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
她垂下眼,暗暗思考着。
结合李叔、洪桑说过的话,她大概知道了郁家是有多倒霉。
先是洪福布庄低价恶意扰乱市场,原身父亲着急,上了套。
而这个套,大概是洪桑、通判和巡抚三人联合起来设的局。
郁泽清觉得可笑,郁家这个规模,居然用得着堂堂巡抚出马么?
可能当时洪福布庄想从简单的开刀,而且曹修也只需要露个面说几句话而已,他们的目标应该是吉城所有的布商。
所以后来有了徐家布庄这回事。
尽管洪桑、或者他背后的这两人,目的只是垄断吉城的布业获取利润。但在这过程中暴露出了两家的问题:郁家掌柜的无能、徐家儿子的不和,最终导致两家家主去世。
她抬起头,发现景陆舟仍然在看她。
“王爷,我没事了,今日不是有许多客人来访么?您去忙吧,不用管我了。”
话虽这么说,但接下来两天,郁泽清都闷闷不乐的,门也不出了,天天在屋里发呆。
另一边景陆舟锲而不舍地每天请旨,想再见见母亲,但都被驳了回来。
甚至皇帝示意他回吉城:年过得差不多了,你那王府天天迎来送往的,比过年还热闹。
景陆舟明白,再不走的话皇兄该生气了。
于是宋管事又开始忙着张罗回程的各项事宜。
郁泽清和景陆舟高高兴兴而来,满心惆怅而归。
船上两人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怎么出来。反倒是阿锦和大刘常常见面,聊着郁泽清和景陆舟的事情,互相通气。
郁、景二人只是各怀心事,怕情绪低落让别人看出来罢了。
·
回到吉城,郁泽清把买的礼物分发出去。给李婶带了京城时兴的一套珠花,给李叔、李家兄弟和易大夫带了最新款的小皮帽。
这些东西好看实用、不占地方也不沉,是她斟酌了许久才定下的礼物。
店里新上了红色和粉色的帆布包,据说卖得十分火爆,李家春节的时候都没休息,加班加点地生产,小赚了一笔。
郁泽清回来立刻制定了新的薪酬政策,一个月结算一次,总收入减去所有成本之后,净利润按件分配,剔除她自己做的自己拿利润之外,李家和阿锦做的产品按照对方九成、郁泽清一成的比例分配。
这一成就算郁泽清的设计、销售所得。
李家四口和阿锦都震惊了,怎么郁泽清给她自己分得更少了。
郁泽清笑笑,只说觉得他们很辛苦,多劳多得,希望大家干活时能更开心一些。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生意挣多少钱也没用,所以她只留了点基本生活所需的钱。
李家四口和阿锦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出去看了看那株茶花树,花开得愈发浓烈了,一整片的白墙框住红花绿叶,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幅生机蓬勃的绝美画卷。
春来了,万物生长,可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一人如此悲伤吧。
突然一朵茶花离开枝头,“啪嗒”砸在地上。
她低头,这才发现树底落了许多茶花,有早已枯萎的、有花瓣仍然鲜嫩的。一整朵一整朵地铺在地上,好像从土地里长出来的一样。
她果然要死在这个世界,永远回不去了吗?
眼眶鼻头一阵酸涩,她赶紧面朝墙壁平复情绪。大街上人来人往的,让人看见的话怪不好意思的。
·
回吉城的第二日是元宵节,这里有赏花灯的习俗,刚准备打烊景陆舟就来了,喊她出去逛街市。
本来商量好是她俩以及李家兄弟,四个人出去玩的,这会儿又加进了景陆舟和大刘。
但李家兄弟有点儿怵景陆舟,不敢跟他一起。
郁泽清和阿锦都替景陆舟说话,说人家王爷挺好的,平时也蛮照顾人。
谁知这俩兄弟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她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导致这俩兄弟对景陆舟这么忌惮。郁泽清想着等明天有时间了问一问。
郁泽清看得出李家兄弟挺想和阿锦一起,于是决定与阿锦分开。她和景陆舟、大刘一组;阿锦和李家兄弟一组。但是阿锦却很想和她一起,所以最后李家兄弟只得退出,和他们爹娘过节。
到了附近的街市后,热闹的场景一下子把郁泽清颓丧的心情拯救了不少。每个路人脸上都洋溢着喜庆的笑容,道路两边各式各样的琉璃灯、纸灯五彩斑斓,杂耍、猜灯谜赢奖品的各种小场子前围了好几层人,时不时爆发出叫好和哄笑声。
景陆舟对猜灯谜特别感兴趣,但人太多。终于找到个能挤进去的摊位后,一连猜中好几个谜语,围观群众都十分敬佩地看着他,纷纷议论这是哪家的公子哥,风华绝代、才高八斗。
景陆舟见好就收。一来,不想太引人注目;二来,小摊老板也不愿亏钱,他赢得太多没什么意思。
结束后他让郁泽清挑奖品,郁泽清便拉着阿锦一人挑了两样,有小花灯、有布娃娃、还有竹子做的工艺品。
回头可以放在店里当个小点缀,有客人问的话能当个话题聊两句,这是她琢磨出来的一种和客人拉关系的方式。
逛完花灯街市,景陆舟说他饿了,想去郁泽清家附近的餐馆吃饭,他想喝上次那家的梨花白。
郁泽清回忆起那次喝醉时出的洋相,就想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巧得很,这回就剩一个包间了,居然刚好是上次那个。
郁泽清看见他们三人坐下的时候,脸上都或多或少带了些奇怪的笑。
呵,不是的,才不是因为她。他们一定早就忘记那回事了!
