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怪异的感觉一闪而过,郁泽清没顾上细想,先回答王爷的问题:“您还记得李叔吗?他在城西的徐家布庄做帮工,这消息是从徐家传出来的。”
郁泽清补充道:“据说这家和府衙里的大官有来往,所以提前听到风声了。”
景陆舟嗤笑一声:“大官?本王都懒得理会那几个人……按说此等消息,只有户部尚书、侍郎之上品级官员才会知晓,这府衙消息倒是灵通。”
郁泽清见他垂目深思,猜测他可能在想官场朝廷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就没出声等着他。
他敲了两下栏杆:“这样,你且等我几日,我打听一下京城的消息。若真要课税,你且放宽心,不会收你的。”
郁泽清虽然心里蛮开心的,但还是压制住了神情,稍微装了一下:“啊唷,这不太好吧……收税也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她对自己还挺满意:咱可是个依法纳税的好公民!
谁知景陆舟跟看见什么奇葩似的,笑着伸出修长手指弹了一下她的脑袋:“是谁教你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句话说得不错,但完全不是一回事。若真收棉布税,那可不是用之于民了。”
景陆舟说完,笑容渐渐收敛了些,变得有些不大高兴,或者……是忧愁吗?
见郁泽清默默地看他脸色,景陆舟笑了笑,站起身示意她一起绕着湖走走。
她快速跟上,不解地问:“不是用之于民吗?该不会都让皇帝挥霍了吧哈哈哈哈……”
本来是想说个玩笑话的,结果景陆舟停下,转头看她。
郁泽清绷住了嘴。糟糕,这位可是皇帝的亲弟弟,自己在说什么。
景陆舟继续散步:“这话倒没错,但记住了,万不可在别人跟前说起。这是对圣上不敬。”
她赶紧道歉:“抱歉抱歉,我以后一定注意。”
郁泽清只顾忏悔没看脚下,踩在石板小路边缘翘起来高于地面的棱角处,一个没留神重心不稳,身子突然歪了过去。
几乎是瞬间,她感到手臂好像被钢爪大力箍住。人还没反应过来,“咣当”一下,已经和景陆舟撞在了一起。
她刚刚稳住身形,景陆舟立刻俯身看向她的脚:“可有扭伤?”
郁泽清被这接二连三的动作搞得晕头转向,扭伤?什么扭伤?
见景陆舟弯着腰,她才反应过来。
“应该没什么……”
他直起身,还握着她的胳膊:“你转一转脚腕。”
借着景陆舟的力道,她单脚站立,两个脚都来回活动感受了一下。
“没事没事,多亏王爷及时出手,没伤到。多谢王爷。”
他这才放心,松开了郁泽清的胳膊。
郁泽清见他盯着自己的胳膊,便低头一瞧,袖子上他抓过的地方有许多褶皱,弄乱了原本平整丝滑的昂贵绸缎。
可见使了多大力……她胳膊现在还有点儿疼。
景陆舟伸手轻轻抚了抚,发现只是徒劳。
她笑道:“没事,这种布料本来就容易皱,回去打理一下就好了。”
反正也是景陆舟送的料子。要是别人弄的,她肯定会心疼一下这新衣服。
他放下手,带着郁泽清继续散步:“恰好这些日子,我在搜罗过节进献的贡品,瞧见了不少新样式布料,待管事整理终了,给你和阿锦拿些去。”
郁泽清不太好意思:“您上回给的我们还没用完呢!再说了这都是贡品级别的,我们老百姓还是不要穿了吧,普普通通的就好。”
景陆舟不以为然:“此贡品非彼贡品。你讲的贡品是官造工坊所出,专供皇室御用。我说的贡品是从民间搜寻珍奇物件作为礼物,并无等级规矩。”
他笑着说:“我发现你真是个妙人,有时胆大得出奇,说出口的话我闻所未闻;有时又谨小慎微,别人巴不得想要的东西你却敬而远之。”
景陆舟仔仔细细地看着她,仿佛要从她脸上寻找到什么答案。
郁泽清有些心虚:“这个嘛……世上的人千奇百怪,要是都一样那多吓人。别说我了,您不也是个妙人?哪里有王爷要和平民女子当朋友的?说出去谁信。”
他笑意更浓:“那正好,咱两个凑一起当朋友,多般配。”
郁泽清觉得他这话说得,真别扭……
眼瞧着时候不早了,她惦记着生意,怕阿锦和李叔等得久,于是和景陆舟告辞。
然后被一路送到王府门口。
先前看过郁泽清的门丁见王爷亲自送人出来,吓了一跳,连忙开门。
“课税的事,我会尽快帮你问,莫要着急。”
“好的好的,谢谢王爷。”
“你……好好吃饭,瘦得太厉害了,少卖一两件东西不打紧。”
“好的好的,我记住了。”
这时从街边尽头处来了一辆马车。
景陆舟送她下台阶:“坐车回吧,稍后宋在屏安排人手车马,待打烊时去搬东西。”
她进车里坐定,掀开帘子挥手作别。马车走远后她靠在车厢软垫上,心想这王爷人真是不错,长得好看也颇有教养,对人也实在大方。
她原先总觉得像王公贵族之流,必定骄奢淫逸蛮横无理,没想到这个国家的王爷居然完全不是这个样子。
真神奇,封建王权之下居然能养出这样的皇家子弟。
看着马车渐远,景陆舟抱臂思考:“大刘,我若在练功时放松牙关,不再施力,这腮边是否会恢复?”
