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画工作室难得的吵嚷时候。
宋落君来过工作室两次,一次是单独见了孟子嘉。另一次是入职盖章,见了几个部门的部长副部,也去荆雨疏的办公室坐了会儿。
离开的时候,她并未同工作室的大家打过照面,由此被标志成“荆总办公室的漂亮女人”,办公区的大家好奇坏了,一有空闲时间,就窃窃私语地小群轰炸。
茶水间,有人兴兴接水八卦,左顾右盼后低眸和人小声嘀咕:“诶,荆总又招来一个,那个女的什么来历?”
抱着水杯的女同事一脸不知情地摇摇头,将就现状分析,“不知道诶,看起来有点手段,有几分面熟。”
接水的人摁掉出水开关,嘴巴微张,“眼熟?不会是哪家小明星想不开傍上荆总了。”
回想以前,曾有自称荆雨疏女友的人在工作室楼下苦等,只为再见上荆雨疏一面。任凭烈阳焦火,刮风下雨,荆总也不踏出工作室,照常给他们这群打工人点下午茶。他们不好拂了荆总好意,只好规劝几句,打发人家。
换女同事放杯子到饮水机的出水口,等待蓄满的间隙,瞟了眼微博的热搜,有夏姓影后的时尚杂志话题,无意砰地将两张脸放至一块,惊呼:“我想起来了,她长得很像去年得奖的影后。”
“替身文学?”
“不是吧,看荆总也不是这样的人啊。自我进公司来,身边都特干净。”
“也没准,知人知面不知心。”
孟子嘉端杯在茶水间的外侧憋笑闷着坏,无意偷听,玩票的心飞起,就不告诉他们,让他们使劲猜,猜到事实狠狠打他们的脸。
孟子嘉偷笑地换了饮料贩卖机的方向,机器扫描他那张小帅的脸,他得瑟地往下一捞,桃子汽水的瓶子回扣到他手心。
宋落君。
偶然在一张报纸上看过这个名字,多年只闻其名,不问其人。这次也算是托了荆哥的服,目睹了把他心里装得满满的小姑娘。宋落君细眉下长翘的睫毛黑而浓密,双眸水灵,不像熬过夜的,鼻子小巧,水润过的粉唇闪着细光。
是南方美人的长相,糅合了在国外学到的妆造,不过分追求病态白,看起来很舒服。
若说这两人有什么区别,就好比同类的桃子汽水。夏影后的这杯甜腻中含酸片,含一丝若隐若现的辛辣,更有韵味,而宋落君的这杯更透着清泉的甘甜,淡淡地蔓延到口腔的每个角落。
形似神不似。
孟子嘉接触几次便能彻底分清楚这两个人,更何况是胆大心细的荆哥,怎么可能会犯蠢把相处已久的这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混淆一起。
狗屁玩意儿才玩烂透了的替身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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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公交站的路上,宋落君踱步奔走,太阳变换得微妙,额角的汗珠却沁出地越来越多。她将汗津津的纸团攥在手心里,在想可不可以将拖着她车不还的时大闺蜜,拿到刀尖上千杀万剐一顿。
时见闻讯而来,哭唧唧地擦泪:
“真的不是不还啊落宝,你哥那死人扣了我所有车,包括你的那辆。你是知道你哥的,看得紧紧的,我偷摸也没法子给你弄出来。”
宋落君敲了敲车窗的凹槽,打量了时见正在开的这辆SUV,“那这车谁的?”
