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郁泽清的新款帆布丝绣拼接包在吉城上游社会掀起一阵风潮。与此同时,景陆舟也要准备搞事了。
他整理好证据,上折子说纺织司的案子已查明,请求进京觐见。
在等待皇帝回复的时间里,郁氏帆布也发生了点……小故事。
事情的起因是金丰喜欢阿锦,私下和她表达心意,想娶她为妻,这事被金富知道了,兄弟俩大吵了一架。
嗯,金富也喜欢阿锦。
就在李家父母被这样的局面搞得束手无策时,阿锦说她喜欢的是大刘,金丰金富如遭雷击,李叔李婶松了口气。
另一边大刘和阿锦的暧昧程度已经到了极点,只是两个太羞于表达感情的人,谁也没挑破。
阿锦表明态度后,他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因为刘母准备趁着景陆舟去京的时候搭个便车,所以大刘决定尽快带阿锦见母亲。
郁泽清帮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给她戴上景陆舟给郁泽清的首饰,高高兴兴地送阿锦上马车去见家长。
结果却在店里接到了哭成泪人的阿锦。
大刘支吾了半天,脸都涨红了,愣是说不出来个所以然。
郁泽清头一次对大刘产生了不信任感,她原本觉得大刘这人虽不爱说话,但办事敞亮、人品也可以。
怎么这么重要的人生大事,连解释一下都困难?到底是什么毛病。
她烦躁地把大刘赶走,抱着阿锦让她哭。
终于,她知道了原因。
问题还是出在刘母那里,这个人真是不好相与。
大儿媳身份比她儿子贵重,婆媳闹得不愉快。郁泽清想着阿锦是平民百姓、性子又这么温柔似水的,而且之前她也说过特别愿意侍奉婆婆,按道理来说这样的儿媳已经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谁知刘母一听说阿锦是二嫁,立刻摆了脸色,说话相当难听,阿锦想起刘母说她的那些字眼就又噼里啪啦掉眼泪,她没办法复述那些话。郁泽清也大概猜到了。
这得亏是大刘的母亲,要是个什么别的不相干的人,郁泽清才忍不了这口气,少不得要上门去骂了。
什么玩意儿啊,拿着祸害女人的东西去伤害另一个女人,好像很值得骄傲似的。
郁泽清想想她要是结婚了也遇到类似的老封建管着她,这婚真是不结也罢,去他的。
阿锦哭完后眼睛红肿、鼻音浓重:“泽清,怎么办,我是不是嫁不出去了?万一又被人嫌弃是再嫁……。”
她只能一再宽慰阿锦,像阿锦这样从容貌到性格到手艺都无可挑剔的姑娘,只有她挑别人的份,金丰金富不就为了她抢破头吗?也就大刘的娘破事多,这也不行那也不愿。
郁泽清一边照顾她、一边照顾生意,刚送走一个客人,就看见大刘站在街对面,望着店门口。
她瞧了眼阿锦,见她没注意自己,就出来到拐角处,挥了挥手,招呼他过来。
“事情我听说了,你母亲真的一点都不松口吗?”
大刘痛苦地低下头:“婚姻大事由父母作主,我实在无法……”
“阿锦……好些了吗?”
郁泽清叹气:“没呢,哭得稀里哗啦的。”
大刘用手搓了搓脸:“我对不起她,我娘……说话不太好听……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娘和我大嫂处不来,我又常年不见她,没法尽孝,婚事若再不能让她顺意,我这个做儿子的就太……”
郁泽清翻了个白眼,真是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起。但很憋屈的一个地方是,他们的想法,放在这个社会里确实是正统的。
她如果强行给他们灌输现代思想,他们应该很难接受,世世代代的思维惯性在这里放着。
“随便吧,我们阿锦不知道被多少男人追着求娶,倒也不是非嫁你不可。她要想成亲的话很快的,不过是看我生意做着艰难,留在这里帮我罢了。”
大刘抬头,焦急地看看她,又看向店铺。
“你要是觉得孝顺父母更重要,那就随意,祝你早日找到,让你母亲满意的儿媳。”
她略带鄙夷地哼笑一下,转身回店里了。
晚些时候,景陆舟带着大刘来了。
“忙着呢?阿锦在吗?我带刘仲西来给阿锦赔罪。”
“哎——”她不怎么高兴地说:“要只是赔罪就算了,阿锦这会儿回家了,没心情见人。”郁泽清低头侍弄着帆布包,连眼都不抬。
景陆舟有些尴尬,过来瞧着她的脸色:“生气啦?大刘就这样,不会说话,但人不坏的,我已经教训他了。”
“虽然要孝顺母亲,但怎么能任由着母亲骂人呢,起码也得为人家姑娘说说话。”
“大刘!你说是不是?!”
大刘上前低声道:“奴才知道错了。”
景陆舟语气严肃地教训了大刘一通,然后转头问她:“那阿锦什么时候心情好些了,我们再登门拜访,好不好?”
郁泽清撇了撇嘴:“行,我帮他留意着。”
“不过除了道歉,大刘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你母亲不让你娶,你就一点办法没有吗?大刘,你真的喜欢阿锦吗?”
