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南清原本想在旅馆里多住几天,但考虑到自己的事业,自己的电脑和设备还在家里,只好第二天晚上前回去。
一回去她就看见苏湫还真霸占了冬沉的“床位”,沙发上面铺了一层更柔软的毯子,茶几上还放着昨晚苏湫点过的香薰,和她的一些日用品。
摆得很规整,比冬沉盘踞在这的时候看着更像个人类晚上该睡的地方。
就是不知道她擅自霸占了冬沉的地方有没有跟冬沉说,虽然看冬沉那样应该也不会说一个“不”字。
晚上直播完后夏南清又录了首歌,她一直没从房间里出来,能有勇气出来后苏湫已经躺在沙发上准备睡觉了。
她把沙发床展开,给自己开着小夜灯,点了份新的香薰,旁边枕头围了一圈,让这个空间看着就很舒服的样子。
苏湫就是这样,无论身在哪里,永远不会亏待自己。
“苏湫,你回房间睡吧。”但夏南清还是不想看见她这种好像牺牲了什么的样子,难道她以为把床让给她就能抵消掉过往一切带给她的伤害吗?
讨厌这样,搞得好像你像个英勇者似的。
“我跟椰子灰说过我以后就睡这了,她回来后会把那个小房间收拾好,到时候怎么安排你俩聊就好。”苏湫把手垫在脑袋后面望着天花板,也多没看身旁的“前任”一眼,“放心,我还没说我俩分手的事。”
夏南清声音里带着怒意:“不要,我睡这里,你回去睡吧。”
苏湫:“为啥?我这都收拾好了,你要搬我还要再收拾一遍。”
夏南清看着她:“都分手了,我不要睡在有你的味道的地方,那鬼地方留给你睡行吗?”
苏湫还跟她理论上了:“我每天都洗澡的哪有味道?是你自己的味吧。”
“啊……不是这个问题吧!”夏南清急得蹲下来挠头,又起身去拉苏湫,“总之你走,你走……你去睡床啦……”
苏湫个头更大,夏南清拉不动她。
最后没办法,夏南清带着快把自己肺气炸的一股子气回去睡了,故意把门关得很重。
她想着这几天先把能收拾的收拾好,到时候她去睡那个小房间就好。之前她和苏湫睡这里是因为这是唯一的双人床,现在分手了,双人床不必要了,这最好的床本来就是应该留给这儿真正的租户冬沉的。
她收拾着自己的那些本子,有个半个月前买来的单行本被她用来记录直播学习的心得,翻来后发现第一页还写着“和阿湫的新生活要开始了”,一旁还画了个爱心。
夏南清看着这些,又默默抹了两滴眼泪。
确实是新生活,但没有“阿湫”了。
她还是没法适应,也许一辈子都不能适应。
那是她整整八年的光阴。
她们明明连名字都被一同捆绑在同一本小说的主角栏里,她在网上的名字现在都还叫哈丘子。
但她怎么就,怎么就再也受不了了呢?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夏南清那段时间过得浑浑噩噩的,苏湫一直早出晚归,应该也在躲避着她。苏湫某天回来时夏南清发现她终于换了台新手机不再用她那台老人机了,她却替苏湫的那台老人机感到难过,它也像自己一样,不能再陪着苏湫了。
那些天她除了直播外一直窝在床上,看人家的分手心理解析视频,听到温柔女声说道“我理解你,你真的真的很不容易了”的时候擅自掉几滴泪,一觉醒来后却依旧想不通很多事情。
直到某天下午她听见了门外钥匙扭动的声音,她像迎接着开窗后的新空气一样起身去迎接冬沉。
关于她的人生,她的未来,她有很多事想去请教那个年少的“造物主”。
·
但当终于看到冬沉,许多话又堵在胸口。
冬沉外出旅游时跟平日里在家不同,她稍稍搞了点搭配,穿着帅气休闲的服装。她戴了顶休闲帽,帽子摘下时能看见头顶黑色的头发长出来了一些,有薄汗挂在额头。
“你化妆了?”夏南清开口就问。
冬沉坐在鞋柜旁,把行李箱放在一旁:“没有啊,为什么这么说?”
