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锦吾妻
诸事皆安,万勿挂怀。近况如何?念念。
巩城疫病药方及百姓病症已随信附上,敬候佳音。
见到吾妻二字,武贞锦难得展露笑颜,对韩聿的思念更甚。
武贞锦打开木盒,果然在里面发现了两张信笺。一张是军医和巩城中的大夫们联合整理的巩城百姓疫病的具体表现,里面详细罗列了从巩城疫病爆发之初,到广泛传播后的病症变化。另一张则是他们主要使用的药方和具体的防疫措施。
夜色深沉,众人皆睡去,武贞锦则对着医用古籍认真翻阅,仔细斟酌更改药方,直到天幕薄亮,日出东方,她才将写好的信笺近身收着,将韩聿送来的所有信笺仔细烧毁,不留下一丝痕迹。
懋宁昨夜被李姣吓到,辗转一夜难以安眠,一大早便想缠着武贞锦去探望李姣。懋宁刚一推门,便看见武贞锦倚在软榻上安睡,她依旧穿着昨日衣衫,发饰也丝毫没变,眼底乌青清晰可见,似乎是整夜未眠。
赤玖端着洗脸水回来,就看见房门大开,忙进屋阻止公主叨扰她家小姐:“公主莫要吵醒我家小姐,我家小姐一夜未眠,还是让她多睡儿吧。”
懋宁这才收了好奇心,轻声慢步地走到正厅:“既是如此,那我先去给母妃请安,武姐姐今日便歇息一日吧。”
赤玖感念懋宁体谅,欣喜下拜:“多谢公主。”
武贞锦清醒之时,已是日上三竿,昨夜在昏暗的烛光下看了整夜的古籍,她的眼睛现下还酸涩不已,她的嗓音喑哑:“赤玖,是不是该去请安了?”
赤玖忙上前将小姐搀扶起身,安抚道:“现下已经晌午,公主独自去请安了,公主临行前吩咐奴婢,您今日不必去流华宫伺候。”
武贞锦自是不担心姨母的身子,毕竟姑母母家祸患已除,陛下终是会顾及他们二人原配夫妻的情分,饶姑母一命。既是如此,姑母的病早晚会好。
“昨夜让你送到启云轩的药,可送了?”
赤玖一边给小姐递帕子,一边回话:“昨夜奴婢亲自送去的,今早就听说启云轩那边有动静,把太医都请过去了。”
武贞锦这才安心,待收拾停当,她带着赤玖拎着几本医书到太医院去请教。她刚一到太医院门口,就看见太医院院首许俊勉带着几位老太医自外面回来,众人见了武贞锦皆匆忙下拜:“拜见武姑娘。”
武贞锦哪敢托大,忙将手中的医书递给赤玖,亲自搀扶许太医起身:“诸位大人折煞贞锦,贞锦今日前来是为请教,早听闻太医院众位大人医术高明、妙手回春,贞锦心驰神往,今日能得空与众位大人请教一二,是贞锦的福气。”
许俊勉将武贞锦请到屋内,待送茶的太监离开,这才开口说话:“武姑娘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世伯莫要客气,唤我贞锦便好。”武贞锦见许太医依旧神情紧绷,便主动示好,表明来意,“我叔父繁灯大师入空门前,曾和世伯拜同一位老太医为师,也算师出同门。贞锦虽为女流,却一直受叔父悉心教导,也算承继叔父衣钵。因此,贞锦斗胆,唤世伯一句师叔。今日前来,也是因为贞锦最近遇到些疑难杂症,实在无人可以请教,这才斗胆贸然前来,还望世伯见谅。”
许俊勉眉头紧锁,并不愿趟浑水。
起初他肯给师兄提供皇贵妃的脉案,是因为他身为医者心存恻隐之心,不愿看皇贵妃枉死。又觉得师兄远在蜀地,必不会让事情暴露。可如今境况大不相同,这位皇子妃已然身处宫中,搅入宫廷漩涡,稍有不慎,他必受牵连。
武贞锦看出许太医的为难,自袖中掏出昨夜整理的药方:“世伯何不先看看这药方?”
对方终是未来的皇子妃,身份贵重,若连看药方也推辞,保不齐未来会受她记恨,骑虎难下的许俊勉只得拿起药方端详,暗中祈祷这方子莫要涉及秘辛,害他性命。
待许太医详细看过药方,眉间皱纹更深,他惊讶的抬头:“这......这方子你要用在何处?”
武贞锦则端起桌前的茶杯,慢悠悠的啜了一小口:“贞锦知晓世伯医者仁心,才敢将方子拿给世伯参谋。世伯只消帮贞锦斟酌即可,这方子用在何处,世伯还是不知为好。”
许俊勉终是良心未泯,深知这方子定是为巩城疫病而开,若当真能有效用,便能救万民性命。既然皇子妃不肯据实相告,他就当浑然不知,帮上一把,也算积下福德。
武贞锦拿着与徐俊勉斟酌出的新药方,心中的重担终是轻了一些,她抬手示意赤玖将怀中药典孤本放在案几上:“今日跟世伯讨教,贞锦受益匪浅。这是叔父生前珍藏的几本药典,还望世伯莫要推辞。”
许俊勉亲自送武贞锦出门,眼中尽是欣赏,一旁的刘太医上前问话:“院首为何叹气?”