大刘道:“按理如此,习武之人若久不练功,身上筋肉则会渐消。”
景陆舟点头:“那好,从今往后我练武时,你要提醒我。”
·
马车行至店前,李叔听到动静出来看。
车夫将脚凳摆好,郁泽清扶着他下车。
“陆公子在家吧?他如何说?”
郁泽清站定,回道:“晚些时候他会派人来搬。我顺便问了课税的事,他说会帮忙打听。”
李叔点头:“不错,陆公子或许也认识官府里的人,他若能得到更详细的消息,咱们可提前做好应对的准备。”
当晚一楼的桌子搬走、柜子放楼上。第二日早上新展桌和柜台放置完毕,郁泽清把缝纫机往柜台留出来的空间里一放,完美。
以后就可以一边照看店铺一边用缝纫机赶货,而且柜台把缝纫机挡得严严实实,如果没人往柜台里面来的话,在外面是看不到的,省去了许多麻烦。
因徐家布庄开始清算各样资产、变卖棉布坊,依旧是停工的状态。李叔带着金丰金富到处找活计,徐家一时半会儿指望不上了,但人不能闲着坐吃山空。
郁泽清眼瞅着李叔不展的愁眉,也思考者能帮他们做些什么。
一天早上她去库房,准备拿新帆布去店里,点了点数量,发现剩的不多了。
她和阿锦路上商量着,正好库房里有一台旧织布机,不妨让李叔拿回家,在寻新东家的间隙帮她们织些帆布。
她有了新的存货,李叔也能稍微挣点钱。虽然她能给的价钱不高,但商量着来嘛,总会有一个平衡点。
当李叔来她店里时,她说了自己的想法。令人吃惊的是,李叔居然也有类似的主意。
徐家变卖棉布坊的机器里,织布机太贵,纺车便宜,李叔就低价买了一台。
他准备如果实在找不到新东家,先自己在家纺些棉线。棉线是棉布的原料,按理说不会被收税。
李叔说起纺棉线,郁泽清立刻想起来一件事。
最开始有染布的想法时,包括后来和易大夫聊起染布,阿锦和易大夫都说过,染棉线比染布要容易多了,既快又匀,十分便于操作。
既然这样的话,何不让李叔先纺出来棉线,送去医馆染色,然后再拿回来织布?
而且她前些日子见一位客人穿的衣服,布料是渐变色,十分雅致。这就需要染出同色系不同深浅的棉线,织布时按照深浅依次排列出经线,这样就可以拥有渐变色的布料了。
李叔在徐家布庄织过这样的布料,经验是有的,两人一拍即合。
商量好工费后,郁泽清出钱、李叔买棉花。从郁宅搬走织布机,李叔一家便又开始给郁家打工了。
因为李叔打小就玩这些东西,这回不需要郁泽清操心。李家三人干了两天活,李叔就先将这批线送去了易家医馆,给易大夫仔细讲了想要染出的效果。
易大夫染线的几天,李家继续纺线,完成一批就立刻上了织布机,三人纺线、织布同时进行,郁泽清很快就收到了第一卷白帆布,而且加上棉花和工费的总成本,比直接买帆布便宜不少。
为了提高上货速度,郁泽清白天缝制,晚上回去利用空闲时间裁布,店里渐渐不再是没货的状态了。
易大夫把之前剩下的几卷靛青帆布拿来的这天,午饭前,景陆舟大驾光临她的店铺。
郁泽清看见他的第一眼,只觉得这个人怎么穿这么厚,和印象中那个长身玉立的瘦销风流公子不一样了。
第二眼发现,他好像并不是穿得厚,而是真的练出成效了,肩膀身形宽阔厚实了些。
但她再仔细看向景陆舟的脸,又有些不太确定。
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吗?怎么感觉他练了,又好像没练?为什么他侧脸腮边又回到了最开始的状态呢?
脸帅身材好,这王爷越来越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