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砚,我不想伤害你。”赵则笙缓缓垂下头,靠在江砚的肩膀上,低低的呜咽声依稀传入江砚的耳中,他能真切地感觉到,此刻的赵则笙全身发抖,似在崩溃的边缘。
不怪赵则笙的心底这么抑郁难遏,在当今的大环境下,普通人尚且难有勇气大声宣告,更何况赵家名声在外,赵则笙又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将来继承家业自不用说,来日掌家,洽谈生意,是会登上新闻网页的人物。
江砚凝眉,无数个念头闪现而过,他不能因为赵则笙是自己的朋友,不能因为动了些许的恻隐之心,就安慰赵则笙,或是开解赵则笙,他现下唯一要做的,是彻底让赵则笙对自己死心。
“赵则笙,及时掉头,我们还可以做朋友。”江砚仍然保持着偏头的姿势,他实在无法面对面地和赵则笙说出这些话,若说前几天他猜测出了赵则笙的心意,可今天由赵则笙自己亲口说出来,却是另一回事,他本想着,如果赵则笙不越雷池一步,那么他就会当作对此事毫不知情,他们依旧是最好的朋友。
可是,赵则笙逾越了。
“我不想做你的朋友,我想.....”赵则笙听见江砚的话,喃喃出声,一点一点地朝着江砚的脖颈处凑近,“做你的男朋友。”
江砚猛地发力,使出了近乎全身的力气,用力推开了赵则笙,他压下将要喷薄而出的怒意,却仍止不住胸口的起伏:“赵则笙,感情需要互相钟意才能水到渠成,你听着,我有喜欢的人了,但不是你,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
赵则笙只以为听错了,竟然愣了数秒,眸中那点火星遽然消散,只剩无尽的诧然:“你说什么?”
“你骗我!!!”赵则笙的双眼泛红,渐渐升起一层湿润的薄雾,难以置信地喊叫了一声。
若说喜欢,他对X的感情算得上是喜欢吗?
而且,X同样也是男生!
江砚现在只觉自己的胸腔隐隐燃起了一股压抑许久的燥火,烧得他烦闷至极,快要没了理智。
刚才一急之下,他居然脱口而出了这样的话,还是说其实在自己的内心深处,的的确确喜欢上了X?只是这样的情意太过模糊,是知己,又像暧昧,亦是他从不曾直面自己的这颗心。
江砚顿觉头痛欲裂,原来他和赵则笙竟是一样的。
“是谁?”赵则笙几近嘶哑地质问,“什么时候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江砚一手撑着书桌,纤长如玉的手指,指节分明凸起,泛着青白,他极力隐忍,极力克制:“是谁都和你没关系。”
赵则笙紧皱眉头,面颊划过一滴泪,咬牙切齿道:“我说,什么时候的事?”
“三年前。”江砚再没了支撑的力气,顺着书桌边沿跌坐在了地上。
赵则笙的眉心几乎要拧成绳结,错愕、惊诧、失望......一切复杂的情绪糅合于他的眼中,赵则笙怔怔地凝视着江砚的脸,似乎还在回想刚刚的那三个字,那个令人绝望的回答。
“江砚,”赵则笙走近,蹲下身,半跪在心上人的面前,赵则笙直直盯着江砚,不愿放过江砚脸上任何一个细致的表情变化,“那我和你这六年呢?你和她只有三年而已,你为什么就不愿意看看一直在你身边的我呢?”
而下一瞬,赵则笙带着细碎的哭腔,撕心裂肺的叱问声乍响于江砚的耳畔:“我和你六年的感情,都比不上你和她三年吗?!”
“赵则笙,我和你之间,自认是友情,”江砚抬眸直视赵则笙,却在瞧见赵则笙脸上的泪滴时,不由得眼睫微颤,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料到赵则笙会如此用情至深,可是,他必须拒绝,“我从来没有对你表露过其他任一一种的感情,和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你可以发表一切好的,或是不好的言论,但你无权干涉我的自由。”
“但是我只要你的,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垂涎就好,你和她分手,好不好?我求求你,你和她分手,”赵则笙双手捂着头,仿佛正经历着现实与梦幻的双重交替,语气里的痛苦叫人无法忽视,突然,赵则笙抬起头,满面泪涕,话语也变得犀利起来,“你和她到哪一步了?亲了?还是......”
“你这个人,这张脸,这具身体,让我无数次夜不能寐,”赵则笙疯狂了一般,猛然伸手扣住江砚的臂膊,“我不介意你和别人在一起了,也不介意你们有没有......你不喜欢我,心里没我,都没关系,但你的人,我一定要得到!”
江砚被赵则笙箍得生疼,渐渐没了耐心:“赵则笙,你是不是疯了!”