许俊勉朝屋内走去,将案几上的药典孤本摩挲几遍:“只是感叹,武姑娘做皇子妃可惜了。这般年纪能有如此造诣,若是能悬壶济世,定能造福百姓。”
刘太医入宫做太医前,在市井历练数年,看人极准,眼见院首心情不佳,宽慰道:“院首此言差矣,做皇子妃也不一定会荒废她一身本事。有时候身处高位,有搅弄风云的本事,更能福泽万民。”
许太医想起昨日陛下连夜召见他,让他调整了皇贵妃的药方,不知武姑娘在这其中出了几分力。
今日启云轩的庄妃脉象有异,明显出自高人之手,想必也是武姑娘的心思。
刚刚她又将手伸到千里之外的巩城,身处宫中,却游刃有余的操纵诸事,确实让人心生敬佩。
因此听到刘太医的劝慰,他倒是颇为认同:“或许吧,比起医术,她或许更擅权谋。”
武贞锦不放心李姣,想着顺路为她换药,刚走到启云轩门口,就遇到了一个哭哭啼啼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子,自流华宫中出来。
武贞锦觉得那女子颇为面生,不想徒生事端,便下意识朝宫墙那侧偏了偏身子,想着为伤心人让路。
赤玖跟武贞锦在宫中的这些日子,越发沉稳内敛,见主子不愿与那人对上,便也跟着避讳流华宫外的那些人,像其他奴才见了主子一样,转身面朝宫墙安静站立。
可那哭泣女子身边的贴身宫女见了武贞锦主仆,忙找自家主子邀功:“主子,就是她,她就是刚才皇贵妃娘娘提起的武贞锦,那个被赐婚二皇子的孤女。”
贺琳琅听完这话,顿时擦干眼泪,冲到武贞锦面前,一巴掌将毫无防备的武贞锦扇到倚靠在宫墙之上。
赤玖听到声音猛回头,下意识冲到武贞锦身前,高声疾呼:“你是谁?凭什么欺负我家小姐?”
武贞锦向来体弱,贺琳琅这一巴掌又用尽全力,她此刻眼冒金星,一时没能回神,待她缓过来时,只见贺琳琅带着身边的女婢,正在一窝蜂的朝赤玖冲来,想要集体动手殴打赤玖身后的她。
赤玖双拳难敌四手,不多时武贞锦便察觉她不时被人推来搡去,武贞锦实在不想再忍,抬起手,准备用袖筒中的毒针好好教训这群无法无天的女子。虽然宫中不许私藏武器,被发现定会受罚,可是赤玖性命更重要,她犹豫不得。
就在武贞锦准备动手时,只听皇孙一声怒吼:“你们在干什么?”
皇孙身边的太监和侍卫顿时上前拉开了贺琳琅和她的婢女们,武贞锦趁机收起袖筒,装作头晕无力,倚着墙装出无辜受难的委屈模样。
韩元辰听姑姑说叔母身子不适,在宫中休息,便想着下了骑射课去姑姑宫中探望叔母。没想到刚走到流华宫门口,就看见有人欺辱叔母,他自是不能忍,等贺琳琅吓得跪在地上打颤时,他一脚踹上了贺琳琅的心口。
韩元辰这一脚用了全力,贺琳琅半晌没能起身,她的贴身婢女吓得抖如筛糠。
韩元辰撒了火,忙上前搀扶武贞锦,关切道:“叔母,您还好吗?”
武贞锦轻轻摇头:“多谢皇孙殿下出手相救。”
武贞锦见贺琳琅苍白着脸自地上爬起,这才上前拦住想要踹第二脚的韩元辰,她走到贺琳琅面前,用尽全力一巴掌将她扇倒在地,又用手掐着她的脸颊,让她直视她的脸:“好了,现在你我扯平了。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你我有何仇怨?”
贺琳琅心如死灰,泪水不住的淌:“你还有脸问?若不是你,我贺家怎会落得个抄家斩首的结局?我弟弟他才十岁,如今竟也要流放塞外。我可怜的姊妹,皆要沦为官奴,一辈子为奴为婢。你——武贞锦,你个黑心肝的刽子手!”
武贞锦这才明白,前些日子听说姑母母家送来族中的几位妙龄女子到后宫固宠,想必眼前的女子,便是那些可怜人之一。
“处置贺家,是陛下的旨意,与我何干?”
贺琳琅形容癫狂,恶狠狠的盯着武贞锦:“若不是你献计献策,姨母怎会下定决心舍弃母家?你才是幕后主使,我母家所受的一切苦难,皆因你而起,我怎能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