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落九幽 第65章 第 65 章

鹧鸪村在南疆以北，距离赤蛊宗所在的虫谷有半日的路程。

按照千羽之前深居简出的习惯，当夜便会匆匆赶回赤蛊宗，但今日却显得有些不同，难得肯留在繁城稍作停歇。

她将叛徒尸体交给相舆处理，旋即又送走了着急赶路的荀绯，待所有事情都解决好后，孤寂的村落中只剩下她和一匹黑马，以及站在黑暗中的九幽。

九幽正遥遥看向千羽，似是感受到那道蓝色身影稍稍动了动，他匆忙挪开眼睛不敢去看她。

“走吧，去繁城！”

蓝色身影向他走来，音色凉凉的，但温柔语气却有着巨大反差，像极了冬日里的阳光，落在身上暖暖的。

九幽局促地看向那匹黑马，他巴不得离千羽越远越好，生怕被她认出来。但他却想不明白，为什么在他的努力下两人之间的距离竟然越来越近了......甚至近到还要共乘一匹马。

千羽看着他的惊慌神色，嘴角划过一抹不易被察觉的笑容，她走到九幽眼前，抬头看向他，冷声道：“你个头高，你来驾马！”

她甚至连问一下对方会不会骑马的想法都没有，语气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九幽自知拗不过千羽，踌躇之下还是点了点头。

之前他和千羽经历诸多的事，却丝毫没有一起骑马的机会，待千羽上了马，他突然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心脏又开始狂跳起来。

但好在千羽背对着他，瞧不见他满脸的心虚，九幽稍稍松懈下来，一边驾马，一边分心去控制他那狂跳的心脏。

但心动又岂是好控制的，尤其当千羽的发丝滑过面颊的时候，独属于她的味道萦绕在鼻尖，九幽只想将这个魂牵梦绕良久的人拥入怀中。

这么想着，身前的人忽地动了动，身子向后压了过来，几乎是将全身的重心都放在他胸口上。

她将头侧倚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均匀的呼吸随之缓缓落在他的脖颈间，伴随着湿润气息的瘙痒感直冲头顶，九幽狂跳的心几乎快要提到嗓子眼。

他咽了咽口水低下头瞥了千羽一眼，眼前明眸善睐的女子不知什么时候闭上了眼，似是已经睡着了。

但九幽却丝毫不敢松懈，千羽太聪明了，就算她在熟睡，他也断然不敢做什么多余的事情惹她生疑，于是只好僵着身体，夹紧马背极力前行。

好在鹧鸪村离繁城不算太远，这样的“酷刑”坚持不到半个时辰就匆匆结束。

九幽将马停在了客栈门口后，这才活动了一下僵硬胳膊去唤醒睡着的人。

千羽在陌生呼唤声中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一时间有些恍惚。

但很快她反应了过来，利落下马，率先往客栈走去。

繁城作为商贾通道上的港口，即便是深夜，偶尔也会有赶路的人在此短暂停留，故而客栈老板对于突然而至的两人并没有过多留意。

但令他意外的是，为首的蓝衣女子要的是一间上好的客房，但她身后的男子却要两间，两个人似乎还为此还生了气。

客栈老板盈盈一笑，当下便猜出这对夫妻是闹了矛盾，丈夫生了妻子的闷气不肯同房而卧，这也是常有的事情。

他泛着精明光芒的眼珠一转，立马改口道：“二位，刚刚是在下看错了，近些天繁城来往商船多，小店只剩最后一间了！”

千羽欣然接下老板递过来的钥匙，几乎是扯着九幽的袖子往前走，直到两人进入房间，她这才撒开手，将身后面露难色的九幽一把按在了门上。

“连共处一室都不肯，你就这么怕我？”

九幽微微一愣，躲过她的目光，“你是女子......”

“所以你不是怕，而是不想......为什么不想，只因为我是女子？”

她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道脚步声。

千羽怒上心头，一门心思扑在跟九幽斗法上，竟忘了店中小厮还要过来送热水，再回想到刚刚说过令人遐想的话，当下便羞得面红耳赤，连忙转身躲到了里屋。

九幽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脸上竟浮现一抹久违的笑容，但很快，笑容被他匆忙收回，又摆出了一惯要死不活的模样。

然而，此刻九幽就算是冲着千羽笑，千羽也根本察觉不了，她正坐在床上啃指甲，满脑子都是接下来如何逼迫九幽把真话说出来。

之前多次试探一点用都没有，千羽察觉到九幽是铁了心不想同她在一起，此刻就算是她直接点明他的身份来，依着九幽的性格也会咬死不认。

来硬的不成就来软的，只要她略微施展美人计，往他怀里一钻，再一哭，只要他心软了，说不定就能一股脑将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千羽竖起耳朵倾听珠帘外的动静，直到打水小厮们全部退下，她这才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而此刻的九幽正坐在帘子外的茶桌上沏茶，见到千羽出来了，依旧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

千羽凑到了茶桌前，从他手中抢过茶杯一口喝尽，随后又放回他手中，轻笑道：“你先去洗，我怕冷，等你洗完了浴房就热了，到时候我再去！”

