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西撒在医院里待了大半个月。他的伤口恢复得很快,应该是有波纹的作用在里面,而拜那些梦境所赐,他目前已经能很轻松地用波纹吹出泡泡来了。
梦里是无止境的修炼,很累,但jojo那家伙是个活宝,总能让他在精疲力竭的时候还能打起精神来捶他一拳。然而他醒来时的状况总是很好,像是享受了完全无梦的深度睡眠一般,就连花京院都承认他最近气色好得惊人。西撒觉得这很新奇。他没有刻意地用波纹去治疗身体上的伤口,反而在白天试着用波纹气功去做一些把花京院盘子里的意面变硬之类的小事(“你是真的很无聊,我亲爱的齐贝林先生。”)。这种仿佛突然之间获得了超能力的感觉很奇妙,西撒说不准这是好是坏,然而在回忆起和梦境更多的相关记忆后,他也不得不沉默了下来。
“你知道我爸爸的吧?”有一天他和花京院说。
“嗯,听你提起过。”
“他是个消防员。我小时候总埋怨他不回家来陪我们,直到他牺牲在了一场大火里,为了救出被困在商场里的两名学生。”西撒轻声道,“我以前总觉得这是命运对我不公,但或许对于梦里的那个我来说,这已经算是更好的结局了。”
“为什么你会觉得现在更好呢?”
“起码没有误会他……但还是欠他一个道歉,这可能是我永远都无法释怀的事吧。不论是现在,还是从前。”
——是的,从前。西撒越来越无法将现实的自己和梦里的自己割裂开来。说真的,这太奇怪了。不仅仅是梦境,和梦里那个西撒·齐贝林相关的一生的记忆也在慢慢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要说这是西撒的幻想未免也太不靠谱——他本人的知识储备可没有丰富到深刻了解一百年前的罗马建筑。而且,无论如何,他可从来没拿扳手打过人哪。
…也不对,刚和花京院认识那会儿他们遇到过一些小麻烦,他那时候用扳手教训了学校里的混混……但是真的没有和流浪汉之类的打过架!妈妈咪啊,他连贫民窟的样子都只是在报纸上看过呢!
白日里他坐在病床上读着花京院给他带来的书,闲暇时却也稍微觉得有些寂寞。当然,他不是觉得花京院还有马克他们有什么不好,也不是觉得自己朋友很少——事实上,他的朋友多到每天都能收到好几张慰问卡片呢。只是想到梦里一同经历了那么多的友人终究只是幻想,多少觉得有些可惜。
梦里的乔瑟夫挂着两个催命戒指,每天还嘻嘻哈哈地和他打闹。他笑着问乔瑟夫是不是心太大了,乔瑟夫握住了他要去揉他头发的手,撇着嘴道,反正命运还没有真正到来呢,在那之前,无论如何都要先笑个够本再说。
如果是现实里遇到他,估计也会很快和他变成朋友吧?西撒是这样想的。jojo那家伙,脑瓜聪明,鬼点子颇多,他倒是真的很期待jojo和花京院两个小坏蛋能碰撞出怎样的火花……
…不,算了,难以想象如果这两个人凑到一起,其他人会被算计得有多惨……为了避免自己也成为被算计的一员,jojo还是在他的梦里好好待着吧。嗯,没错,这样就很好。
马克的婚礼在下个月一号,他的好兄弟已经早早地在群组里将结婚照分享给了伴郎团的各位。作为两位婚礼主角的红娘,西撒获得了挑选伴郎服款式的权力。对于这件事大家都没什么异议,因为在此之前他们差点一致决定穿着热狗套装去参加婚礼。
“说起来,西撒,”马克听上去声音愉悦,显然是享受了一个很棒的假期,“我父亲那边找到点关系。你不是经常抱怨你那个经纪人玩失踪吗?我想你很快就可以换一个更好的经纪人了。”
“真的?那可太棒了,我已经忍他好久了……等到见面我请你吃晚饭!”
“小事情!诶呀,我这桩婚事还都是多亏了你呢!这点小事就别客气啦!”
梦里的马克死在新婚之前,但他的朋友现在很幸福,那就够了。西撒挂掉电话,觉得有点困,于是顺势躺了下去。
说起来,他最近真的太能睡了……这可不太妙,他的腹肌会消失的……
那是最后一个梦了。
花京院是被艰难的喘息声吵醒的。他睡眠向来浅。西撒在病床上发着抖,看上去像是犯了哮喘一样。他过去将人从蜷缩的姿态舒展开,而西撒差点一拳砸在他下巴上。
“西撒!”花京院低声道,“那都是梦,那都是梦!……”
然而西撒没有回答他。慢慢地、慢慢地,他的挣扎停止了。花京院似乎看见他终于脱力地倒下去了一般。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面前的情景未免有些太过熟悉了……
他在摸到西撒冰凉的上唇时毛骨悚然,毫不犹豫地扯开他胸前的衣服和绷带开始给他做胸外按压。他冷汗直冒,交叠的双手都是抖的。三十次胸外按压,两次人工呼吸……他记不清具体要循环几遍了,只知道西撒轻轻地、艰难地咳嗽起来时,他感觉好似过了一个世纪。
“醒醒,西撒……”他手抖得根本托不起来他的后颈,只能放弃这个想法。事实上,他坐在西撒床边,浑身都在痉挛。埋葬在记忆深处的剧烈疼痛仿佛被触发了,他痛苦地蜷缩起来,不住地干呕。他能感觉到西撒在他身后颤抖着,显然也在遭受难以忍受的痛苦。
在梦里,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因为有一定要传递的信念在支撑,也因为逐渐衰弱下去的生命力,疼痛反而是次要的事。但当那份疼痛完全地反应在神经和精神都完好而正常的躯体上时,那就是无法磨灭的,直击灵魂的痛楚。
花京院回过神来时已经滑坐在了地上,晨光熹微,而他身上微微发着抖,冷汗把他的睡衣都浸得湿透,冰凉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他有些踉跄地站起来,想着这算什么事啊……他毫不客气地把自己甩在西撒的床上,也不管成年男性的体重会不会把病号从床上颠下去。他伸手摸了把好友的脸颊,在摸到一手的薄汗和平稳的鼻息后松了口气。
“你可真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啊?”
“jojo……”西撒迷迷糊糊地握住了他的手。
……
……你吗,齐贝林,我给你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