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染尘（民国修仙.群像） 第180章 鹤舞

向天在一个寒冷的夜晚一夜无眠，凌晨的时候天空飘起雪花，他望着窗外仰头看天空时，突然想起舞。

起身到院外，望着天空，闭上眼，感受这一切，等他睁开双目，舞已经自己跳了起来，他张开双臂，如鹤打开翅膀。

早春严寒，他却穿得单薄，白衣白裤，在雪中缓缓舞动，像武，又是舞。雪落在鼻尖，他有些欣喜。乌黑明亮的眼睛，像美丽的鹤。

那一日，那片花谷里。她说：“我教你跳舞。”

“司无涯是我最好的舞伴，”白素弦道，“他什么舞都能跟上，即兴发挥跳舞时也很美。我与他为天地神明祝祷时，会一起跳舞祈福，但我再不想和他跳了。其次是晴鹤，她虽是女子，跳男子的舞时也苍劲有力，充满气魄和力量，阳刚之气不输给男人，可惜也不能陪我跳多久了。花哥哥也可以和我一起跳舞，但他会的舞并不多。”

“向天，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学舞，以舞沟通天地神明。假使你不愿意，我也不强求。舞蹈对身体的要求太高了，要身姿柔软却不失力量，对眉，眼，神态的要求也很高，还要大把的时间练习，我怕来不及了，所以直接将我的仙力注入给你，好让你更快掌握这门术法。”然后她一掌拍在他后背，传授他仙力。

“舞，也是我的巫术。”白素弦一脸骄傲，“我自创过很作舞蹈，很多舞里，都有动物的姿态和动作。万物有灵，所以舞蹈，也是我和万物沟通的方式。我不需要你学会太多，一支舞就够了，之后靠你自己领悟。如果你能学会用舞蹈感受天地万物的灵气，会更有利于你的修炼。”

“你是男子，”晴鹤说，“所以今日，我跳男子的舞给你示范。”

她把外衣一脱，仅穿着束胸，露出上半身，却没有丝毫□□的意味，只让人看到她的力量感，美丽的肌肉线条和马甲线，一看就是武者，将武融入舞中，有不输给男子的气魄和灵魂，又带上了女子的细腻。

她们翩翩起舞，像两只仙鹤，默契无比，眉目传情，她们的情感谁也无法插足，他看得如痴如醉。

从晴鹤的眼神里，他看到了一个女子对另一个女子真心实意、矢志不渝的爱。

他不禁潸然落泪。

一舞完毕，白素弦体力不支。

“我必须要先去歇息。”她道，“晴鹤，之后就交给你。”

于是他依依不舍目送晴鹤带她离去，在一棵开花的树下，因为消耗了仙力，她维持不住人形，变成一条美丽的白蛇，盘踞着，陷入昏迷般的睡眠，一直沉睡。

等晴鹤回来，他忍不住问：“你们才是相恋的爱人？”

“她是我的爱人，我却不是她的。她于我，不仅仅是爱情，”晴鹤道，“如果仅仅是爱情，我不会这么爱她，她还是我的家，我的归属，我的姐姐和母亲，我的重生，我的女神。所以我看到司无涯待她不好，恨不得一剑刺穿他。”

“他待她不好吗？”他忧心起来。

“在我看来是不好，在他看来是为她好。”她答。

“我曾以为女子对女子的爱是一时迷惑，”向天道，“她们最终还是会选择和男子成亲，选择世俗的幸福。但看到你，我相信，你宁愿一生孤独，也不愿离开她半步。你对她的爱，从不是一时兴起，更不是时髦赶趟。我嫉妒司无涯，但不会嫉妒你，因为你是真心爱她。”

晴鹤笑了笑：“我也嫉妒司无涯，但不嫉妒你，因为她不爱你。”

“我只是一个替代品，是吗？”向天露出一个苦笑。

“替代品只要比原来的好，又有什么关系？我宁愿你和她在一起，至少她不会受委屈，也不用太辛苦。司无涯一心想往上修去，他应该找一个战友，一个搭档，而不是一个妻子。灵珠把你当他的替代品，可在我看来，你们不像的地方太多。”晴鹤道。

“可我不想成为代替品，我希望她爱真真正正的我。”少年目光坚定。

“难道她不爱你，你就停止爱她吗？”晴鹤问，“灵珠对你，也不只是爱情吧。你我受她诸多恩惠，不少建立在她日复一日的苦修上。我的志向曾是清风明月一壶酒，一萧一剑行江湖，可为她，我愿意忍受修仙的苦和痛。我活不久了，向天，我宁愿把灵珠托付给你，或者花源武，也不愿意把她交给司无涯。”

“我只想让她继续当一个恋爱脑的小姑娘，任性妄为，幼稚，无理取闹，招蜂引蝶只为让心爱的之人吃醋。我从不劝她成长，一直惯着她，只指责司无涯种种不是。并不是我是非不分，是因为我对司无涯有着深深的嫉妒。”

“我明知她幼稚的手段非但挽回不了心上人，还只会让他离心，也一直蛊惑她继续幼稚。我宁愿他们走散，分手，宁愿她哭天抢地，伤身伤神，也不愿见她和他在一起。我亦是自私和阴暗的。”

