末不要往我家跑了，她都回家，你藏好点。”

“哦，我藏好点。”陈鸣抓着少年的骨节分明的手，狂亲无名指，“戴着好看。”

付一安笑眼弯弯，黑睫卷曲，那些认可的话留到以后真的有未来再说吧，现在说也只是给陈鸣徒增心理压力。

一年也好，三五年也好，又或者是十年也好，他都知足，是陈鸣就行。

陈鸣直勾勾盯着付一安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双黑眸再没有了防备，对着他只有柔软。

两个少年晒到后背出汗，太阳刺眼才下山回家吃点早饭去田里干活。

午饭过后，小白电动车充满电，少年把稀里哗啦的苗苗哄好，外公外婆拽着两人，非得让一人提两袋杨梅走，拿回家吃或者给同学分一分。

“一天半也好赶，一眨眼的事。”陈鸣拧着把手在窄窄的水泥路上行驶，“真得放长假才行。”

“嗯，骑快点！我也还要赶题呢。”

“之前让我骑慢点，现在总催我。”

“你骑车挺稳的，放心。”

陈鸣撇嘴，有点小傲娇：“那当然，你不看我是谁。”

“是我男朋友。”

陈鸣嘴角高悬，瞥一眼后视镜里脖子被太阳照得反光的少年道：“男朋友，你晒不晒？”

“晒。”

“钻我衣服里得了。”

付一安被这脑回路逗得发笑，轻轻给了陈鸣一拳，缱绻吐槽：“你这思维真跳跃。”

“你都18了，能考驾照了。”陈鸣笑着说，“从现在就可以攒钱买车了，遮风挡雨挺不错的。”

“那我得有时间考才行，哪有这时间。”付一安淡淡回道，“小电动挺好的，我喜欢小电动。”

“车不帅吗？开车的男人都很帅。我看他们三个开车打方向盘老帅了，很靠谱。要是你开车那肯定很帅，光想想你那不慌不忙的淡定认真的样子就很有魅力啊！你开车，我坐旁边犯花痴多好！”

少年语调平和，言简意赅：“小电动可以抱你，开车不行。”

“付一安！”陈鸣心头加快，被撩得人发酥，他瞥眼马路降下速度靠边行驶。

付一安不解地说：“怎么还降速了？”

“你骑！我要抱嘛～”陈鸣带着撒娇的语调，任性道。

“拒绝！”付一安单手抱着少年收紧，轻声催促，“快点，不要降速！”

陈鸣靠边边捏下刹车，迅速打好脚撑，掰开付一安的手，“不行，我也拒绝，你非得撩我的，你负责！”

少年有些无奈，“我没撩你好不好？我说的事实。”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陈鸣跨下前座，站到后边推搡着付一安的背，娇嗔满面：“快点快点！我要回学校写题了！你是哥哥，让我一下嘛～”

“鸣哥，我求你好不好？还没进城呢，进城再换，各退一步。”

“那你现在骑嘛，进城我骑～你还赚了好不好？”陈鸣眨巴着眼，撅嘴道。

付一安轻叹一口气，往前挪，“你不要耍赖就行，你耍赖我就把你踹下去，你走回去。”

陈鸣跨上后座，立马贴着少年后背紧拥，嘟囔道：“快点快点！走了！付一安，你也好幼稚！”

付一安拧着把手，小白电动车又在马路上行驶起来，进了城陈鸣真的耍赖，撒娇撒个没停，软磨硬泡让付一安不要降速，直接开学校去。

少年听绵绵不绝的撒娇表情由暗爽变成明爽，嘴角咧得高高的，也没跟陈鸣计较。

下午两点半的教室空无一人，付一安扫了眼空荡荡的教室，拿着塑料袋分一部分在乡下就浸泡洗好的杨梅放到付琴工位去。

陈鸣那一大袋杨梅留了小袋拿回家，留了一小袋挂李艺其和李君座位中间的挂钩上，其他的抽个凳子放后门那，贴张便利贴：洗过的，随便拿。

他也没在二楼待，拿着试卷和作业在五楼的教室坐王洛建位置上写。

自家种的杨梅，酸甜适中，果香清爽，细腻多汁，陈鸣写完题休息会把试卷习题放回座位去食堂吃饭的时候还剩一半，吃完饭回教室，就瓜分完毕了。

5号下午学校清空，9号晚上高一高二才归校。

北楼整栋空空荡荡，晚自习也只有一楼亮着灯，食堂都空了不少。

付琴把付一安身份证收走了，晚上也不让他出去。

一人出二百五在西郊找了个小单间，周末白天就去那待着。

跟在付一安家里没什么区别，写题，做饭，学习，腻在一块看动画片聊聊天，吃了晚饭骑电动车兜兜风后各回各家。

9号归校，付琴把付一安叫去了办公室，阿爹的电话打到了付一安手机上，电话那头声线抖得不成样子，少年只是安抚着，顺着老人的话题回应。

无非是小时候的回忆翻来覆去地重提，又或者是追问走了的日子过得如何。

重新联系上后，程渝也能跨进家门陪着老人检查身体，跑上跑下，余下的时间不多，两人的过节心照不宣地闭口不提。

程渝很忙，硬是到七月才放下手中的事情。

七月初，临川的温度就达到了三十来度，头顶的风扇呼呼吹，中午时分球场上打球的少年也不多了，都等到下午才打。

陈鸣捏着薄薄的草稿本一边写题一边扇风，脸颊突然传来一阵凉意，好冰！

他不自觉地瑟缩脖子，抬眸看着穿校服的少年，付一安食指勾起拉环，“滋啦——”一声，小小气泡沸腾，沙沙作响，他把吸管插进铝罐，轻轻放到陈鸣桌角。

陈鸣伸手擦掉脸颊残留的水珠，低头吸上一口，二氧化碳在舌尖上轻轻掠过，带来一丝微妙的刺痛感，冰爽滑过食道，降下几分热意。

付一安俯身手肘撑着书堆上，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政治题淡淡道：“继续写吧，我上去了。”

“晚上出去兜风看晚霞去。”陈鸣手不断在试卷摆动，下意识道，“我想来碗绿豆沙。”

付一安心底涌上不适感，干涩道：“今天晚上和他吃饭，他中午到临川了。”

陈鸣手僵固，抬眸道：“我写题写昏头了，你晚上去哪吃饭？我也开个小包厢，你要不舒服了就说上厕所，来找我待会呗。”

“我不知道。”付一安抿唇道，“晚点再看吧。”

“那你不舒服给我发短信，聊聊天。”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