他又一次说不出什么,郁泽清也不知道是不喜欢,还是不好意思说。
“唉,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不问了。”
她转头看景陆舟,景陆舟也在看她。
“您上的折子到京城了吗?”
景陆舟坐下:“快到了,驿管司加急送去的,再有个五六天吧,应该会有旨意到,准许进京我就立刻出发。”
“行,这回您带着人去我就放心了。”
他笑着摸了摸郁泽清的头。
随后翻开柜台上的绣样册子:“都是阿锦画的吗?画得不错。”
“咦?这是我画的山茶花吗?”
郁泽清瞟了一眼:“对,您之前在京城时候画的,阿锦给誊到册子上了。”
他满含期待:“有人定这个吗?”
“呃……暂时还没有。”
“哦……哼,没眼光!这可是我亲手画的!”
郁泽清笑道:“那我在旁边写上?”
“倒也不必……”
·
第二天,大刘又来了,看着明显憔悴了许多。
“怎么了这是?”郁泽清惊奇地看着他,大刘平日里虽然不多说话、存在感不高,但看起来精气神儿很足。现在这个模样确实……没见过。
“我昨日求了母亲,她不允……我一夜未睡,想到阿锦可能会嫁给别人,我心里就……”
“我问过王爷,如果是他,他会怎么办。但王爷说太妃对他很好,如果他有喜欢的人,太妃只会帮他。”
“郁姑娘,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有好的法子吗?王爷常说你机灵主意多,可否帮帮我?”
郁泽清窝在椅子里,思考了一会儿。
“大刘,我和你的想法从根本上就不一样,我认为结婚成家是自己的事,父母的意见只能作为参考。”
“首先你们两个,都不是品行有失的人,在一起很合适。只是你母亲不喜欢阿锦,觉得让你娶了她,好像受了些委屈似的。”
“但是大刘,这是你自己的事,阿锦是和你成亲,不是你的母亲。况且你母亲不是说要回京城吗,看来她也并没有把这里当家,只是来见见你罢了。”
“你如果一直跟着王爷,在吉城成家,那就和她见面不多。所以我认为啊,你只需要把你自己的情感放在第一位就好了,你自己好好想想,你是不是喜欢阿锦、非她不可、这辈子都想和她在一起。”
大刘说:“我想过好几次,和阿锦私定终身……但我不能这样对不起她,连个名分都没有。”
名分……是哦,古代讲究这个,还得入族谱什么的,不是俩人自己拜个堂就能成的事。
他父母这关确实绕不开,也难怪他这么愁。
“那你就天天磨!天天求!一遍遍地告诉你父母你有多么喜欢阿锦,直到他们答应为止。”
几天后,景陆舟要进京了,临行前来和她告别,说会经常写信来的,让她记得回信。
郁泽清打听大刘的事,景陆舟叹气。
大刘的母亲见儿子这么执着,一心觉得儿子是被阿锦的外貌迷惑,跑到王府求见,要让景陆舟放大刘回京,她要给大刘相看“好人家”的闺女。
景陆舟忙着案子烦得要死,但和大刘这么多年的情分在,他也不好对大刘母亲讲什么,只说这事全凭大刘意愿。
大刘自然不会请辞,于是大刘母亲赌气,要自己回京,比景陆舟早出发了半天。
这是人家家里事,也是关乎大刘和阿锦两人终身幸福的事,外人真是不好插手。
·
四月,郁泽清听说景陆舟在京中官场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罗杜传坐在她面前,眉飞色舞地讲述着他从各种渠道打听到的消息。
他们事先制定了策略,从内外两面击破贪官集团。
外部就是这些伪装成匿名举报的证据。
而内部,是他们悄悄在中层贪官之间放出消息,说景陆舟和皇帝兄弟情深,这次就是替皇帝来做明面功夫的,皇帝一定会对丞相以及一干人等治罪,最好顺势而为、提早做好打算,才不至于波及自身。
中层官员无法接触到利益集团的核心消息,他们十分被动,稍有点风吹草动就担惊受怕。脏活累活都是他们干,钱却是上面的人拿大头,他们抱有期待、也藏有疑虑。
现在各部联合审理此案,纺织司的案子已经没人管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捐官案、以及牵扯出的一系列贪案上。
朝廷也派了官员来吉城府衙彻查捐官,罗杜传已被洗清嫌疑放出来可以自由活动,知府、通判及一干人等被强令待在府衙,不准出来半步。
最后,罗杜传对景陆舟大夸特夸,说他多么智勇双全,在京中如何运筹帷幄、舌战群儒、四两拨千斤……
郁泽清突然有些恍惚,她想起景陆舟给她寄的那些信。
例如:
信件一:一首诉衷肠的缠绵情诗。
信件二:一幅皇宫晚霞风景画。
信件三:吃大刘家的瓜,说大刘如何反复做自己父亲和大哥的思想工作,如何以非阿锦不娶、哪怕孤独终老也只爱她一人来表达决心。
信件四:天气反复,偶感风寒,鼻塞头痛好难受,要是郁泽清在身边就好了。
信件五:在宫里和皇帝谈事的时候,两个妃子掐起来了,闹着找皇帝要个说法。
……
这居然是同一个人?要不是信上的字她认得、对罗杜传也还算了解,她真要怀疑哪个才是景陆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