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没过多久的一个下午,曲珮又被商缘硬拉着去了学校的书屋。
路过图书馆的那条柏油路,曲珮微微抬起头。
图书馆旁的那一条银杏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发芽,扇形的叶片已经初见雏形,小小的叶片在暖黄的阳光下反射着光,看上去青翠欲滴。
图书馆周围的两棵艳丽的玫红色山茶也竞相开出了大朵大朵的红花,大片红花簇拥在灌木的枝头,看上去夺目耀眼。
这是曲珮第一次在青河遇见银杏伸芽,山茶花开,可惜想要一起等待春天过后花朵的人已经不在了。
曲珮在书屋里随便逛了逛,走到窗边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
她还记得那天的秋风,和他身上的石榴香味,那是灌满她整个秋天的记忆,炽热的温度现在依旧难以忘怀。
曲珮把目光从窗外的那一片清澈干净蓝天收回,随意扫着周边学校新进的书。
今年春天来得很迟,雨来得很晚,下得也很小,江城的空气湿润而不显得烦闷。
可曲珮就是无端觉得有些厌倦,直到一本校刊闯入她的眼帘。
深蓝色的封面上一个猫耳朵少年挎着一个小挎包,露出一个可爱圆滚滚的侧脸,他的背后是深邃的星空还有被他衣服褶皱刻显出来的风。
校刊上用白色的艺术大字写着青河,艺术大字的下面印着白色的小子——校刊第一期。
曲珮从那一叠书里抽出了一本,翻开就是目录,目录旁边有编辑,毫不意外的是,一大堆编辑里有聂冠卿的名字。
目录作品的后面也无一不标注着页码和投稿人信息,有的是匿名,有的信息却很详细。
曲珮在第一行的目录里的照片那一栏的作品后面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小桥流水——青河初三 曲珮。
那是她当时聂冠卿还没上桥的时候拍的,把她洗出来的照片上的聂冠卿去掉就是这张照片了。
曲珮又往后面翻了一页纸,再次看见了聂冠卿的名字。
聂冠卿的名字跟在云城专栏里的文章后面,文章的标题很简单——初到云城。
曲珮准确翻到了聂冠卿投稿的文章的那一面。
“初到云城,就被这里的文化气息吸引,这里的建筑都还保留着古时的模样,青砖碧瓦,绿树人家,生活里少了现代化的气息,却多了文化的韵味……”
这篇文章算得上是十分优美的,语言也很独特,带着聂冠卿的风格。不过配的照片不是曲珮拍的,是曲珮认识的初中隔壁班同学。
曲珮没细看,拿起书就去了前台老班那里。
前台的老班是个和蔼的老老师了,她看着曲珮手里的校刊笑了起来,牵动了眼角的鱼尾纹:“小姑娘怎么这么快就看见校刊了呀?本来去年就应该出版的,但是约好的工厂临时资金链又出了问题,就耽搁下来了,所以拖到今年了。小姑娘自己有没有投稿啊?要是投了稿的话是可以在我这里登记免费拿一本的哦。”
曲珮微微勾起一点笑:“投稿了,老师,麻烦问一下,我朋友转走了,但是他也投稿了,我能不能帮他领?”
老师愣了一下,有点难为情:“这个嘛,本来说是之前尽快出这本校刊,因为里面有些投稿的当时人都快毕业了,所以现在很多人其实都联系不到了。小姑娘你说的朋友是哪位?我看看我知道不。”
曲珮翻开了目录,指向编辑名单:“是他。”
老师笑了起来:“他啊,我知道他,校刊的编辑我也参与了,我还是文学社的负责老师。我现在都还记得上个学期有段时间天天来图书馆呆着,我当时问他为什么都来这么早回那么晚,他还和我说他在制造偶遇,看对方来不来呢。你认识他啊,这么巧呢。”
曲珮微微愣了愣,她想起了上个学期有几次在图书馆都碰到过聂冠卿,她以为都是偶然。
她印象最深的是在一次秋天,当时已经是暮秋了。
那天秋风夹杂着落叶穿堂而过,风翻动了她面前的书页,发出哗哗声,一片微黄的银杏叶落在了曲珮的书页间。
曲珮愣神了一瞬间,心里漫上了一股酸酸涩涩的味道。
原来已经是晚秋了,又是一年丰收喜悦的季节,宣告着漫山金黄和火红的季节。
图书馆靠着南门的路上种着一排银杏,每年秋天金黄的银杏叶被大风吹落就像下了一场金黄色的大雨,铺盖了途径南门的整条路。
也会有银杏叶格外调皮,穿过窗户,飘进图书馆靠窗的书桌上。
曲珮就在这个美好温暖的季节的时候在图书馆碰见了聂冠卿。
那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阳光温暖悠长。
聂冠卿指间夹着一片金黄的银杏叶站在她旁边,对着窗户,眉眼弥漫笑意:“写作业这么认真啊?”说着,他俯下身,将手里的银杏叶夹在了曲珮的书里。
曲珮抬起头,用眼神无声地询问他怎么在这里。
聂冠卿微微偏头将窗外洒进的阳光映入眼底,在他浅色的眼眸里化开一片光亮:“我当然是来这写作业的,我就坐你对面一直看你你都没发现我,写什么作业?这么认真。”他的表情戏谑而温暖,就像暮秋温和的阳光下金黄的银杏。
曲珮以为像聂冠卿和曲弦这种理科男最多出教室打打球,其他时间都坐在教室里埋头苦干,来图书馆的时间应该很少才对。
她侧过眼,看见聂冠卿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装下了整个秋天的阳光。
那一刻,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拨动,整个算是苦闷的高中生活的部分都被面前的人给照亮了,不留余地。
“你喜欢来图书馆吗?”聂冠卿在对桌随手在试卷上的选项的填空上勾了个C,然后转了下笔,看似漫不经心地问。
图书馆时不时还有人的耳语和讨论题目的声音,聂冠卿的声音被压低后清晰传进曲珮耳朵里。
曲珮很少明显地表达喜好,但聂冠卿都问了,于是给了肯定的答案:“嗯,图书馆很安静。”最近这段时间,她班上都快成棋牌室了,扑克都能凑好几桌。
聂冠卿随意笑了起来:“你们班很吵?都让小乌龟这么嫌弃了?”