九幽轻抬眉毛看向她，微微有些生疑，千羽的这副表情他再熟悉不过。她此刻肯定憋着坏，这会儿九幽要是进了浴房，衣服再一脱，他就成了砧板上任她宰割的肉。

想到这儿，他果断摇摇头，冷声道：“宗主，我也怕冷！”

但令他疑惑的是，千羽并没有打算在此事上与他纠缠，见他不肯也不恼，笑道：“好啊，那我先去！”

九幽眉头紧蹙，看着她脚步轻快离开，一时间有些惊愕，直到人影消失不见，他的目光转而又挪到了手中白瓷茶杯上。

轻轻一笑间，眸光流转，爱意倾泻而出。

直到两人都洗漱完毕，九幽依旧坐在茶桌上，他从没觉得这般口干舌燥过，一个劲地猛灌茶水。

左右为难下，他瞅到了床边的柜子，灵机一动想出了新的对策，他摸到了柜子旁，刚准备拿出被褥在地上打铺盖，却听见床上传来了悠悠的声音。

“过来陪我！”

短短四个字灌入耳朵，九幽顿时惊得目瞪口呆，愣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他想念那个温暖柔软的怀抱很久很久了，但现在却心酸于这个怀抱千羽竟然会轻易许给他人，心中顿时五味杂陈，极不好受。

床上的人似是察觉到他的不情愿，她掀开床幔探出头来，将呆在原地的男人瞧了又瞧，冷声道：“不愿意？这件事可由不得你......我留你一命就是把你当作宠倌养的，你得尽早适应才是！”

九幽听罢嘴角不自觉微微抖动着，他本就心里难受，听着千羽的话更不好受了，心头莫名刺疼起来。

千羽见他还是勾着脑袋默不作声，眉头一皱又道：“你是自己过来，还是让我请你过来？”

原本还有些生气，但直到看见了九幽略有些幽怨的双眸，以及那微红的眼眶，千羽突然意识到刚才的话好像有些过分了。

她狠下心不去理会他的心情，给足了九幽耐心，直到眼前人纠结够了，扭扭捏捏坐在床上，千羽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光是让他坐到床上就快消磨完千羽全部的耐心，看着笔挺的后背，她再也忍不住，一个猛扑搂住他的脖子将他扯到了床上。

“都到这儿了还想着逃？我要你抱着我睡，听到了吗？”

烛光摇曳下，九幽的头枕在她腿上，带着红的眼睛闪烁着温暖的光芒，喝过水的湿润嘴唇格外好看，千羽看着他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心跳好像漏了一拍，她俯身下去就想亲他，却被腿上的人侧脸躲开。

她有些失望，稍稍松开手，绕到另一侧去环他的腰，任由九幽抱着她挪到枕头旁。

他们曾无数次这般相拥而卧，千羽没什么害臊的，目光忍不住在他身上四处游移，试图寻找曾经那个九幽的痕迹。

但让她失望的是，什么都找不到，她咬在九幽脖子上的痕迹，咬在他手上的痕迹......都没了。

不用刻意地伪装，眼泪不知不觉间竟噙满了眼眶，洇湿九幽胸前衣衫。

或是感觉到了身前的人在抽噎，九幽稍稍松开环住千羽的胳膊，像是安慰她一般，轻轻拍着她的脑袋。

泪水此刻像是打开闸门的洪水一般，止不住地往下流，千羽紧紧攥住他的衣衫，嘴中念念有词道：“我好想他.....真的好想他......”

九幽柔软的内心被这几句话狠狠戳中，泪水不知不觉间流了下来，浸湿头下的软枕。

“他是不是不想要我了，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千羽哭罢后抬起头来，一双杏眼像兔子眼睛一样又红又肿，但她唯一能看到的只有九幽纤长的脖颈，以及那带着些骨感的喉结。

床幔内沉默良久后，身前的人终于有了回应：“我猜......他会回来的，他不是不要你了，他只是希望你能幸福！”

千羽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胸口，气愤道：“你骗我，你骗我......若是希望我幸福，为什么不来找我，我的幸福明明就是他啊，就是他！”

九幽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任由她一下下地捶打着胸口。

“我猜......他可能发现自己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他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保护你的能力，没有一直能留在你身边的信心，甚至连个孩子都不能留给你......他应该是怕了！”

话音一落，千羽突然仰起头来，固执地将他的头板正，强迫九幽看向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可是我不在乎啊，一年也好，一个月也好，就算是一天也好，我真的好想再见他一面，好想跟他在一起......他真的舍得就这么离开我吗？”

九幽感受着脸上掌心的温度，心如刀割般摇了摇头，又将她紧紧抱在怀里，“阿羽，他不舍得，他真的不舍得......”

听到九幽亲口唤出那个昵称，千羽心中一喜，却哭得更厉害了。

这七年间，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她如痴如醉般想念着九幽的怀抱。

慢慢地竟发现，想念深入到骨子里是又疼又麻木的，最开始因为疼痛会止不住地想哭，哭到最后泪水流干了逐渐变得麻木，麻木到最后，千羽一度以为自己快忘记被九幽搂住的感觉。

如今再次被这么搂着，她只希望时间能永远定格在这一刻，月亮永远不会落下，太阳永远不会升起，而他们永远这般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