赵则笙常年健身,体魄强悍,江砚实在很难挣脱开来。
“是啊,我是疯了,不然我怎么会喜欢你喜欢了这么久,六年了都不敢对你表明心意,你要不试试看,看我真正疯起来,是什么样?”赵则笙冷冷一笑,双眸已是失控的猩红,说罢,就欲低头吻上江砚的唇。
江砚立即别开脸,面色苍白地喘息道:“滚......滚开。”
“我偏不,”赵则笙扳正江砚的下颌,在瞥见他脸色的一瞬,却忽然慌了神,“你怎么了?”
江砚闭着眼,双唇失了血色,连同一张脸皆透出虚弱的惨白,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赵则笙到底念着与江砚的情谊,并没有继续适才的行为,反而紧张地询问:“江砚,你怎么了?说话啊!”
堆放碎料的废弃仓库没有窗户,关了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陈年积攒的废料还没来得及清理,厚厚的灰尘随着大门的开合,扬撒四散,江砚蹲在一处勉强能落脚的墙根之下,两条手臂圈着膝盖,头快要弯到双腿中间去。
小小的江砚将脸伏在膝上,循着往常的记忆,望向大门的大概位置,两扇铁门之中的缝隙无比贴合,根本透不进一丝一缕的光亮。
沉闷漆黑的空间里渐渐传来颤抖的啜泣声,江砚浑身打着哆嗦,黑暗挟来的恐惧令他无所适从,却不得不顺从接受。
五次了,已经第五次了,为什么妈妈还没有消气?
为什么还要把他锁在这里?
为什么?
为什么妈妈要这样对他?
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事,惹妈妈不高兴了,还是因为爸爸的事,妈妈才会这样的?
到底是什么?
到底为什么?
到底......
“爸爸,你回来好不好......”江砚擤擤鼻涕,断断续续地呜咽,吐出的字甚至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回来好不好,爸爸,妈妈......”
稚嫩的口气,似是呢喃,似在恳求。
铁制的门闩被人在外头拉开,江砚听到声响,当即埋头缩进腿间。
“砚砚,起来,到妈妈这来。”
江砚缓慢地抬起头,强烈的光线乍然迎面照来,他被迫眯起眼睛,想要以此忍住白光眩目的刺痛感。
沈若妍满意地笑了,朝江砚伸出双手,温柔地说:“砚砚,来,过来。”
干涸的泪痕清晰可见地挂在江砚巴掌大的小脸上,他出神地,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双手,好似这一幕,他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江砚的嘴角终于牵起一个向上的弧度,他小跑着,欣喜地冲向沈若妍的怀抱。
在此一瞬,沈若妍却霎时换了脸色,冷漠得使人心惊,江砚毫不设防,也根本来不及反应——
“啪!”
小人儿被扇倒在地,嗡嗡的嘶鸣声在刹那间,不绝地回旋于他的耳边。
他木愣愣地看着满地的灰尘飞扬,就那样趴在地上,犹如被主人遗弃的玩偶娃娃。
江砚双目空滞,直到左脸递来火辣辣的痛觉,他才意识到在心底的最深处,某样珍贵的东西被人猝然抽走。
他很想,太想,非常地想夺回来,但包裹它的那层坚硬的外壳已是残损斑驳,脆弱的内里就这样不堪一击地,以鲜血淋漓的方式碎烂满地。
他不再抱有丝毫的期望,就在刚才,他终于明白,那个爱他的妈妈已经永远“离开”了他。
“砚砚,告诉妈妈,你疼不疼?”沈若妍半蹲着身子,水葱般的纤纤玉指轻轻划过江砚的左脸,语调柔和,眼里却发出憎恶的寒光。
江砚耷拉着沾满灰尘碎屑的小脑袋,大大的眼睛落下一滴又一滴晶莹的豆大的泪珠,和着脸上的灰屑,染上再也擦洗不去的浑浊。
“说话!”沈若妍怒极了,面目狰狞地抓起江砚两条细弱的小胳膊,逼着江砚正视向她,沈若妍攒足手劲,开始收拢手掌,手背的筋脉毕露,她全然丧失了理智,几近癫狂地吼,“我就不该生你!”
年仅九岁的江砚不懂,他天真地认为,只要他听妈妈的话,妈妈就一定会像以前那样,拥抱他,亲吻他,爱他。
没想到,他终是错了。
“为什么,为什么......”
江砚双唇启合,鼻翼翕张,痛苦的回忆若台风来临时的骇浪,汹涌翻滚,倾泻而出,打垮掉封存记忆的最后一道防线。
今日一更奉上呀,呜呜呜,江砚的童年插叙也太可怜了,后续会说明缘由的哦,希望在看的宝宝可以点个收藏和评论呀,谢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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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