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千羽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她也不知道这具身体是怎么,只是每次醒来嘴中总会有一股讨厌的血腥味。心中满是惴惴不安,牵挂的事情很多,但却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去应对,只能呆在拂衣院浑浑噩噩度日。
但好在还有九幽,他难得收起了一身散漫积极斡旋于各个宗门之内,倒显得比千羽还要游刃有余。
江湖众人自他们离开瘴林那天便知晓荀如言最后见到的人是赤蛊宗圣女,明里暗里都在打听线索是什么,甚至起初的几天,拂衣院被无数双眼睛盯得死死的,上门叨扰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九幽被惹恼了,直接在门口放了不少蛊虫,踏进院子的人不是嘴歪眼斜,就是形如痴呆,中招的人多了便也没人再敢上门打扰,但这更激怒了不少江湖中人,纷纷扬言要赤蛊宗人的命。
面对这样的情况,九幽直接大大方方找了一趟陆寅时,没过多久江湖中再没人敢上门打扰,因为他们都听说,见过九幽后的陆寅时犹如惊弓之鸟,并且将他亲眼所见都告知众人——他看见荀如言被浮虚境里的神仙所杀,发狂之时完全丧失神智无法正常沟通,更不可能透露线索一个字。
至此,浮虚境线索一事才算是彻底落下帷幕。
之前的百年里浮虚境次次都有线索,而且等到最后线索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可唯独今年没了线索,这无异于拿着性命去赌,进了浮虚境也是去送死。意识到这一点,不少宗门自知没什么希望得到宝物,纷纷打道回府,留下一些小辈们在此凑热闹,但这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更多的人即便不打算加入,依旧想要停留在南陵围观一场前所未有的争斗。
一切看起来都在好转,但青斛仍然下落不明,相舆终日都在瘴林里游荡,所有人都告诉他那个姑娘被游虫吞噬得干干净净,但他依旧不放弃地日夜寻找。
再后来的几日,千羽腿有逐渐恢复的迹象,但依旧不能长时间行走,她偶尔会在青斛房间里呆上半日,看着青斛留下来的话本,笑声清朗,瞧不出有什么异样,但九幽却明白,这是她怀念青斛的一种方式。
他偶尔也会学着《冰山娘子看看我》说上两句骚话,比如有一次,他倚在门口对房间里的千羽悠悠道:
“娘子终日里偏偏对我冷着一张脸,倒是我生得愚钝惹娘子嫌恶了,不似隔壁家的王公子让娘子瞧得欢喜!”
千羽笑得像抖筛一样一发不可收拾,但那双好看的眉眼里总是有一层淡淡的忧伤,她一直都很坚强,从小如此,即使遭受再大的打击也能妥善安排好自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可她越是这样九幽越是心疼。
因为他曾无数次见过千羽从梦魇中惊醒的模样,悲伤而又破碎。自从经历过家破人亡的祸事,她再无法安安稳稳睡上一个好觉。每当这个时候,九幽就会抱着她陪她一同入睡,好像唯有在自己怀中,她才可以睡得安稳一些。
但这样平淡的日子并没有过多久,烟婳带着众多赤蛊宗弟子姗姗而来。
拂衣院中的杏花不知不觉已经落完,树上青杏还只有大拇指般大小,但树冠郁郁葱葱,比之前更显生机勃勃。
清晨,千羽还正在熟睡时,烟婳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带领几个赤蛊宗人出现在拂衣院门口,身后还跟着身着白衣,温润如玉的宋遂安,他瞧着比几月前要消瘦憔悴不少,但是眉宇间的傲气丝毫不减。
九幽惊愕同他对视了良久,这才将人将人引入院中。
千羽醒来时看到烟婳的脸,她竭力压抑住内心的惊愕,坐起身来,那副厌恶的神色挂在脸上藏也藏不住。
随后她看到了烟婳放在自己手上的那双丹蔻玉手,匆忙抽出手来,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碰到一样。
烟婳眼神凌厉地盯着她,心中原本因为担忧而燃起的火苗被她的反应浇了个干干净净,她轻蔑将千羽扫视一圈后,嗤笑道:
“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区区一个荀如言就将你弄成现在这副模样,你瞧瞧你,多可怜啊......”
千羽暗暗压住了牙关,将内心的怒意压了下去,冷冷回道:
“宗主若来此就是为了落井下石,那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
烟婳听罢,怒意直上心头,嘴角微微抽动,她此刻只想驱动金母虫好让她吃点苦头,让她学乖点。可她用了十年的时间都没能驯服这匹野兽,更别提此刻,她稍稍压住了了内心的怒意,用尖锐的手指捏住了她的脸。
“哼,你也犯不着用这种话来刺激我,浮虚境线索你可拿到了?”
千羽别过脸来摆脱了她的手,冷冷直视她的眼睛,却没说一个字。
烟婳见她反应,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容,“瞧你这样子,莫不是失败了?”
“你接下来可打算让我进浮虚境?”