夏南清:“不……也没什么,就是这么觉得。”
夏南清小时候对于女人是否化了妆总有种特定的评判标准,她高中时跟苏湫出去逛街,经常会问苏湫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化了妆,苏湫对化妆厌恶至极每次都连连否定,夏南清还总是不相信。
因为在当时的她眼里,苏湫跟身边的同学都不一样,她更特别,眼睛更大,更有气质,在她眼里那是属于大人,属于漂亮姐姐们独有的特质,漂亮姐姐们就总爱化妆……
“怎么了,看我干嘛?我没晒黑吧?”冬沉笑着问她,夏南清怔了一下。
“没有,没什么变化。”其实她还是觉得冬沉陌生,那感觉过于怀旧,像她小时候妈妈出差了半个月,回来后她就哭着说不认识妈妈,不让妈妈抱她。
冬沉:“那就好,还好我一直宅在酒店,不怎么出门。”
夏南清这才想起来问:“我都不知道你去了哪。”
冬沉:“去海边了,苏湫没跟你说吗?”
“没啊……”夏南清有些茫然的样子,“你去海边,也不给我发照片。”
“那是……”冬沉不知道该怎么说,那是因为她不想打扰夏南清和苏湫的二人世界,“没事,我以后给你拍。”
“那还不如带上我。”夏南清说。
“下次一定带上你和苏湫。”冬沉保证,“对了,我给你买了纪念品,现在要不要给你?”
“纪念品?我要我要我要!”夏南清迫不及待,她急需一些小小的赠予填补内心里那无边无际的爱的缺口。
“那来玩个游戏吧。”冬沉突然来了兴致,她站起身,摊开两个手掌放在夏南清面前,“猜猜礼物在哪只手?”
“一般不都是握着的吗,哪有这样摊开来让人猜的,你两只明明都是空的……”夏南清觉得她无聊,“右手。”
但她还是要猜。
冬沉:“咳咳,小提示一下:好好考虑一下。”
夏南清:“额……那就左手。”
“正确!”冬沉快速把左手握拳,再次张开来时,一个蓝色的爱心挂坠已在手里面。
“咦?你这从哪变出来的?”夏南清完全没反应过来,她还弯腰看冬沉手上有没有什么机关,“你还会魔术啊,造物主!”
“小魔术罢了,我以前无聊,看视频学的。”冬沉把挂坠放夏南清手里,“第一次演,还不错吧?”
“不错不错,相当不错,你这招完全可以去撩妹嘛。”夏南清夸着她,已经观察起了手里的蓝色爱心。
这是一颗过分饱满的蓝色的心,中心拿金色的燃料画上了海浪与灯塔。就是这颗心似乎是被磁铁拼在一起的,中间有裂纹,夏南清掰了一下发现能掰开,也能重新合起来。
她翻到背面,看见两块心上分别写上了她和苏湫的缩写英文名。
冬沉对夏南清和苏湫的现状全然不知,还在一旁自顾自地说着:“我知道你喜欢灯塔,我把有灯塔的那一边刻上了你的名字,等苏湫回来后,你把另一块给她吧。”
“我们分手了。”夏南清像在防御般,快速地把这话说出。
“什么?”冬沉还没反应过来。
“我说我们分手了。”夏南清又说了一遍。
冬沉:“怎么了,是……吵架了吗?”