后面几次曲珮因为乱七八糟的班上老师要求的一些事,都没去过图书馆了,再去图书馆已经是几周之后了。
那个时候秋天都已经半只脚迈进了冬天。
她坐在了之前坐着的位置,抬眼却见男生的笑容干净晃眼。
曲珮愕然地回神,看着聂冠卿在自己面前落座。
聂冠卿拖着尾音的调子问:“这么巧啊,小乌龟,你朋友怎么都没陪你一起来?那我们俩就凑一桌吧?”
明明语气明摆着是个疑问句,却早就帮对方确定好了答案。
聂冠卿像是不经意问道:“你最近是不是都不怎么来图书馆?”
曲珮虽然有点疑惑,但是还是答了:“最近班上有活动,我都有事。”
聂冠卿笑着,看不出情绪,只是平淡“哦”了声:“这样啊,那你后面几天来不来啊?”
曲珮抓笔的手顿了顿:“嗯。”
聂冠卿点头,手肘靠在背后的椅背上,朝着曲珮笑:“那我都来陪陪你咯,要不然你一个人多无聊啊。”
过去的那些好像还依旧历历在目。
从老师的话里回过神,曲珮的心情有点复杂,原来不是巧合吗?应该不是她自己自作多情吧。
制造巧合?说的是为了等她一起吗?
老师接着开口了:“哎呀,我说这孩子这个学期文学社开会怎么老是不来,原来是转校了,哎呀,我都不知道,这孩子真是的……”
曲珮能从老师的语气里听出一丝丝埋怨和怀念,聂冠卿能给老师留下这么深刻的映象,果然这个,不管到哪里了都很讨喜欢呢。
“那,老师,我能拿两本吗?”曲珮问。
老师眉开眼笑,眼角的笑容像朵盛开的花:“行行,你能帮我寄给他我还要感谢你呢。要不是这孩子帮我跑了好久,和工厂那边联系了好一会才让工厂那边答应重新开工,这校刊不知道还要什么时候出呢。而且他还把价格在原来的价格上还要压了压,这孩子,将来一定会是有出息的啊……”
曲珮能想象出来聂冠卿为这件事奔波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老师绘声绘色的描述有些好笑,嘴角不由自主弯了起来。
老师显然也是有点八卦之心的,她弯着眼看着曲珮的表情笑道:“聂冠卿和你是什么关系啊?老师有点想知道哦。”
曲珮有点心虚,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天有点热了。
她礼貌地回道:“老师,我们只是邻居。”
老师“哦”了一声,笑容越发明显了,声音也越发温柔了:“小姑娘长得这么好看还惦念着他,这小子能和你做邻居也是他的福气,你还记得给他带一本校刊回忆一下高中也是难得。”
老师拉着曲珮聊天,随意接过后面站着的人手里的书用扫描仪扫了一下书后面的条形码,嘴里还在不停念叨:“哎呀,你是不知道,我刚认识这小子的时候是在文学社最后面试的那天,那小子可厉害了,拿起我的电脑啪啪啦啦,可会用电脑了,我二话不说就让他进了。这本校刊的主要编辑也就他和其他几个人,他可是很用心的……”
曲珮很认真地站在一旁倾听。这位老师虽然年纪大了,但还是很能聊的,从刚认识聂冠卿开始,一直扯到了在文学社发生的关于聂冠卿的趣闻。
老师喝了口保温杯里的养生茶,接着说:“聂冠卿这小子情商挺高的,就在感情方面一窍不通,当时他还在的时候,我们文学社开会,里面的小姑娘老是把眼睛放在他身上,他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和那些女生该玩笑的时候还是开玩笑,感觉完全体会不到别人表情的含义……”
曲珮看了眼窗外,看见了一对喜鹊站在枝头,互相朝着对方,叽叽喳喳地叫。
对啊。
要不然可能少女的小心思就藏不住了,但凡换个人在感情方面情商高点,哪怕是换成情商低到地里的曲弦,估计都能看出来。
但,她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不管是优点还好,缺点也罢,所有的特点都构成了聂冠卿这个人。
“哎呀,都这么晚了,我们怎么聊这么久了。你赶快去吃饭吧,等下食堂都没什么好菜了。哎呀,人老了,都注意不到时间了。你也不提醒我一声。”老师看了眼面前电脑上的时间,有点懊恼,表情看上去很可爱,颇有点老顽童的淘气。
曲珮感觉其实她和老师没说很多和聂冠卿相关的,但时间就是过得很快,从一睁一闭眼间溜走了。
不远处商缘还在挑书,而她选择困难症又犯了,一副苦恼得不得了的样子,把书拿出来又插回去,几本书摊在手里犹豫着,偶尔抬眼看见那边还在聊天的曲珮,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暗暗勾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