烟婳见她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微微一愣,随后轻呲一声,“这是自然......赤蛊宗除了你还有谁?”
千羽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既然如此,那便没什么好说的,反正都是我进去,有没有线索又有何区别?”
千羽面对烟婳的嘲弄,态度冷硬得可怕,烟婳自然了解她的性子,硬碰硬绝得不到一点好处,话题一转道:“说来也有意思,我离开宗门之前还特意见了那宋遂安一面,听闻我要来找你,他跪下来求我带他来见你,如今人就在院子里,你要不要见上一面?”
千羽听到宋遂安,眼神里的怒意再也忍不住,一想到曾经风光霁月人人惊羡的兄长会跪下来求烟婳,只觉得心如刀割,她暗暗掐住自己的腿,强装镇定道:“这是自然,还要多谢宗主了!”
烟婳见目的达到,得意笑道:“你们兄妹多日未见,这段时间可要好生相处......但我提醒你一句,他被我种下了月殇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若不能活着从浮虚境带出宝物,他会比扔进万虫窟还要痛苦,这一辈子都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哈哈哈哈!”
说罢,她大笑起来,胸前繁杂精美的银饰随着她的笑声发出清脆声响,最后,她看向千羽一副想杀了她的表情满意离去。
待她走后,拂衣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但却多了一个人。
宋遂安端正坐在桌前喝茶,举手投足间尽是大家风度,他轻飘飘瞥向一旁坐没坐样的九幽,眼神淡淡的,瞧不出有什么别样的情绪。
九幽也打量着眼前这个人,他曾经在宋府见过自己,肯定知晓是被自己带到赤蛊宗,不仅不恨,甚至连一丝怒意也瞧不见,这般深不见底的心思,肯定极为难对付。
更何况,一想到闻喜晏那天他将万众瞩目的梅花递给了千羽,同为男人,他自然知晓那眼神里藏着的是什么东西,还有那日在马车上,九幽透过车窗亲眼见到他倚在千羽肩膀上诉衷肠,气得当场给了那车毂一记飞刀。
这拂衣院往后可要热闹极了!
九幽轻飘飘放下茶杯看向他,悠悠道:“宋公子不去见见圣女吗?她往日这个时候都醒着。”
宋遂安侧过脸来,微微点头道:“恬儿尚在闺中,我身为男子应当避嫌,还是在这里等她出来吧!”
九幽面色不改,但在心里将他鄙视了千百回,这话好像故意跟他说似的,他若是守规矩,怎么那日马车里不见他守规矩。
想着,他微微点头示意自己要离开,不一会儿从后厨端出了几份点心,一份放在桌上,一份端在手里。
“宋公子是客,还请用些糕点,这盘杏仁酥圣女往日里最爱吃,我还得去服侍她起床,请自便!”
说罢,他端着糕点轻轻敲门,听见屋里应了一声,这才走进房间,千羽此时已穿戴完毕正扶着床沿去够拐杖,九幽把糕点放下就去扶她。
千羽一时间有些错愕,这人往日里也没见这么勤快,怎得今日早早就来服侍自己了?还端来了厨房里所剩无几的杏仁酥?
但她顾不上这些,反复将着装理了又理,甚至还问起了九幽:“我这副模样可还憔悴?”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在他面前就从没见千羽对自己的外表这么看重,他心里莫名有些酸涩,将千羽拦腰抱起:“不,仙子都没你好看!”
千羽轻轻一笑,像抱在怀里的鲤鱼一样动了动腿:“把我放下来,兄长向来注重礼节,你我这样被他瞧见了,会被误会的!”
九幽吃了醋狠狠堵住了她的嘴巴,亲得她在怀里直扑腾,闹了她一会儿才道:“被他误会又何妨,反正亲都亲了!”
九幽这副模样有些放肆,千羽气恼地递给他一个眼刀子,但又怕被外面的人瞧出什么异样,用袖子将嘴巴擦了又擦,九幽见她嫌弃自己又想狠狠亲她,千羽躲了过去朝他肩膀狠狠一咬。
“你今天吃错药了?我兄长在外面呢!”
九幽闷哼一声,被这么一咬才稍稍恢复了些理智,他将千羽鬓边乱发捋到她耳后,又帮她理了理头上的发簪,最后想要去摸她的脸,但千羽不想被他碰,忙不迭将脸别了过去,眼神里满是恼怒。
她拍了拍九幽的胳膊,冷冷道:“放我下来,我自己出去!”
九幽对此充耳不闻,她抱着千羽就往外走去,吓得千羽直捋衣服,生怕被宋遂安瞧出刚刚发生了什么。
在宋遂安略显惊讶的目光里,九幽将千羽抱到了逍遥椅上,还贴心给她盖上了毯子,他即便再不情愿也知晓宋遂安对千羽的意义,于是安顿好了人,端起手站在一旁道:
“我去买菜了,你们好好聊!”
千羽抬头看向九幽,轻轻点了点头,他不闹腾的傲娇模样倒是顺眼了许多,轻笑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