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盼记 第3章 雨盼初见周泽熙

梁雨盼往外一瞧，却不是刘伯伯所描述的国子学学生的形象。此人面如冠玉，一身白衣，虽然比较素雅，但气质不凡。

“请问，您是谁，有什么事吗？”梁雨盼问。

此人许久都不回答，只是注视着她，梁雨盼在他如炬的目光下，红了脸，低下了头。

就在她低下头的瞬间，那人竟轻盈地飞身越过门，进来了。

梁雨盼傻眼，“公子，你不可以擅自进来的。”雨盼一个快步赶在那人前面拦住，可那人身手太矫健了，雨盼根本阻挠不了他，索性一把抱住他的腰。

“放手。”

“不放！”雨盼火了，不管这人有多英俊，如此闯进来，能是什么好人？

那人看了她半刻，笑了，雨盼刚沉溺在他的笑容里时，谁知那人凌空飞起，吓得雨盼哇哇大叫。

梁礼盼则在底下急着，他仰头喊话道：“兄台，这是我姐姐，她不是太学的学生，因为守卫去了茅房，所以我们暂时帮忙看管着，请您不要为难，她胆子小，怕高......”

那人看了看惊魂未定，脸色苍白的雨盼，终于放了手，对梁礼盼说：“我是周泽熙，请转告陆祭酒。”

梁礼盼闻言，眼睛一亮，原来他就是传说中那个周泽熙。

他躬身作揖行礼，“我是梁礼盼，请照看一下家姐，我很快回来。”

周泽熙点点头，梁礼盼便转身跑走了，留下惊魂未定的梁雨盼与面无表情的周泽熙。

梁礼盼一路小跑，很快就看到陆祭酒与一群国子学的学生还有一位年纪稍长的夫子在一起谈笑风生，梁礼盼连忙上前行礼：“陆祭酒，学生有事禀告。”

“呵呵呵是礼盼啊，来，我来介绍，这位是国子学的徐教令，徐教令，这是我的学生梁礼盼。”

梁礼盼连忙向徐教令行礼，徐教令打量了梁礼盼一轮，笑着说：“太学学子非凡。”

陆祭酒笑着摇了摇头，“国子学气度更甚。”

梁礼盼看了一眼国子学的学生们，其实总体来看国子学在文韬上比太学更好，学生也更气派些，都是拥有良好的家世。不过梁礼盼目前也没有想太多，他对陆祭酒说：“老师，学生有事禀告。”

陆祭酒点了点头，跟梁礼盼走到一边，“什么事？”

“有人在后门，说他是周泽熙，学生不确定，所以请老师过去一趟。”

陆祭酒闻言，立刻对徐教令说：“刚好，让我们一起去迎接光王世子吧。”

正当梁礼盼协同陆祭酒和国子学的人一起走过去的时候，梁雨盼则从惊魂中醒来，她立刻又抱住周泽熙：“你别跑，我不会放你走的，我答应了刘伯伯，我要守好这个门，除了国子学的学生，其他人一概不许进来！”

“我已经进来了。”

“那请你立刻出去！”梁雨盼严肃地说。

看着她气呼呼的脸，一向严肃自律的周泽熙不知为何此时竟生起捉弄之意，他漫不经心地调侃道：“我从未被一个姑娘如此当众拥抱过，这感觉不错。”

梁雨盼一下子脸更红了，不过她没有松手：“我知道你的计谋，对于你这种人，我就不应该有什么性别之分，你还套着厚马甲呢，我们根本就没有接触到，而且你别费心了，我是不会放手的，谁知道你进太学要干嘛，说不定你是小偷......”

“住手！”此时前来的陆祭酒看着贵人被缠着，连忙加快脚步，他走到周泽熙跟前立刻弯腰行礼：“下官见过光王世子。”

雨盼一下子傻了，周泽熙笑了笑，对她说：“你不认识我，你总认识陆祭酒吧？”

“我不认识......”

陆祭酒脸色可太难看了，“你到底是谁，你不是我们太学的学生，赶紧放开世子，然后出去！”

而此时梁礼盼也对雨盼说：“姐姐，快放手！”

梁雨盼闻言，立刻松了手。梁礼盼对陆祭酒说：“老师，这是家姐梁雨盼，她在等我，刚好刘伯不舒服，她就帮忙看着门，因为刘伯交代过，除了国子......”

