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洛守成家我已经去看过了,铺子里并没有看出什么,他去邻市收货会不会只是个巧合。”一间简单中式风格的书房里,喻行端坐在茶桌一边,对面一个头发全白的男人,乍看起来竟像是已近古稀之年,正是庆大考古学专业教授,喻行的研究生导师李平南,业界很受尊敬的泰斗级人物。其实李平南今年不过五十出头,据说他的头发是三十多岁时就白掉的,有人说是年轻时生了大病,也有人说是他妻子早逝悲痛过度,众说纷纭,这事怕是只有李平南自己清楚了。
“不会,恐怕是有更厉害东西帮他挡了灾,救了他一命。”李平南缓缓合上手中一看就有些年头的笔记本,回答的很是笃定。
“老师为何——这么肯定?”
“要证实这个并不难,等他醒了,我自有办法验证。”他整个人倚靠在圈椅中,双手搭在扶手上,右手四指微屈,指尖一下一下的敲击着实木扶手。 “那我再去看看,还有没有哪里疏漏的。”喻行目光落在他粗粝的指尖,似是考量他的话,神情却是毫无波澜,片刻后起身离开。
李平南与喻行的父亲喻晚宁曾是同事,两人一起发-掘过几次古墓,也算是有些交情的,后来在发-掘一处古墓时出了意外,也是他们的最后一次共事,那之后喻晚宁便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喻行会学考古专业也是为了查清当年的事,想要找到父亲的下落,而李平南是当年最直接的参与者也是那场意外的唯一幸存者!二十年过去了,他并没有查到更多有价值的线索,李平南对他显然是有所隐瞒的,他已经不再那么执着的认为父亲还活着了,但他也不能让父亲消失的这么不明不白。洛守成出事,李平南如此肯定和那东西有关,喻行觉得这或许会是一个契机,一个让他真正找到线索,查清当年真相的契机。
从李平南家出来,喻行径直上了自己的车,一辆红色奥迪a5,他毫无包袱的坐上驾驶座,一骑绝尘,背影依旧潇洒干净。一圈姑娘们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填充此时此刻的小心脏,这帅哥......长得一脸禁欲,操作却骚的明晃晃!其实真不是喻行想骚,当初买车时,这辆红色奥迪正好样品车处理,比新车便宜了一万多,当时就付了全款办了手续开走了,倒不是他缺钱,纯粹是不讲究。喻晚宁失踪时喻行只有六岁,他妈岑晓是一家国企高管,事业型女强人,平时压根没空照顾他,他是跟着爷爷长大的,喻行也是个省事儿的,成绩上从没让家人费过神,操蛋的叛逆期他直接跳过了。大二时候跟同学参加活动,偶然间捡了一次漏,自此一发不可收拾,凭他十多年有心钻研历史古玩的经验和毒辣的眼光,这几年已经让他小有积蓄了。他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肘架在车窗上,牙齿轻轻咬住食指关节,喻行有个习惯,想问题的时候爱咬手指,不固定咬哪一根。这动作,还曾为他圈了一大-波迷妹,引来追求者无数,争着要睡了他,可惜喻行无奈的发现自己似乎好像对女人——不感兴趣。为了确认自己的取向,喻行特地尝试过交女朋友,不过没半个月堂堂庆大男神就被分手了,妹子还语重心长的劝诫周边姑娘:‘喻帅哥只可远观,用来谈恋爱的话,可能就不需要考虑养老问题了’。喻行没所谓,只觉得现在的女孩子都听不了真话,一惊一乍的,没什么意思,不过也让他确定了他,真的不喜欢女的。
回家路上,喻行一直在思量着李平南的话,他的猜测并非是无的放矢,但却是带着严重的个人偏执,因为洛守成摔伤了脑袋,醒来后会有什么样的后续反应都有可能,都是可以用医学解释的。喻行在离开洛青家之后,借口想在市场转转,让文物局的人先行离开,他自己又折返回去找了市场管理,要求调看失火前后监控,当然这些他并没有告诉李平南。监控室保安是看到他和文物局的人一起来的,二话不说便将昨晚的监控调了出来,招呼了喻行一声就进了里间休息室。
