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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买桂花同载酒 第32章 洛阳

作者:风里话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8-05 01:14:39 来源:文学城

韦玉絜回来便同崔慎提了这事。

此去洛阳三百里,她一个温养于后宅的妇人独自前往自是说不过去的,崔慎也不会放她前去。

难得她主动提出散心,崔慎自然没有意见,正好他攒了不少休沐日。遂与同僚对接过公务后,择了七月十四上路。

此间三天,崔慎很忙碌。

七月十一清晨,他起了个大早,直奔屏风一侧的书案,确定了昨夜商量后要去的几处地方,然后上值调休。洛阳有杜氏母家赠予他名下的私宅,他便飞鸽传书给那处的掌事让其进行打理,道是于七日后迎客。

这日当晚他勘茶地图,择定了沿途歇脚的酒肆和可以逗留游玩的地方,然韦玉絜道是沿途不玩,赶路为主,遂又修改重定时辰。

七月十二日,他开始休沐,请了徐、林两位大夫同行。

韦玉絜道,“让他们给妾会诊,备些常用的药便可。”

但崔慎不同意,道是七月暑热,多虫蚁,且数百里路途或许水土不服也是有的。他道,“虽说洛阳也是大市,但大夫还是用熟的好。”

下午,他又开始检查这两日让掌事备下的衣衫头面。

他说,“洛阳八景中,“铜驼暮雨”原是阳春时节最美。这会也有,只是下雨时分温差大,需披斗篷风袍。还有“平湖朝游”在城外二十里处,风沙极大,也需做好防护,衣衫可穿蚕丝一类。”

他翻开四个箱匣,边翻检边道,“另有邙山晚照和马寺钟声,这两处我们且着寻常衣衫便可。”

七月十三晌午临出发前,崔慎又在两位大夫处确认了韦玉絜的脉案无碍,如此一行人往洛阳而去。

侍者虽然没有多带,只碧云和掌事两人,另外便是两位大夫的药童极给他们安排的丫鬟奴仆,但物件箱笼大小有许多。然这日出发,却并无浩荡之车队,就三驾马车,远不及寻常勋贵或是小吏人家外出的规格,极尽低调。

韦玉絜闻话才知晓原来崔慎请了镖局押镖,箱笼物件于十二日晚间早已先行出发。虽说崔慎如今已经官拜三品御史大夫,这确是个清贵无极的位置。但崔氏且不论本就是世家豪族,更因联姻杜氏之故,富甲天下,世人皆知,原不必如此。

自然,这般韦玉絜乐得其成,车驾简约便可清净又迅捷。她本就行踪急切,不得已携人带物而行。

“这样,一来无闲杂人扰我们,二来相较携带物件如今可轻快些,好让你早些见到岳父。”原来崔慎看出了她心切,幸得有思父这个现成的理由。

马车上,韦玉絜倚在崔慎肩头假寐,脑海中响起他出门前说的话,忽就睁开眼,目光落在他身上。

“晚间在十里坡歇脚,那里备了小天酥和忍冬水鸭汤,大概还有半个时辰能到。”崔慎见她醒来,告知她时辰。

韦玉絜笑了笑,颔首重新阖了眼。

沿途的饮食是用飞骑择当日新鲜食材定制。

今日晨起,她在妆台理妆时,原听他在院中吩咐武卫,竟还用了他父亲的校尉。那校尉四十开外,一副尊长姿态,只压着嗓门道,“若让州牧知晓,二十军棍决计少不了您 。”

两人声音很低,若非她一身功夫,自然听不清半句。只见他转过头看她,双目如水潺潺,颊红连过耳根。

那校尉便又说,“迎来新妇给你持家,不是给你做靠山的。”

男人的脸更红了。

他纯挚,一如少年时。

韦玉絜将“不必这般麻烦”的话咽了回去,既择了与之同往,便不该扫他的兴。这月余,为着被二次问话的事,他一直小心翼翼哄着自己。

如今一场出游,便极尽心力地讨好。

夫君细致入微,体贴周到,唯她是从。

原该是她的福气。

*

三百里路程,马车走了七日,廿一傍晚抵达的洛阳。

却不想一贯身体康健的崔慎在这路上的最后一日竟病倒了,待入城中宅院时,已是身子发烫,浑身烧得厉害。

徐、林两位大夫按脉象回话,说是暑热之故,后贪凉所致,却又并不十分确认。

韦玉瞧着榻上昏沉睡去的人,蹙眉道,“我与郎君饮食相同,我脾胃还弱些,怎会是他先病了?可还有旁的缘故,会不会是过于操劳所致?”