“行了行了，别说了，你呀，赶紧带她出去！”

“是......”

陆祭酒立刻请了周泽熙：“世子，这边请。”

“走吧，姐姐。”梁礼盼立刻带了梁雨盼离开太学。

“真是，有身份了不起呀，一点规矩也不守。”路上，梁雨盼还不停地对弟弟吐槽周泽熙，“你看看，如果他一开始就说出自己的名字，然后你去告诉一下祭酒，这不就好了吗？真是......”

“算了吧姐姐，这人的脾性，就是如此，虽然他很古怪，但是是一个很有才能的人。”提起周泽熙，梁礼盼语气中的赞赏掩盖不住，雨盼也禁不住好奇起来：“怎么说？”

“他是光王唯一的孩子，一向十分低调，他之前化名许知远在太学读书，期间每年的考核都是第一，他15岁参加殿试，是当年的状元，而且是文武状元。”

“文武状元？”梁雨盼惊讶，“竟然如此！可是不能同时文试与武试，不是吗？”

梁礼盼摇了摇头，“现在是，当年可不是，没有限制。不过就是因为他成为了双科状元，而且他是光王嫡子的身份曝光后，引起朝野不满，所以光王主动请求陛下，将武状元的头衔给了当时的第二名。”

“这么厉害！”这下雨盼也感到惊讶了。

“嗯，据说，他自己想让出文状元的头衔，当武状元，可陛下不愿意，但后来他还是辗转从翰林院去军队做了参谋，五年前与北齐的一战，就是他亲自带兵，那一战，为我朝赢得了久违的胜利。”

“我朝重文轻武，即使国家富裕无比，但长此下去，外患今后必定更甚。”雨盼说道。突然她问道：“那国子学的学生为什么都跑过来了呢？”

“之前不是大雨吗？他们的教舍都毁了，朝廷的款还没拨下来，而且太学够大，所以他们暂时过来，等两个月左右，他们的教舍修好了，再回国子学。”

雨盼点点头，“国子学......”还没等雨盼说完，便看到前来寻他们的张慧。

梁礼盼立刻往前，“娘亲。”

“雨儿，礼儿，你们这是怎么了，今日怎么这么晚，天都黑了。”

“娘亲。”雨盼立刻上前，十三年过去了，多年的操劳，张慧的鬓边已有些白发。看着眼前一双儿女，不管有多劳累，她都会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牵了儿女，即使如今一双儿女都比自己高了，但张慧还是习惯了如同以前他们还小的时候一般，牵着他们。

“走，舅舅他们已经等你们很久了。”

雨盼舅舅名为陆子运，本身是张慧的亲表兄，但陆家早年生了变故，张员外心善，将他收养，与张慧一同长大，感情比亲兄妹还要亲呢。

张慧嫁予梁栋材前，陆子运便娶妻李氏，二人长子张善恩与梁礼盼同岁，为感恩姨夫的养育之恩，陆子运夫妻将长子取名为张善恩，次子名陆念恩。

张慧带着一双儿女离开梁家后，本想隐性埋名独自养大一双儿女，但是陆子运夫妇一直寻找母子三人，张慧离开陆家两年后，陆子运夫妇终于辗转找到张慧，并说服张慧一起生活。

张慧适时带着儿女在一大户人家处做帮工，虽然辛苦，但是遇上的都是好人，很喜欢她的一双儿女，张慧忙时也愿意帮忙照看，出于梁家人认为张慧与陆子运通奸，张慧为避嫌，原想拒绝夫妇俩的请求，但是李氏却偷偷在别镇置宅，夫妇二人在张慧跟前痛哭，认为如果不能照顾好张慧，便无颜面对死去的张父。

张慧见状，便答应了，从此张慧母子三人与陆子运一家四口便去了别镇干起了小买卖，生活终于平静且充实。

梁雨盼与母弟回到家时，陆子运一家已经在饭桌前等着了。李氏极其疼爱雨盼礼盼姐弟，梁礼盼每十日才能回一次家，每次回家，当天饭桌上全部都会是梁礼盼喜欢的菜。

“来，礼儿，这是你最爱的蜜汁叉烧，还有这个，鱼香茄子，红烧肉，来来来，多吃一点。”经不住李氏不停地夹菜，梁礼盼连忙捂住饭碗，“够了舅妈，你看我的碗都变成小山了。”

“什么话，你看你，都瘦了，你要多吃，才有精力读书，今秋就要殿试了，你呀一定要吃饱，切不可废枕忘餐的......”

