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热烈,夏末的微风带着最后的燥热在人间挥霍,蝉鸣也已慢慢褪去,蛙叫声消失在河畔。
曲珮坐在教室里,眼睛盯着面前的英语试卷,嘴巴微抿。
为什么这四个选项的单词据她所知,都是一个意思?这要是她有不认识的单词,正确率说不定还能高点。
文科真是一个妙不可言的东西。什么语感啥的,简直玄学。
“打扰同学五分钟。”一个微凉的声音响起在教室。
曲珮听见熟悉的声音后抬起头。
一张熟悉的脸闯入眼帘。
“是这样的,我们学校打算出一期校刊,在学校进行征文。欢迎同学们踊跃参加投稿,有想法购买的同学也可以现在进行预购。因为是第一次出校刊,所以不会印很多,所以可能到时候会出现买不到的情况。”聂冠卿站在讲台上,旁边站着一个五官标志的男生开口道。
虽然也还挺好看,浓眉大眼的小哥哥,被聂冠卿称托得,就有点不太得民心了。
聂冠卿站在一旁眼尾带着笑意微微点头,然后再黑板上写下了投稿的邮箱还有一串数字。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阿拉伯数字都写成了花体。
聂冠卿转过头放下粉笔,眼神在班上扫荡了一圈,在看见曲珮的时候嘴角弧度微微扩大:“这是我们社团的官Q号,没有邮箱的同学可以直接发官Q,记得备注姓名班级和电话号码。”
聂冠卿停了一下:“我们还征集艺术作品,包括但不仅限于书法绘画与照片,由于是第一本校刊,所以我们会精心准备,所以如果出现稿子不够的情况肯定会进行推迟。凡是作品入选者,皆会免费获得成品校刊一本,还有精美小礼品一份,感谢大家支持。”
曲珮放下手里的笔。
校刊啊。
曲珮有一个比较大众的兴趣爱好就是拍照,家里还买了一个专门的照相机。自从她上初中之后,她就很少拿起照相机了。
她拿起一个草稿本抄下了聂冠卿写的□□号码和邮箱。
聂冠卿和男生走了没多久之后,晚自习就下课了。
曲珮走出教室,两个手掌十指互相缠着放在走廊低矮的栏杆上。
抬头仰望,天空像是刻意被渲染过,天空的尽头淡蓝色和靛青色交错,红紫色在天空中央铺展开来,层叠渲染,像是画板上被覆盖了一层又一层的颜料,太阳的一半沉没在地平线以下,大地被覆盖上一片金红。
有点想拍下来,可惜现在在学校。
“看什么这么起劲?”耳边传来聂冠卿懒懒的声线。
曲珮抬起头:“看天。”她的手指伸了出来。
聂冠卿似笑非笑:“这天嘛,确实挺漂亮。我怎么感觉你想拍下来呢?”
曲珮:“……很明显?”
聂冠卿看着曲珮疑惑的表情,哑然失笑:“我没看出来啊,就是炸一下你。”
“你怎么还没回去?”曲珮听了没没什么表情,只是垂下眸子。
聂冠卿有些哭笑不得:“你这么希望我回去啊。刚刚和我来的另一个男生跑去上厕所了,我在等他。而且我们还有事情没做。”
“我们班不是最后一个吗?”曲珮有些疑惑 ,她已经初三了,班级也是最后一个。
“是最后一个啊,我们还有点其他事。”聂冠卿看着曲珮疑惑的表情,没忍住,摸了一下曲珮的头。
手感挺好。
曲珮感受到聂冠卿的手掌落了下来,心里蓦地一紧,心跳加快了几秒。
“你别揉。”曲珮见自己又失了态,有些气急败坏。
聂冠卿“啧”了一声:“行行行,我不揉了,小小年纪脾气不要这么暴躁。”
曲珮木着脸,心跳已经恢复了正常。
你倒是把手拿开啊!
她怎么觉得聂冠卿的脸皮越来越厚了?
是她的错觉?
“快上课了,回去吧。”聂冠卿终于收回了手,笑道。
曲珮回到教室,看见同桌一脸八卦的表情。
余霞嘿嘿一笑:“你和刚刚那个学长是什么关系啊?老实交代。”
曲珮沉默了两秒:“他应该算是哥哥吧。”她不是很想说聂冠卿是曲弦的高中同学,这两者之间,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余霞“哦”了一声:“是吗?我感觉你们俩不像兄妹啊。”
曲珮沉默片刻,还是打算放弃辩解:“我哥哥的同学。”
“原来如此啊。你这哥哥的同学好帅啊,简直帅我一脸。是真的帅,可惜是我不能拥有的帅哥。”余霞叹息一声,“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你有没有吃窝边草的打算啊?”余霞笑的有些狡诈。
曲珮低下了头,一句话就给余霞打回去了:“学生阶段,最重要的是学习,不要想那么多七七八八的东西。”
余霞”嗞”了一下,这话怎么感觉这么耳熟呢?
过了半晌,她才想起来,这不就是班主任天天为了防止他们早恋挂在嘴边的口头禅么?