后头的话出口,徐大夫便想通了其中关节,问道,“公子此番出行可是心绪高昂?”

韦玉絜颔首,“我们头回出来,他很高兴。”

“这便对了。”徐大夫与林大夫四目对过,“公子一路操劳忧心,兼之心绪至极,如此心气劳又紧,便是精气耗之太过,被外头一点不适催之,病症便爆发。左右公子根基稳固,用上一两贴药,养上两日便也无虞了。”

然虽幸得随行带了大夫,但切脉配方,抓药熬煮都需时辰,又是新换地方,冷锅新灶,用来总不如府中顺手。

这一通忙完,崔慎用药歇下,诸人落定,便已是日头西去,月华照天。原府的人都劳乏不已,在此候着的又多有不熟,不知从何处帮衬方是得当。所幸韦玉絜还有两分精神,拖着一张被烛台灯盏映得愈发蜡黄的脸,吩咐随行来此的人尽去休息,这处只留一位院中掌事守夜帮衬她即可。

“我需要你时且唤你,旁的莫要入内扰我与公子。”诸人离去合门前,她二次叮嘱掌事。

如此,远来的人睡得鼾熟,原处的人恭敬听话,与妇人最近的男人更是因药效之故没有半点苏醒之态。

洛阳的夜,静悄悄。

谁也没有注意,月上中天时,府中熄灯后,有人乌衣夜行,直奔西南角三里之外的州牧府。

司徒韦济业再此监工,下榻州牧府邸。

州牧府再大大不过晋王府,守卫森严亦严不过晋王府。

韦玉絜寻到制高点探寻府中方位,她来时做过调查,地方州牧府夜间每两个时辰调防一次,分别在子时和寅时。眼下距离子时还有半个时辰,上一轮守卫亦是疲乏至极,便是她入府的最好时机。

待辨清主卧厢房以及相关进退路线后,她纵身踩墙借力跃上屋顶,从最里间至贵处的厢房开始揭瓦寻找韦济业的房间。

原也不难找,韦济业素爱苏合香,下榻处,衣物间,必熏此香。其香味深而弥久,她于屋顶掀瓦片,必定有所嗅。

然已经十余间客房寻去,皆是屋中无味,榻上无人,丝毫没有他的痕迹。

七月天,上有银河倒挂,月华漫天;下有流萤成群,点作明灯。稍不留意,便会投下她的影子。

还有半炷香的时辰便要换防。换防之初,总会格外严谨些。理智告诉她该离开了。

但来洛阳,为的就是盗玉令,她亦只有今夜一夜的机会,攻其不备。若是待明日相见,定会引起韦济业的警觉。

韦玉絜如今落在后院最后一间客房的屋脊上,远远见得新一轮的守卫正在走向每一处点位。心下一横,跃身到主人宅院处。

或许韦济业与洛州州牧秉烛夜话,同塌而眠呢?

果然,新一轮的守卫上来便先挨个巡逻了一遍。韦玉絜伏在第一间寝屋屋顶上许久,眼见一片瓦片滑落,幸得她以足勾起,挑入手中。然而抬手间投影晃过,惊起一处侍卫张望扫视。索性她隐蔽得快,那人只作眼花,虚惊一场。

待这一行人走过,去了预定的位置,韦玉絜提起一口气,在主人宅院的七处寝屋上寻找。

又小半时辰过去,就剩得州牧老母和两个妾室的院落未探寻。

韦玉絜从屋脊跃下,避在长廊廊住后面喘息敛神,想着缓过一口气便去剩余三处探寻。却不料此时老夫人屋中闹出动静,侍女急传医官,眼见女仆守卫四下奔走,韦玉絜不得已先行离开。

却也没再回去,而是往西南四里之地夜奔,去了功德台。

功德台乃为在开国建业中陨身的英豪们所修筑。

最初是将他们的骨灰奉在长安西郊的云台山上。建安十年那处发生山崩,毁了部分墓碑,虽影响不大,但天子始终难安,认为是亡魂不满于埋骨地,遂请太仆重新占卦择地。历经三年堪风水择取,最后终于择了洛阳这处修建功德台。又数年,到如今建安十九年,终于竣工。

功德台即为供奉灵位之地,所建以古朴肃穆为主、以十丈阶梯为上,现出一亩见方的外场,说是外场,却依旧有顶檐和护墙,只是不装门户而已,此乃为祭祀酬神之用。外场入内,有阁楼十余间,则为供奉牌位之用。