视频时间显示00点13分,四周除了昏黄的路灯,一片黑寂,什么都没有;00点17分,铺子两侧窗上忽的亮起火苗,肉眼可见迅速变大,像是被人浇了助燃的东西。接着镜头里冲入一个中年男人,疯狂砸门,陆陆续续又有许多人进入监控里,砸门的,灭火的,一片混乱;此时门从里面被打开,一个妇人慌乱的拉着中年男人进屋,嘴里似乎还说着什么;00点20分,视频中猛地亮如白昼,几乎没有间隔的大雨倾泻而下,阻隔了视线;00点22分,火全灭了,没了火光,救火的人都进了屋里,雨幕里只依稀有影影绰绰,什么都看不清,直到救护车到了,又有一阵小混乱,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喻行的骨头缝都透着寒意,太诡异了,起火后中年男人砸门一直没人应,恐怕那时候洛守成就已经出事了,他的妻子事发时不在前厅,是被砸门声吸引过来才发现出事的,可屋里并没有第三人。
所以,洛守成脑后差点致命的伤到底是怎么造成的,他不相信,一个人可以平地将自己摔出那么多血,还是后脑着地,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会本能保护要害,将伤害降到最低,除非来不及或者无意识......喻行眼睛蓦地睁大,他要想办法再去洛守成家看看。想到这又想起早上洛青电话里的那声怒吼,忍不住轻笑出声,觉得有些好玩,这人长得跟个小姑娘似的,心理承受能力也跟那些小姑娘一样忒弱了点,小脾气还一点就着。
“缺锤炼啊。”喻行悠悠的感叹一声。
到一排有了年岁的民居前,喻行停了车,抬步走向侧边的一个院子,这是喻行打小和祖父一起生活的地方,他现在不住在这里,又不放心老爷子一人在家,便请了沾了点亲的蒋姨照顾他一日三餐洗衣洒扫的事,老爷子起初老大不乐意的,后来也不知道蒋姨用了什么方法收服了他,便没见他再闹过什么脾气。正值夏日,院子里花团锦簇,莺莺燕燕热闹的很。人家种花草,都是有花有草有树,种类繁多,他爷爷种的,只有一个准则,就是一定要开花的,要么开得大,要么开的多,要么开的时间长。
‘光长叶子的那玩意儿有什么好看的,还占地方,你瞧瞧谁家院子有我这儿好看。’对于喻行对他审美的质疑,老爷子觉得一定是喻行自己眼光有问题,还能有谁不喜欢花吗?
“爷爷,您就不觉得招蜜蜂吗?”喻振笙正在廊檐下的躺椅上乘凉,喻行知道他铁定没睡着,便走到他身边抽个凳子坐下。
“蜜蜂都是冲花来的,又不是冲我来的,今天怎么想起来回来看我这无聊的老头子了。”喻行听出来了,老爷子这是有脾气了,微微勾起唇角也不哄他。
“回来问您点事,我爸当年回来的时候是不是清醒的?”喻振笙觉得自己的心胸都是被这孙子给锻炼出来的,知道自己生气不哄也就算了,还往他痛处扎刀子。大儿子莫名失踪,以他当年失踪前的状态恐怕已经是凶多吉少了,虽然过去二十年,但对于一个父亲来说始终是心口的一道伤,触碰时还会隐隐作痛。他还有一个小儿子,前些年全家都移居国外了,回来的机会不多,老爷子上了年纪,这两年越发的想孩子。他知道孙子一直在偷偷查当年的事,自己不能给他添麻烦,喻行打小就懂事,怕他难过,从小到大很少提他爸,今天陡然提起,却是连个缓冲都没有,这个小兔崽子。
“你是不是找到了什么线索?”喻振笙眼里弥漫上一点希冀的光,人就是这样,心里明明觉得不可能了,却总还会想着,万一呢?
“现在还不能确定,所以来跟您确定一下,我爸当年的情况。”喻行有点内疚自己问的太鲁莽,他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爷爷应该是放下了的,可他眼里的光告诉喻行,老爷子恐怕从没真正放下过,只不过一直都藏的很深而已。
喻振笙沉默了很久,仿佛是陷在回忆里,又像是不愿提起,良久才开口:
“你爸当年刚回来时候的确是清醒的,但总有点惶惶不安,魂不守舍的,走路都能撞到门框上。”
“他失踪后,您报警了吗?”喻行放缓了声音问。
“报了,怎么会没报?但那年头信息不发达,又没有监控,想找个人真的就像大海捞针一样。小行,我知道你一直想找到你爸爸失踪的原因,但这事没那么简单,爷爷希望你做任何决定前都以保护自己为先,爷爷年纪大了,只希望活着的人都平安,你明白吗?”喻振笙声音有些发颤,拉住喻行的手握得很紧。
喻行敛眸应道: “我明白,您别担心,您从小把我带大,还不了解我吗?我惜命的。”孙子在自己身边养了20年,什么性子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喻振笙觉得就是因为太了解才更担心。
喻行在老爷子那吃了午饭才离开,老爷子的手艺一如既往的一言难尽,在喻振笙的威慑之下,囫囵吃了一碗白米饭就落荒而逃,深觉今天失策了,竟挑了蒋姨不在的日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