“知道了舅母，我每顿都有吃饱的。”

“嫂子，你快坐下吧，他又不是没手，哪里需要你这么伺候他！”张慧将李氏摁回桌上，雨盼立刻给她夹了好些菜，“是啊舅妈，你快吃。”

“雨儿乖”李氏看着雨盼心中不禁欣喜，突然她眼睛一转，对身旁的张善恩说：“善恩，快给表姐夹菜呀！”

本来正吃饭吃得出神的张善恩被母亲这么一推，突然回过神来，“哦，好，表姐吃菜。”

夹了一些小白菜放到雨盼的碗里，李氏简直要被儿子气死了，这个木头！

“谢谢，我自己来就好。”雨盼觉得自己这个表弟真的是太可爱了。她伸手，想去夹一块最大的糖醋肉给他，糖醋肉是张善恩最爱的菜，可没想到张善恩的筷子也同时伸向那块肉。

张善恩愣了，立刻收回筷子，雨盼夹了放到他的碗里，“来，表弟。”

张善恩接过，“谢谢。”

李氏此时便生气了，她低声责备张善恩：“你是男孩子，怎么不让给表姐呢？”

张善恩这时觉得有点烦，又不知道说什么好，筷子夹着的糖醋肉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雨盼连忙说：“不不不，我不要，我就是夹给表弟的，舅母你也知道，我不爱吃糖醋肉的。”可李氏显然没有相信雨盼，她看着张善恩叹气，“这个木头脑袋！怎么就不知道体贴女孩子呢！”

雨盼知道李氏的意思，这些年她隐约感觉到家里的大人们想撮合她与张善恩，因为雨盼年纪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但是却父不详，不好说亲，所以舅舅舅母便想让她当儿媳妇。

可是雨盼没有这样的想法，而张善恩还小，他更不懂男女之情，雨盼觉得，她终究要找个机会跟家里的大人们说清楚。

“表弟还小嘛，对了，我今天早上到菜市场预定了一条甲鱼，明日啊，我做舅舅最喜欢的红烧甲鱼！”

陆子运笑得开心，“雨儿真乖，你做的甲鱼味道是最好不过了，就连你舅母呀，也做不出这鲜美的味道。”

“可不是吗，偏偏这丫头呢，吝啬地很，就不肯告诉我什么秘方，看来啊，你要做一辈子的甲鱼给你舅舅吃了！”李氏有目的地打趣道。

雨盼没有想到机会就这么轻易地来了，她爽快地说：“没问题呀！舅舅以后娶了儿媳妇，我呀，就把这食谱一五一十地告诉表弟妇，让您一辈子都可以吃到这味道！”

雨盼此话一出，在场的三个长辈都冻结了笑容，一下子，都没声了。

“来，大家都吃吧，趁热吃。”陆舅舅先打破沉默，但是再也回不去热烈的气氛了。

吃完饭，果然张慧叫了女儿到房里“谈心。”

“雨儿，你，觉得善恩表弟如何？”

“娘亲，善恩表弟很好，但是，他不能成为我的丈夫。”雨盼给母亲倒了一杯茶，然后直接说了。

“为什么？！”张慧一听，可激动了，“善恩表弟为人老实，勤奋，与你一定是良配呀！”

雨盼摇了摇头，“母亲，善恩表弟个性善良温驯有礼，他于任何女孩子而言，都是良配，可是女儿，却并不是他的良配。母亲，这些年，舅舅舅妈为了报答外公的养育之恩，帮我们已经够多了，你有没有想过，你跟舅母就这么决定了，舅妈有问过善恩表弟的意愿吗？”

“这......”张慧犹豫了，“可是，善恩一直孝顺，只要是你舅母决定的，他一定不会反对的。”

“他不会反对，你们就不用尊重他的意思了吗？母亲，礼盼与善恩同岁，这么多年来，舅母是怎么对待女儿与礼盼，又是怎么对待善恩的，你难道不是看在眼里的吗？善恩虽说比我和礼盼都要小，但是一直以来，舅母却有意无意地让他把属于他的东西让给我们。舅舅与舅母这样做，是为了报答外公，可是，我们就这么理所当然地受了吗？”雨盼道。

张慧脸色发白，雨盼继续说道：“母亲，我们不能这么自私，善恩表弟他是一个人，他有权去娶他想娶的人，我们不能仗着他性格善良温驯，就欺负他呀！”

张慧被女儿说的脸色都白了，“我......我没有想过要欺负他呀，而且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愿意呢？你舅母说了......”