“没有!这次真的分了!”夏南清突然提高音量,“她不爱我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受够了。”
“对不起好吧,对不起,毁了你的爱情小说!”夏南清带着鼻音抹着眼睛,把手里的两块心都捏开了,攥在手里,“我也不想这样的,我从来都不想这样……”
“你怎么……没事,没事的啦,南清。”冬沉看到夏南清这样才意识到了这事的严肃性,想要安抚她,却又不知道手该放哪。
冬沉:“别在这里,要不,要不去房间聊吧,走吧……”
上回那次给冬沉留下了阴影,她很怕苏湫突然回来,那会过分尴尬。
·
冬沉拿钥匙把那间小房间的门打开,和夏南清一起坐在床边。她把床边的窗户打开,在黄昏的照射能看见一些颗粒状的尘埃。
她认真地听着夏南清把故事讲完。
她察觉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并非一个合格的作者了,她cp就这样在她眼前一拍两散了她也无法从内心里挖掘出太多痛苦的感觉。
甚至她有种,一口气终于呼出的轻松。
这很可怕,她在隐秘地享受着自己笔下角色的“觉醒”,享受那些脱离爱情叙事,为自己而活的某种冲动。
这又如此有趣,无论是对于夏南清,还是苏湫。
所以冬沉现在可以这么说了。
“你不必自责,你没有错。”冬沉想拍下垂头丧气的夏南清的脑袋,又怕自己刚回来手不干净,她只是把手伸上去又握拳放下,心里思考自己这碗水可能怎样都端不平了。
冬沉:“苏湫她确实,可能确实,现在已经没那么适合你了……”
“其实没关系的,我曾期待你们的爱情,但我创造出你们也不只是为了完成爱情,最重要的,永远是你们各自独立的个体。”冬沉看着夏南清,“你们如果想要为自己而活,那就为自己活吧,没关系的。”
夏南清低头坐在一边,还在玩弄着手上的爱心:“那……那等我们凑完钱,你继续写文的时候,就把这篇文改为be吧。”
夏南清突然想起什么:“说起来,造物主,你说……等我们回到故事中后,会丧失在这一边的记忆吗?”
她过去并不在意这点,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改变太多,放下的变多,放不下的也在变多,她开始怕了。
冬沉摸着下巴,试着做出假设:“我想,可能跟我怎么写有关吧。”
夏南清:“和怎么写有关?”
冬沉:“因为写文的时候可以省略也可以概括,概括掉的地方也依然存在。我是这样想的,如果我再次开始写你们的故事,直接接着之前那一段写,那么穿越的这一段回忆应该就不会存在。但如果我提到了穿越这件事,这件事就应该会被保留。”
这种想法只是猜测,毫无根据,但似乎有特殊的意志在控制冬沉,让她莫名肯定。
“那你之后,别忘了保留这一切。”夏南清瞄冬沉一眼,像在试探,“反正我们凑够钱后,你这篇文也不用再发布出去了,对吧?”
冬沉喃喃道:“是啊……”
才不是啊。
毕竟冬沉一开始以要钱作为借口把夏南清和苏湫留在这里,就只是为了让她们能够有理解她,允许她继续把文发完的一天。
说起来那恢复连载后,读者们发现这篇文突然变成be了,她大概会被架在火上烤。更重要的是穿越算什么?在穿越期间分手又算什么?她大概会被骂到永远不能触碰这个频道。
也不能直接坑掉,她保证过不会坑掉这篇文,消耗声誉的结局同样是无底深渊。
但冬沉不得不承认,她也不想修改夏南清的来到这里后的成长,这对她而言是珍贵的宝藏。
除非……她绞尽脑汁地想。
除非在把她自己抹掉的情况下,以梦的形式重新过一遍这个故事,就当夏南清和苏湫在睡梦中好好思考了一遍与彼此的关系……然后醒来后再过一遍对那八年间往事的回忆,确定内心,选择分手。
虽然听起来很扯,但如果是她自己的话……冬沉想着,只要让她来写,就可以。
冬沉自认为自己是个平凡而无趣的女人,唯独故事在手时,她对自己有着充分自信,那是谁都无法与自己相比的自信。
没问题,能行!
冬沉自顾自地确定好了接下来的改文计划,
她甚至都忘了她最初想的是能够写出相对出色的结尾,现在却可以为了夏南清让步,哪怕be都行。
哪怕这会把自己架在读者的怒火上烤。
相比苏湫和夏南清为她让步,她自己才是做出了更多让步。她现在唯独还还紧抓的是:“至少不要像苏湫说的那样直接结局,也不修改世界观,不要彻底烂尾”的执着。
她希望她与苏湫与夏南清,能够更像家人,更像朋友,总有一天能够真正理解彼此,做出真正合适的改文策略。
只是,她偶尔也会思考,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还能否把最初“需要钱”的谎,好好说出口?
·
夏南清只是在一旁望着像是在独自思考的冬沉,她发现自己喜欢看她思考的样子。
她在创造自己的时候,也会这样沉浸地思考着什么吗?这让夏南清感觉倍受重视。
冬沉此时还不知道夏南清舍不得的事物里其实也包含了她自己,包含着“冬沉与夏南清的友谊”,她在头脑风暴中独自铺好了完美的改文策略,唯独省去了夏南清最想留住的一段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