时见笑嘻嘻:“夏随野的。”
浅祝它大富大贵。
她眉头一挑,拉开车门就坐,“那你跟他说声,我征用半天他的车。”
时见怔愣地转头凝视着她,宋落君只当她早晨脑袋犯浑,“我买了给工作室的早餐,量挺多大的,本来想叫外卖员的,这不,你来了。”
时见:“……”
而后低眉瞅见宋落君手指往回弯了弯,朝时见的大腿伸来,“饶命饶命,大侠,恩人”,挠痒的劲几度打断时见的话,“地……址,发来。”
时见按照给的早餐店地址换了方向开,谨遵宋落君死亡凝视,慢速道路行驶,防止又有什么意外。天气晴朗,微风和煦,顺利取到了打包好的早餐,排排袋袋装进后备箱,一路顺心抵达玻璃框窗折射的大厦楼下。
强烈的光线刺入她的眸里,她皱着眉眨眼往车后走,后备箱门缓缓上升,紫红的斑点在早餐大袋里频繁闪烁,她抓起一个袋绳,不自量力地撑高一点高度,便被笨重带地折了腰。
她的手心顷刻长出一道红润的粗痕,被时见捉到,心疼一至,“落宝,疼不疼?”掰着她的手指叨叨,“都说了多少遍了,不要一个人吞下所有事情。放在国外,我管不了你,但回了榕梧,我见一遍就说一次,说到你厌烦为止。”
她来不及说也硬生生把“没有”咬碎咽进肚子里。
倒是一个人,已经习惯了。
时见从小被人捧成明珠似的,接受的爱只增不减,嘴上会说极好听的话,对待亲近的人也很有一套,最见不得她这样。时见把那只手捧到胸前,呼啦呼来地吹气,像极了大人哄小孩疼疼吹飞飞。
指腹上的茧子被安抚着,宋落君竟也真的有觉着疼意在慢慢流逝。
风悄无声息地来,拐带坏伤地走,又在一瞬静下。
风停树止,她小心试探地抽回手。
然而,时见蓦地用手指困住她捏得泛白的指节,精致的脸转向别处。
细碎的倒影踩在脚下,顺着时见的视线,她扭头看见。
有男人站在玻璃门旁,手掌懒懒地搭在脖颈和锁骨的交界,应当是热得在擦汗,嘴里吊儿郎当地嚼口香糖。他眼神散漫,看了对街店铺生意兴荣,看了隔壁有店倒闭萧条冷清,就是不看她们。
时见自是不满意地开口,“荆雨疏。”
宋落君无意识地扯了下手臂,时见一眼很用力地瞪回去。时见能感觉到,她对荆雨疏还有情绪,第一是想缩回的抵触,至于其他很模糊,像上了一窗磨砂,她躲在窗后,近乎压抑地绷紧,却依旧拦不住强烈呼之欲出。
他走得散淡,起音拖沓,“嗯?有事?”
他盯着她,复杂的视线让她有了几分不自在,躲的瞬间也总算挣脱手,低眸:“没有。”
她顺意了时见,却一口拒绝了他。
时见机智地转溜乌黑的眼珠,冤大头怎么都得用。
但她心里始终都有道坎,现下怎么都渡不过去,不如……
时见转身,空出的指节敲了敲掀开的后备箱门,“这些,麻烦荆总提到贵室去。”
“落宝一片心意,希望贵室珍惜。”
“就这?”荆雨疏好笑地转回眸,微微欠了身子,似乎是雪茄的气味,冲到她怀里,她伸手捂住鼻子时,白皙的指骨被人握在手里抬了点高度:“手有没有事情?”
手艺人的手最为精贵,他知道,她也最为清楚。
掌心白白的嫩嫩的,刚刚说的好严重一星半点儿就跟没发生过一样。
宋落君心吓了一小跳,滞钝地连反应也忘却了,又用几秒回忆刚刚他说的话,疏离地收回手相互拍了拍,“谢谢你关心,你看,已经没事了。”
少有的荆雨疏被人噎住的样子,时见偷偷地别过头暗笑。
他吃亏地抱起两大箱早餐,时见把装得少的袋子给宋落君提着,又想起了点小妙招,忙说等了下,回头给她手里绑了几个粉扑,再把袋子交还,美其名曰不伤手。
然后,时见拜拜地把SUV开走。
她吸了吸鼻子,电梯间洋溢着豆浆的香甜,身边的人高了自己很多,搬着箱子的手隐隐约约能见到青色的血管,“麻烦荆大老板了。”
他笑了声,“不麻烦。”
他还宁可她再多事一点。
这样的坏性子是时候该改改了。
出了电梯,走到工作室门前,门被锁着。
宋落君嘀咕地探了探里面,前台毫无人影。前几次来,这门基本都开着,怎么偏偏是今天关了,嗫嚅地起唇:“我……们该怎么进去?”
