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这话说的,还埋怨上了。”
师傅往沈慕青的面前倒了一杯白茶,杯子是白瓷的,上面印了一朵粉色的莲花。
他推了推茶杯说,“我记得上次你就说这明前茶好喝,爱喝,要不今天就带两罐回去吧,反正你也喝不惯那英式茶,总说有股怪味。”
沈慕青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嘴角轻勾。
这个老狐狸……
平时把这些个茶叶,字画当宝贝似的,今天居然要主动赠与自己茶叶,看来下血本了呀。
不过,要是能拿点他的宝贝茶叶喝喝也挺不错的。
“我早就说过了,咱们中国人呐,还是得喝中国茶才是,安徽的茶叶我最喜欢,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清香,当然咱们港城的也不错,就是泡开了没那么好,反正啊,总比那些什么英国,非洲,新加坡的好喝,也不懂你们年轻人怎么想的,我是喝不惯。”
沈慕青拿起茶杯轻抿一口,茶香四溢。
她突然想起来,同样爱喝中式茶的,还有某人。
“慕青啊,我都听小白说了,你昨晚不舒服去了医院,严不严重啊?”师傅身子微微前倾,探出头来关心,但其实对沈慕青的情况早就了如指掌。
沈慕青语气顿了顿,对待这老狐狸讲话总是不能用陈述句,她说,“严不严重的,您还不清楚?”
师傅语塞,把话又咽了回去,笑着说,“你啊你,这么多年我教你的都用在我身上了是吧?”
沈慕青放下茶杯回应道,“不严重,老毛病,吃吃药就好了。”
是啊,老毛病,十几年了,也没见好啊。
师傅一直知道沈慕青的心里有道伤痕,但这小妮子拗得很,这么多年了,硬是一个字不肯说。
恐怕,是情伤哟。
“小白呢,也是担心你,才给我打的电话,不是我说你,又不是二十几岁的姑娘了,还总是熬夜加班……”
提到年纪,沈慕青微微抬头,眉头轻锁,从墨镜后闪出一道想要杀人的目光,逼得师傅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假装咳嗽两声,“咳咳……”
“我的意思是呢,你得注意身体啊,这情绪上的毛病,又不是感冒发烧的,吃个药恢复几天就能好的,那得长期治疗,长期疗愈,你说你又不愿意休息,也不肯吃药,岂不是让人很担心,如果有一天你出了什么事,那我怎么向你爷爷交代?”
沈慕青神情暗淡,她的表情里早已没有了昔日的温柔。
再说了,她连死都不怕,还害怕这些?或者说,她恨不得可以一死了之。
“他又不是只有我这一个孙女,不还有个孙子嘛,放心,就算我死了,消失了,他不会太难过的。”
“你这孩子。”
“……”
“那人能和你比啊,他只是个领养的孩子,你才是沈家唯一的血脉,唯一的继承人。”
说完,师傅无奈地喝了口热茶,继续道,“所以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好好听医生的,好好休息,别天天工作,公司这么多人呢,不需要你一个做老板天天加班。”
沈慕青想要敷衍,赶紧打发这个老狐狸,应了声,“好……”
师傅这才高兴起来,一拍大腿,“这才对嘛!”
天气逐渐变得阴沉沉的,天气预报说今天有小雨。
沈慕青看着天空,本想用这破天气做借口,先行离开。
可是,师傅却一直想门外张望着,难道,还有人要来?
“师傅,还有朋友啊?”沈慕青问。
“嗯,再等等。”他一边伸头看一边回应,终于等到那个人。
就在那人踏进大门的那一刻,沈慕青僵硬住了……
是她,悦琪。
就这一刻,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十几岁在日本留学的时候,耳边的音容笑貌依旧,“悦琪,我新买了本漫画,要不要下午去我家一起看?”,“悦琪,今天我想吃青椒土豆丝和麻婆豆腐。”,“悦琪,你好香啊……好想一直抱着你。”“悦琪……”
她为什么会来?
她为什么要来?
不是说好了,这辈子两个人再也老死不相往来嘛
就在沈慕青还在蒙圈时,师傅一拍她的胳膊,“哎,慕青,来。”
悦琪穿了件杏色的针织V领毛衣,下身穿了条黑色的包臀窄裙,长长的卷发挂在两侧,她走上前去,高跟鞋支撑着她纤细的身姿,温柔地向师傅问好,“蔡先生。”
“来啦。”
“嗯,抱歉啊,刚刚医院里临时有个病人发病,得帮着处理,就耽误了点时间。”
“没事没事,来来来,喝杯茶,最近天冷了,你穿的可有点少啊,怎么没带件外套呢?
悦琪笑了笑,眼睛弯弯的,声线甜美,让人听了心情都会变好,她解释,“刚出来的着急,就忘拿了。”
沈慕青没有抬头摘下墨镜,她咬住嘴唇,手心渐渐冰冷,心里就象被无数根针用力刺痛着。
心脏,也开始不听使唤,拼命地想要按住自己那颗乱跳的心脏。
……冷静啊……沈慕青。
悦琪走到茶桌前,只觉得面前的沈慕青有些眼熟,但明显比那位“故人”清瘦多了。
但是她的身形,气息,感觉真的好像她啊。
她也不敢去想面前的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沈慕青,一股子慌张涌了上来。
“悦琪啊,这位就是我和你说的,我的好徒弟慕青。”
果然,是她,沈慕青。
没有化妆的沈慕青万分后悔,但是总归逃不掉了,她还是摘下了墨镜,看向悦琪,眼神里交杂着久违的情感,那么复杂,十年了,整整十年……
明明应该说一句好久不见的。
可是这样有温度的话,沈慕青却怎么也讲不出来,她的墨镜在手指尖盘弄着,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小姐贵姓。”
就像,从未认识过一样。
而悦琪也终于看清了墨镜下那双熟悉的眸子,那么黑亮,那么细长。
她主动伸手和沈慕青握手,“李悦琪。”
沈慕青的指纹粗糙明显的不像女孩子的手,和悦琪正好相反,她深刻感受到了慕青手上的纹路,像曾经一起走过的路,而自己被抓住的手对方却久久不愿松开。
师傅坐了下来,满脸笑容,“慕青啊,这位是我的私人医生悦琪小姐,几年前我也总是睡不着,看了好多医生,都看不好,还好有悦琪在,你别看她岁数不大,现在已经是咱们市精神病院的主任专家了,让她啊给你治,我放心,你也放心,一定会给你看好的。”
“嗯。”
此时悦琪才知道蔡先生一直给她打电话提到的那位徒弟,居然就是沈慕青。
“沈小姐,是哪里不舒服?”
沈慕青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因为如果今天来的只是个普通的医师,她定会摔着脸子骂道,“你他妈的才有病。”,不管男女。
她低垂着眼眸,一手撑在椅子上,手指不停玩弄着无名指的戒指。
再见悦琪,那些常年严丝合缝的情感,又控制不住的倾泄出来。
她语句不太连贯的说出了自己的情况,带着逞强,“没什么,就是有点失眠而已。”
“一般睡几个小时,早醒嘛?”
“偶尔。”
“食欲怎么样,最近有在服用什么药品嘛?”
“一般。”
沈慕青抬眼看她,内心有些坍塌,她变了,变得没那么热情了,变得只会机械式的问答,对于自己,她一点情感都没有流露出来,就算是装,也能装的如此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