“灵珠一定会在之后让你忘记一切，这是她惯用的招数。”晴鹤叹息。

“让我忘记一切？这怎么可能？”向天震惊。

“怎么不可能？你忘掉的东西太多了，你不觉得有些时候脑子里什么都想不起来，心里空落落的吗？记忆和情感，她都能让你忘记。她有术法，就能做到。”晴鹤道，“我的术法完全不及她，可我也拥有她不会的本事。向天，你想拥有前世还是今生？”

“前世或今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向天问。

“拥有前世，你可以弥补前世的遗憾，得到宿世期待的幸福。拥有今生，我可以让你实现今生的心愿，而且再也无法更改。”晴鹤告诉他。

“我不是个执着于过去的人，尤其前世太遥远。”向天道。

“可你不还是被前世困扰？被过去纠缠至今？”晴鹤道，“这事我连对灵珠也不说，她是个简单的恋爱脑，觉得怨侣突破诅咒变成爱侣，破镜重圆，是爱最大的奇迹。可我不这样认为。前世的夙愿会影响今生，可今生也会有新的夙愿啊。夏暖暖是你的过去，灵珠才是你的现在啊！”

“怨侣最大的心愿从不来是再成为爱侣，而是分开，比不能在一起更糟糕的，是无法彻底斩断。前世的使命固然重要，可今生你也有使命。就算她舍得，我却不舍。你是白家至今为止唯一一个男人，虽是混血，但只要你灵力修炼足够，依然可以得到认可，守卫白家也是你的使命。”

“婚姻一事，同族为佳，白家从来没有过男人，只好一直嫁给外族，纵有运气好的嫁给良人，也只是个外族人，我不愿她受这种表面被重视、其实不被尊重的委屈。但你不一样，你与她是半个同族，她不用外嫁。”

“同族的吸引力一般也是最强的，你的等级不及司无涯，与灵珠的匹配度却比他高，所以司无涯一直讨厌你。我自私地希望，就算她不爱你，你们也会在一起。”

“她有能力让你和夏暖暖从怨侣变成爱侣，你们会重新爱上彼此。她说你们之间没有缘分，命运不会偏离轨迹，只要你忘记，一切如前。可她疏忽了，错算了，你，你们都不是普通人，尤其是你，你本就不是凡人，今生又成了白家后人，还得她的仙法，已经不是她能控制的局面了。”

“可她太自信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一个成功过873次的人，肯定觉得第874次也能成功。从你站在她屋外那一夜起，命运的齿轮就出现了偏离。”晴鹤颤抖着，声音也在发抖，惊喜又意外，为这种脱离了原有轨迹的未知而兴奋。

“但我并不愿告诉她，也不愿提醒他。因为我想看司无涯抓狂的样子，从他们最初成为情侣到现在，我内心一直恶毒地期待他们分手！谁也不能把我心爱的人抢走！倘若我也拥有和她一样的族类特性，我也有个什么高贵的地位，哪里轮得到他司无涯？”晴鹤咬牙切齿，嫉妒到心痛。

“你体内也有仙骨吧，诅咒被解除的那一刻起，你应该有所感应到，你可以做出选择，是成为前世的一朵花，还是成为今生的一条白蛇？”晴鹤定定望着他，目中有光。

“一朵花？”向天困惑，随即又斩钉截铁道，“我管它什么花不花，什么前世不前世，我只想成为一条虬褫。”

“那就记住你这句话，只要你记住这句话，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以搏一搏。”晴鹤郑重叮嘱他，“我的力量大不如前了，但可以一试。我的术法是打不败灵珠的，更打不过司无涯，只要他出手，一切就会回到正轨。”

“但，我拥有别的术法，是他们两个都不曾见过也不知道、不能轻易使用的术法，我也可以搏一搏。”她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他忽然热泪盈眶，重重点头：“好。我记住它。”

白蛇在一棵开花的树下沉睡，对他们之间的秘密一无所知。

晴鹤走过去，对着她温柔一吻。

“我也许改变不了什么，以我微弱的力量，要怎样扭转命运的走向？但万一呢，万一呢……”她又亲了亲她。

之后晴鹤回来，面对向天，开始施展术法。

*

此时此刻，少年在院子里起舞，身姿优美且清冷，像一只孤独的鹤。

身形修长，手势灵动，沉醉于天地之间，随着内心的感觉翩然起舞，优美且孤独。

一舞完毕，他仰天，惆怅无比，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雪和空气扑到他脸上，他吐气，那空气成为一缕白色薄烟。

他突然落下泪，温热的泪水划过被冻得冰冷的脸。

他听到掌声，回过头，见夏暖暖站在不远处。

“向天，你好美。”她眼中有光，眼泪不止，“太美了。”

“美？”向天走过去，笑着打趣，“哪有用美形容男子的？我应该叫帅。”

“不，就是美，美是超脱了性别的，甚至超脱了种族，美是我对这个世界万物最大的赞扬了。”夏暖暖激动道，“不仅仅是外表，还在灵魂，这种美打动了我内心深处，我刚才看你，就像在看一只雪原上的仙鹤，你，很孤独吗？在思念着谁吗？”

她说着，抽泣起来：“太美了，美到令人心碎。”

“心碎？”他想说，一支舞而已，有什么好心碎的，眼泪却也止不住落下来，模糊了整个世界。

“对不起，向天，对不起，”夏暖暖控制不住哭起来，“一定是我太过分了，是我太过分了！你明明这么好，对我也这么好，我却一直对你视而不见，你这么重视诺言，我却……”她哽咽到嗓子痛，“傻傻地一而再再而三做出伤害你的事，是我不好，是我大错特错，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