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蜀地遭了匪患,几个流匪似是为了报复,专门盗窃官员宅院。接连三位官员宅邸被盗,可衙门数日没有线索,对匪徒的信息一无所知。
这让养尊处优惯了的官老爷们慌了神,一个个门户紧闭,雇了无数长工,整日守着自家院子,生怕下一个遭贼的就是他们。
“干爹,咱们还是在府衙喝酒吧。听说昨日刘大人的家被流匪洗劫了,老婆也被人剃秃了头扔在街巷上。外面实在不太平,那些人似乎对当官的有怨,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新认的干儿子如此规劝,许公公却不以为然:“刘家那两口子活该,听说他们玩儿的花,前些日子两口子看上了个俊俏书生,掳到府邸玩死了。那几个倒霉的腌臜货皆是不检点的,咱家初来此地,与人无甚仇怨,怕什么。”
小宋公公听了这话,恭顺的垂下头,眼中却闪过一丝欣喜。
许公公在船坊喝了个烂醉,踉跄着独自去茅房,刚一进茅房,就被人自身后击倒,人事不知。
许公公醒来时,发现此刻自己正身处一间昏暗的刑房内,屋内挂满了各种刑具,烧制烙铁的炭盆就摆在他身侧,里面的炭火不时噼啪作响,顿时让他汗毛炸起。
“来人啊!救命啊!”
许公公嘶吼半晌,也不见有人来,再联想到近日他借着采选之事在当地捞了不少油水,猜测许是他行事乖张,触了哪个地头蛇的逆鳞,这才被人算计。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哪里得罪了高人,还望高人大人有大量,饶恕小人罪过!小人愿奉上纹银万两,以求保全性命!求高人成全!”
“干爹莫怕,您的银子,儿子笑纳了。”
许公公顿时一惊,望着那个曾经对他俯首帖耳的干儿子,先是有些不可置信,想通一切后,便又气急败坏的威胁、嘶吼:“宋孝慈,你个吃里扒外、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对得起咱家的培养吗?”
“干爹,你总是这般不识时务,仰仗着有些资历,便在众人面前耀武扬威。您也不看看,此刻自己是何等境遇,怎么还敢叫嚣?”
许公公眼见曾经畏畏缩缩的干儿子,把玩着炭火中被烧的通红的烙铁,逐渐认清现实,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的主子需要我做什么?我什么都依,什么都听你们的,只要能饶我性命。”
宋孝慈冷冷把玩着银针,缓缓刺进了许公公的食指,钻心的疼痛让许公公汗如雨下,嘶吼声响彻牢狱:“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无论是什么,我都答应,都答应!”
宋孝慈冷哼一声,毫不留情的将另一支银针刺进了许公公的中指,换来了更惨烈的嚎叫。
“陛下已经年迈昏聩,干爹怎么还是如此不知深浅呢?”
宫中浸染多年的公公自是敏锐:“二皇子殿下,你是二殿下的人!”
“干爹果然睿智,只可惜干爹醒悟的太晚了。二皇子殿下不喜欢您这只手,它碰了不该碰的人,只能委屈干爹吃些苦头,才能消减殿下心中的怒火。”
许公公被人从河中捞出时,早就没了气息,仵作验尸的结论是,醉酒坠河,呛水后窒息而亡。
仵作本发现许公公右手的每一根手指都被银针穿透,复又被重物将右手手骨压碎,却依然选择了沉默。
因为他曾为女儿尝试求助过许公公,被疯狂勒索钱财,他倾尽家财疏通关系,许公公收了钱却不办事,照旧选中了他的女儿做秀女。如此忘恩负义、言而无信之人,死有余辜,自是不配沉冤昭雪。
武贞锦千方百计哄着祖母解了她的禁足,头一件事便是冲到李府去找李姣,可是李府门户紧锁,不见人影,赤玖跟四邻打听才知晓,前几日李夫人将李府老宅变卖,带着女儿回了娘家。
武贞锦四处打听,才寻来了李姣母女的新地址,数次登门拜访,却始终不得见。
眼见今日又吃了闭门羹,赤玖赶忙宽慰小姐:“小姐,李姑娘这是在躲着咱们呢,不如算了吧。她不识好人心,咱们何苦热脸贴她冷屁股呢。”
武贞锦不肯善罢甘休,直接冲到韩聿府中,启荀亲自前来接待:“拜见武小姐,殿下在与官员探讨政务,烦请武小姐到暖阁中静候。”
武贞锦最近有些心神不宁,难免夜里睡不安稳,暖阁中炭火旺盛,她竟倚靠在软榻上睡着了。
再醒来时,她身上盖着柔软的锦被,连人带被子一同被韩聿揽在怀中。韩聿一手揽着她,一手拿着公文批阅,倒是两不耽误。
“醒了?”