最后一节晚自习快结束了班主任才进来。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缓缓开口:“这周六周天会进行研学活动,时间两天,会在外面睡一个晚上,每个班仅限十个学生报名。觉得自己不怕耽误时间的均可报名。我放一张表放这里,这周五之前交到你们年级的学生会那边就行了。”
班上立马煮成了一锅沸水,因为他们班是初三的最后一个班,班上人不多,也就三十多个,大部分人对这个还是很感兴趣的。
班主任勾出一个笑容:“你们别高兴得太早,这是和高中部那边一起搞的一个活动,也是为了校刊做准备的,所以去的每个人都要写一篇感想上交,或者拍一张文学社认可的照片。”
她话锋一转:“而且你们回来差不多就要月考了,做好心理准备啊。”
曲珮本来不感兴趣,但听见“文学社”的时候,手中的笔刹住了车,然后抬起了头。
曲珮之前就和曲弦打听过聂冠卿参加了哪个社团,曲弦当时一脸无语。
曲珮听完之后便沉默了。
聂冠卿报名了六个社团的面试,因为面试时间两两相撞,所以他只去面试了三个社团——科协的生物部、文学社和学生会,三个都选上了。社团面试的时候可以当场报名,他去的社团现场报名女性化非常严重,原因就不言而喻了。
“曲珮,我有点小心动。”余霞靠近曲珮,一脸兴奋。
曲珮冷淡地“哦”了一声。
余霞面部狰狞:“你陪我一起。”
曲珮瞥了一眼余霞:“你想去就去呗。”
余霞幽怨地说:“你不爱我了。”
“都没……”曲珮还没说完就被余霞捂住嘴,曲珮盯着余霞看了几秒,看得余霞立马松手,然后曲珮笑得带着点冷漠:“你准备给我爬吧。”
最后曲珮还是被拉着去报名了。
班主任抬头看了两个人一下,然后把表给了她们两个,语气随意:“余霞,你也多向曲珮学习一下,你看看你的成绩,还净喜欢玩。”
曲珮余光看着余霞,感觉余霞的脸色有点不太好看,心里顿时就有点不舒服。
“余霞。”出了办公室曲珮喊了余霞的名字却不知道接下来说些什么。
余霞勉强笑了一下:“没事,不用太在意。”曲珮看着余霞的背影就是有点难受。
余霞每天的努力她都看在眼里,但有时候,努力是真的换不来平等的收获的。
在付出的时候就要看到这一点。
曲珮走出校门还在想这件事,心里总浮现出余霞那个勉强的笑容,有点烦躁。
她联想到的东西有点多。
付出不一定有收获的又不只是成绩,比如说青春有始无终的暗恋。
她看着地上的影子,慢吞吞向前走。
但还没走几步路,她的左肩就被拍了一下,她转身看向左边,发现没人,然后抬起了头。
聂冠卿站在她右边,那双细长的眼里盈着浅笑,路边暖黄的灯光照在他眼底,像是洒下了星辰点点。
曲珮真的觉得,人模狗样这个词配聂冠卿刚刚好,这么大了还学小朋友拍完左肩站到右边。
“啧,小朋友怎么不开心了?说出来让哥哥开心开心。”聂冠卿笑得散漫,言语都显得漫不经心。
曲珮知道聂冠卿在开玩笑,但还是炸了:“我不小了。”
你不就比我高了一个年级?
聂冠卿低着头,忍着笑意:“行,你不小了,现在是大朋友了。”
曲珮顿时面瘫,她发现和聂冠卿讲话她有点不知道怎么表达,常常想说的话说不出几句就被扼杀在摇篮里。
她还发现她和聂冠卿讲话的时候心里还有点忐忑,在想这话该讲不该讲,讲出来合不合适,聂冠卿听了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她最近是不是有点不正常?明明和曲弦说话该讲不该讲的她都不吝啬互损,到了聂冠卿这就不一样了。
她一下就又像打了霜的茄子一样,蔫了。
聂冠卿没想到这才一会,人就又焉了,思前想后,觉得应该不是自己的原因,但还是打算陪着曲珮走完这段回家的路。
这么晚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曲弦也真是放心,还是他自己比较靠谱,想到这里,聂冠卿轻轻弯唇。
皎洁的月光温柔地倾泻进人间,微风吹动流萤和桂花香,一盏盏小灯在路边的灌木丛里时隐时现,当风拂过灌木发出沙沙声,像极了一条热闹喧嚣街市。
曲珮回家都走这一路,但却很少能放慢脚步静下心欣赏路边的草木,今天她闻着路边馥郁的桂花花香,心格外平静,感觉回家的路也格外漫长。
她好似才发觉晚上的人间也是格外美好,也是她第一次想要这条路走不到尽头。
“你不用回去上课了吗?”走到屋子前驻足,曲珮抬起头看向聂冠卿。
聂冠卿轻笑着摇头,他吐字很慢也很清晰:“另一个男生网瘾犯了,想回家打游戏了,明天打算和老师说办完事已经下课了,我配合他一下。”
曲珮”哦”了一声,想上楼了,但又折了回来,到刚好能平视聂冠卿的地方看着他:“谢谢哥哥。”
聂冠卿眼角微挑,缓缓靠近曲珮,那双桃花眼里明晃晃的都是笑意,他弯下身:“这么客气啊?那你打算怎么谢啊?”
曲珮愣住了,她没想到聂冠卿会问她“怎么谢”,所以一下没答上来。
聂冠卿注意到了昏暗的楼梯口灯光下曲珮小小的还透着粉的耳垂和不可置信的神色,无声地笑了起来,揉揉她的发顶,笑道:“开个玩笑,你都叫哥哥了,哥哥怎么好让你一个人回家呢,早点睡,晚安。”说完就含笑走了。
曲珮看着他的背影缓缓被黑夜笼罩,心里顿时泛上说不出的滋味。
酸酸甜甜的,像是她喜欢的柠檬糖。
微风拂面,但她还是觉得燥得慌。
这一刻,她突然醒悟,她好像又有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聂冠卿走了的那几年里,曲珮回想起那些年和聂冠卿一起走过的夜路,那些繁星点点的夜晚弥漫的清风夹杂花香,想着走在阴影里的少女的腼腆无言,不由有些失语。
让人难过的,永远都不是当下,而是那些拥有的美好而虚无的回忆,那些不可复刻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