阿锦看着楼下的弯弯小河,说吉城原本元宵节的花灯街市,是放在河岸边的。水面映着岸边的灯火,比现在好看得多。
而且还能在岸边阶梯处放水莲灯,许上愿望,灯飘得越远,福气越多。
景陆舟问:“现在怎么改地方了?”
阿锦正要解释,见郁泽清一脸迷茫,她惊讶地问:“泽清你怎么也不知道?你没去过吗?”
郁泽清回过神:“啊!我……我有些忘了……你接着说。”
阿锦笑着皱了皱眉,明显觉得奇怪,但没在意:“因为有小孩子打闹,掉水里了,这么冷的天落水可不是开玩笑的,所以后来改了地方。”
几人点头。
上了酒菜之后,郁泽清和阿锦都想让景陆舟讲讲皇家祭祀的事,好涨涨见识。景陆舟乐得分享,几人吃吃喝喝聊聊天,就到了要回家的时候了。
郁泽清这回可是滴酒未沾,清醒得很。但景陆舟……
眼神迷离、脚步不稳、一只胳膊搭在大刘肩上,硬撑着说自己没醉……
阿锦问:“大刘,你们怎么回去呢?没有马车啊。”
哦,对哦,郁泽清家离王府还挺远的,这大冬天没个车子送他,可不好走回去。
景陆舟刚才还说自己没醉,突然就捂着脑袋:“头好疼……头好晕……”
瞧这样子走个路都费劲。
阿锦看向郁泽清:“不然……泽清,让王爷住咱家吧,还有个厢房,我去收拾出来。”
景陆舟:“我好困……”
哎呀,得了,就这样吧。郁泽清带路,阿锦帮大刘照看着王爷,四人回郁宅。
俩人一路上商量着房间怎么分配,大刘说他不用睡,在床边守着王爷伺候。郁周二人听了一起反对,必须把他们招待好了。
因为景陆舟回去就得躺着,所以最好还是让他睡郁泽清那屋,床比较大,他胳膊腿能伸展得开。郁泽清和阿锦就挤一挤住阿锦那屋,大刘住厢房。
回家后几人又是收拾厢房、又是烧热水、又是做醒酒汤,终于把景陆舟伺候完了。阿锦去整理她俩的床铺,大刘去洗漱。
郁泽清看景陆舟这也没什么事,正准备吹了蜡烛出去,袖子突然被拽住。
她低头一瞧,景陆舟泛着醉意的脸红红的,看着她。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景陆舟小声道:“想跟你说说话。”
“哦哦,好。”郁泽清只得坐下。
景陆舟侧过身,把她的枕头调了个舒服的角度:“我觉得你自从在京城晕倒那天起,就一直不太高兴,看什么都淡淡的没个情绪。”
郁泽清没想到他居然注意到了,实际上阿锦也说过。
她呵呵笑道:“还……好吧,今晚就挺高兴的啊……”
景陆舟的眼神中含的观察性质太浓,让她不自在地看向别处。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虽然不算活泼,但很有些出人意料的言语,十分灵巧。现在……”
郁泽清没法儿忽视袖子上越来越强的拉扯感,她转移话题:“王爷,我不走,您别拽我袖子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另一只手,去松开景陆舟的手。
他手是松开了,可立马又握住了她的手,完完全全地包在掌中。
呃……
从景陆舟手上传来的力道和热度,让她结结实实愣了几秒。
她叹了口气。算了,不和一个醉鬼计较。
只听景陆舟又说:“你那天醒了以后,上来就问我曹修的事……”
“是洪桑告诉你他背后有曹修吗?所以你被吓到了?”
郁泽清反应了一会儿,才想明白府衙应该审过洪桑了,景陆舟因此知道那次绑架案背后牵扯的有谁。
他见郁泽清没说话,语气中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紧张:“你知道他来拜访我,所以不高兴了吗?”
郁泽清有些惊讶:“怎么会呢?王爷您对我们这么好,我不会不高兴的啊。”
她没法跟景陆舟解释这件事:“我确实对那个曹修……但这跟您没关系,我最近只是……在想一些别的事情,跟您无关,真的,您对我们的好,我们都记在心里呢。”
景陆舟手握得更紧:“真的吗?你真的有把我记在心里吗?”
他的表情像哀怨、又像委屈,搞得郁泽清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心砰砰跳。
“你就是个木头!你什么也不知道!”
这句控诉把郁泽清定在那里,一个字也说不出。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郁泽清赶紧把手拿出来:“王爷您早些歇息吧。”
她逃命似的跑去阿锦那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