武贞锦窝在韩聿怀中,十分羞赧,试图自韩聿怀中起身,韩聿不依,放下公文,转用双手将武贞锦揽紧,将头窝在她颈间撒娇:“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武贞锦见他眼下乌青,料他定是许久未眠:“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
“辽州一连下了三日雹子,砸坏了刚抽芽的麦苗,百姓损失严重,他们无钱银买新种子,偏偏父皇在这个节骨眼上下旨增加赋税,百姓活不下去,聚众闹了起来。”
“没有新种可用,已是生计艰难,此时还加重赋税,岂不要断百姓生路?”武贞锦这才明白,他近日为何事奔波,“你可有法子?”
“我暗中筹措了些钱银,在浙地采买了些新种,调往辽州,这几日约莫着快到了。”韩聿窝在武贞锦颈间闭目养神,手指不停摩挲着武贞锦的手背,“父皇命我去辽州镇压,约莫着后日我就得动身了。”
武贞锦顿时皱起眉头:“那护送秀女进京都的事呢?”
韩聿摩挲着武贞锦的手指一顿:“褚大人会替我去。”
一听进京之事无望,武贞锦顿觉胸闷气短,可偏偏韩聿是为了民生大计,亦是耽搁不得,纵使她再不甘愿,也只得默默忍耐:“皇贵妃的病要紧,不如让我先随褚大人一同进京,由我贴身照顾娘娘,替你尽孝,如何?”
韩聿缓缓睁开双眼,审视着武贞锦的神情,拒绝道:“让你独自入宫?万万不可。”
“为什么?你不是很担心皇贵妃娘娘的病吗?”
“我不能让你冒险。”
武贞锦急切地辩解:“深宫之中,守卫重重,怎么会有危险呢?”
“我父皇才是最大的危险,他一向贪图美色,且不说你无名无份入宫,纵使你我已经成婚,我也断断不会让你独自入宫。”
“他是你父皇,你怎么会这般揣度他?”
韩聿长叹一口气,解释道:“你有所不知,当初我皇兄有个极美的侧妃,入宫为母妃侍疾时被父皇撞见,父皇不顾伦常,当晚便强行宠幸。那侧妃是个烈性女子,不堪受辱,趁着皇兄和百官上朝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一头撞死在了太宸殿上。我皇兄真心爱重那侧妃,知道真相后抱着尸身掩面痛哭、气急攻心、吐血不止。”
武贞锦早就听闻当今圣上贪财好色、昏聩无能,可是竟不知他能做出这般罔顾伦常之事:“曾听闻太子殿下这几年身子不济,可与这件事有关?”
“皇兄他最是仁善、敦厚守礼,自这件事后,与父皇生了隔阂,自请驻守边关,父皇不允,皇兄便私自带亲兵护送亲眷离开京都,一连在边关驻守了三年,直到蛮夷来犯,皇兄战死沙场,此事才有了终结。”
太子在战场殒命的事情胥朝上下人尽皆知,只是不知此事竟然还有这番缘由,眼见韩聿情绪低落,武贞锦尽心安慰:“若是如此,我听你的,待你自辽州回来,再从长计议。”
韩聿见武贞锦不再强求,这才展颜:“今日为何事而来?”
韩聿知道武贞锦对他用情不深,今日自是不会因为思念他而贸然登门。既然她有所求,他又怎么舍得让她空手而归。
武贞锦最喜欢韩聿的一点,便是他知分寸,纵使对她的利用心知肚明,也从不会让她为难:“我想看看这届蜀地中选的秀女名册。”
启荀进屋送名册时,对主子和武姑娘窝在软榻之上缠绵的举止心生尴尬,难得没有试图规劝主子防备武贞锦,放下名册便急匆匆的出去了。
见启荀慌慌张张,肃潇抱着长剑凑上前去打去:“怎么这么慌,有谁撵你了?”
启荀不愿私下讲主子的闺房之事,只得试图遮掩过去:“去去去,训练你的新兵去吧,少在这里打转!”
肃潇嘿嘿一笑,一把搂过启荀,揽着他朝练兵场走去:“你这羸弱样子,也该好好练练了!”
屋外吵吵闹闹,屋内却落针可闻。
武贞锦仔细查阅了新名册,发现这次记下的名字皆是一些之前便积极准备的姑娘:“你派人挨个去问了秀女的意愿?”
“什么都瞒不过你。”
武贞锦感激韩聿尊重秀女的意愿,将参选的秀女当人看,可若是如此,名册上李姣的名字便愈发刺眼:“她也心甘情愿吗?”
韩聿顺着武贞锦的手指看去,他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上次文字狱之事,毓儿没少为她费心。当初名册整理之初,他一看见这名字,就跟下属核实过:“她确实甘愿,没人强迫她。”
武贞锦顿觉心灰意冷:“她们动身那日,让我见见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