“母亲！”梁雨盼连忙打断张慧：“我问你，当年外公让你嫁人的时候，你爱他吗？”

“你!”这明显戳到张慧的痛处，她不太想面对：“这么久的事情，我忘了，而且，你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不想再提。”

“你不说，我帮你说。”梁雨盼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握在手中。“当年你16岁，你没有见过他，你对男女之情，从来都没有了解过，只是外公让你嫁，你就嫁了。你根本就不爱他，所以当时他把外室迎进来，你根本就不是很在意，只是你没想到自己引狼入室罢了。”

“你当年已经十六岁了，你尚且不懂，何况才刚满十五岁的善恩表弟？母亲，舅舅与舅母被报恩之心蒙蔽了眼，糊涂了，你经历过的，你怎么也能这么糊涂？善恩表弟是你从小看到大的，你难道不会想他幸福吗？”

女儿的责备字字诛心，张慧的身心都在发抖，她不得不承认，在这件事上，是她自私了。

“我......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雨盼看着母亲这个样子，知道自己话说得太重了，她连忙握住张慧的手：“母亲，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但是每个人都有各人的命运与缘法，我们只要过好自己的生活，无愧于心就好了，还有您也跟舅妈说一下，不要再委屈善恩表弟了，他可不欠我们的，舅舅与舅母也无权拿他当做报恩的工具，好吗？”

雨盼第二日就起了个大早，去菜市场采购弄了一大桌：有红烧甲鱼，清蒸桂花鱼，姜葱白切鸡，卤猪蹄，清炒杂菇，还用醋拌了一些清爽的瓜，一整桌菜足足折腾了雨盼一个早上。

可是开饭的时候，一家人却都坐着，没有被美食感染的欢乐。

“来，舅舅爱吃的甲鱼，舅妈爱吃的桂花鱼，还有娘，你最近伤感未愈，不能吃太重口味，这味清炒杂菇最合适你。善恩表弟与念恩表弟爱吃的猪蹄，弟弟也爱吃桂花鱼，来，大家趁热吃！”

因为大人们都不起筷，小的更不敢了。气氛有点尴尬，雨盼看向舅舅，希望他做些什么。

陆舅舅虽然很想雨盼做自己的儿媳妇，但是他觉得她的想法也是对的，善恩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他竟有意无意地把他当成报恩的工具。他们夫妻并不是生气雨盼的坦白，而是，突然间，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的儿子了。

“来，大家都吃吧，雨盼一大早起来做的，大家要赏脸吃光。”

终于，在陆舅舅的动员下，大家开吃了。雨盼觉得昨天晚上已经够直白了，所以她不会再说这个话题，而且她相信几位长辈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他们自己会处理好。

“礼儿，我刚还留了些卤猪蹄，待会上学，我们从后门进，送些猪蹄给刘伯伯，这次没有糯米，他总不会再拉肚子了。”无缘无故使一位老人家遭受这样的痛苦，雨盼也觉得不好意思。

“好啊。可姐姐，万一他这次又过敏怎么办？”

“不会吧，哪有人对猪过敏的？不管了，这次如果他在拉的话，我可不想再去茅房找他了，那味道，简直了......”

“噗！”陆念恩年纪还小，听到这些屎尿屁的最为搞怪，“哈哈哈哈，表姐坏，娘亲说，吃饭的时候不可说这些的！”

“哎呀念念，你就原谅表姐吧，你是没闻过，那味道真是......还有他放的屁有多大声你知道吗，蹦！好像爆炸了！”

“噗！”这下不止陆念恩，所有人都笑成一堆。

在笑声中，尴尬的气氛排开了，重拾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