这处毗邻行宫不过一里之遥,便未再设休憩之所。可见天子来时,定下榻行宫诸殿,銮驾从那处而来。故而此地虽也有兵甲防守,但相比宫禁显然有松懈些。

韦玉絜按照华阴给的路线和侍卫换防时辰,从偏门入,成功避过巡逻的守卫,于背光处几个点跃直上功德台外场祭祀地。

侍卫守在下端,这处旷地无人,韦玉絜贴墙而行,以足间踩地,按东西方位听声辨位。终于在东侧第六面石砖下发现了异样。

她顿下扣指敲击,果然是下头是空的。

扫过四下无恙,遂摸索边缘处,后以巧劲掀开,伸手摸去,占到粉灰些许,于鼻尖轻嗅。

脑海中顿现漫天烟火。

——是火药的味道。

怪不得华阴近来心情愈发愉悦,原来小慈安寺中的火药用在了这处。而显然韦济业在挣扎二十余年后,到底还是做回了她的裙下臣。

功德修竣工前的最后一道工序,朝中大司徒来此督促监工之时,便将火药埋于这处。

如此包藏祸心。

韦玉絜忍不住冷笑。

便是自己此刻出入此间这般便利,也完全是倚仗他的路线提供。

她将手往深处探入些,眉宇却慢慢皱起,仿若有些不对。往后环伺了一遍 ,重新摸索,眉宇愈发紧拧。只将这处地砖盖好,又随意掀起数块石砖,都同第一处一般,火药是有,却只有薄薄的一层。

为保险起见,她又从其他三个方位查验了一番,皆是如此。凿空处只有表层有火药,内里都是泥沙罢了。

华阴当日附耳巧言,说的乃是这处填满了炸药!

韦玉絜露在面纱外的一双秋水目第三次扫视这处,眉间褶皱慢慢舒缓平整,眼中酿起冰冷笑意。

原来如此。

韦济业打的竟是这般心思!

这处探明情况,估摸大概还有大半时辰便是州牧府今晚第二次换防的时间,韦玉絜行在回程的路上,经过州牧府仍是心有不甘。

虽说韦济业没有下榻妇人宅院的理由,到目前为止基本可以判定他不在州牧府中,但事有万一?

韦玉絜藏身在府门对面的桐树下,看里头灯火尤亮,到底安全为上,回了崔氏府宅。

已近寅时,东方即白。

这处宅院人手受她四两拨千斤的布控,这会任由她来去。

推门入内时,她特意弄出一点动静,以至于守夜的掌事睁眼醒来正好模糊看见屋内妇人倒茶回榻侍奉郎君的模样。

韦玉絜确实在给崔慎喂水,确切地说是给他喂解药。

崔慎并非暑热,原是昨日她给他汤膳中兑了一点发热的草药粉末。因为出行时辰紧,饮食衣物都是崔慎和掌事经手打理,是故韦玉絜只得在出发前佯装采摘的一点野花草,偷偷按医书配置而成。

但到底初用,不曾实验,恐伤其身,这会回来,她遂赶紧喂药给他。

也为此,她只有这一夜机会。

韦玉絜已经脱剩中衣,揽其脖抚后脑将水喂入,后枕于他身侧,见他终于额上发汗,体热挣开薄衾,一颗心缓缓放下。

却又放得不安宁。

没有找到韦济业,没有寻回玉令。

……

双目渐渐合上,整个人被无尽疲乏拖入黑沉的梦里。

“是不是吓到你了?”

许久,她朦胧听见男人的声音,感受到他指腹轻捻过她眼角。

“将帖子送去州牧苏韦济业韦司徒处,就说他女儿女婿拜上,晌午去请安……”话语隐隐约约,是崔慎起身招来掌事吩咐事宜。

他应了她,不提前告知韦济业他们的行踪,是她说要给父亲一个惊喜。

只是他来后便病,这会病愈便头一遭念着她的事,她思父的情意。

回首隔屏风看床榻的人,心中感愧,劳她一夜艰辛。

榻上的妇人双眸虚阖,似与他四目相对,温柔缱绻。

又许久,推门声响,妇人已经养足精神,随声睁开了眼,见男人箭步走来,心下稍慰,到底底子好,恢复地这般快。

他坐下身来,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掌事去州牧府送贴子,回来告知岳父三日前回长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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