“刷工位卡就能开。”
听着话,她看见了墙上那块打卡器。
荆雨疏得逞地弯了嘴角,“卡在我兜里,你拿出来刷一下。”
她犯难地踌躇。
这点小事怎么会被她恶意想成他的有意为之,他还当了好心人,帮自己抬了俩箱子上来,也只是正好碰上没人在的时候,她不应该介怀,毕竟换了陌生人,也会帮她这个小忙的。
宋落君放下俩袋子,手伸进他的西装裤兜。一层薄薄的布料的隔离,她却猝不及防地碰到了炽烈的温度。她咬着下唇的软肉,从平整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包拆开用过的烟盒。
她若有所思地拿捏在手里。
当初每每见她连打火机都不带,她那时以为他不抽烟,但也是某一夜,她出来上厕所时无意撞见他颓废地点烟,见到她时即可敲到地上踩灭。她问他,为什么不抽了?
他旋开一瓶水,将烟气吞进喉内,“你受不了烟味,乖乖,我会完全戒掉的。”
如今烟盒却老在身上揣着。
原来在那之后,他还是过得不好么。
宋落君没有勇气,只是瞬间起盒又关,压根儿没看清里头有几根烟,“你……还抽烟?”
荆雨疏摇摇头,“不抽,好玩。”
她只当他是骗她,谎言在她和他之间从来都是只多不少,“以后少抽点吧。”
随后她拿出了一串钥匙,有个别扭诡异的挂件,丑丑的,看不出是什么玩意。她将钥匙环顺然地套进食指里,然后往他的兜里继续拿。
那样好看的一双手,他突然想把那银圈戴带她的中指,甚至是无名指上,白银交闪,像镜湖里交颈的天鹅,一定美极了。
薄到忽略不计的卡片之前被庞大的前两者压着,现下空空如也,宋落君不再费劲地拿出工位卡——
姓名:荆雨疏
职位:程序部部长
旁边的寸照,比现在的他青涩许多,但眸色很亮,气质和大学学生证上的他很像,却也不像,大学的他对她总是笑着的,而照片上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像切去与世界的关联,带了冷,带了雾。
很伤很伤,应该是她离去的那年咔擦拍下的。
痛彻心扉,从来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的事。
那他又在难过什么呢?
是难过利用了她搭上宋家,还是真正难过两人猝不及防的分手呢?
荆雨疏挪揄道:“好看吗?宋落君。”
她回神,把卡贴在那块屏上。门往里走了走,她背靠门板生怕它因惯性而再次关锁,拽了荆雨疏的衣角。他配合地靠近她,她麻利地一个一个给他塞回兜里,“一般般。”
她给他腾出大半空间,两人一块进去。走到了办公区,热火朝天的劲瞬间被冷水浇灭。她能从残存的残言破语敏锐地知道,他们私下的话题。
她不太喜欢被人放到一块比较,如果是好的一方,倒也庆幸。若是坏的,她会忍不住介怀很久很久。而且比较的对象,还是见过几面的人。去了国外还有个好处,谁都不会提起夏小姐。而回了国内,提的次数逐渐增多,她毫无波澜的心也会生出厌恶的反感。
“你们,我是宋落君。
我就是我,谁也不是。”
她颧骨各自留了一缕刘海,修饰脸型,淡妆涂抹,身着一身银灰色西装,颇有OL职业女性的风姿,唇上泛着潋滟的水光,“请大家吃早餐。”
有一抹触动。
她仍然在意外界的评价。以前总是讨好地说不在乎,一心一意地跟他谈,现在倒是全露出来了。
也难怪有些话被她听了去,恼怒半分。
荆雨疏把泡沫箱盖抛到一边,解开袋子的结。她靠在放置早餐的桌边,边分发豆浆三明治,边闲聊,“虽然我不是很想提我的身份,看大家如此好奇,我给大家揭个秘。”
“这有什么好揭的。”他不屑地打断,两手空空拍掌,随后落在大腿根侧,又复而自然地搁进兜里,却自作主张地介绍:“宋落君小姐是新上任的艺术指导,大家自己擦亮眼睛,正常工作。”
“垂涎美色是好事,但不要耽误正事。”
宋落君肘部撞向荆雨疏的上腰,衬衫的下衬凹进有了折痕,他手臂曲起扶上折痕,指骨触到热热的,一杯温豆浆递到他面前,塞进他有了勒痕的手里,“我知道你也没吃。”
给个巴掌后又送了个蜜枣。
没事,他都会受着,是他先行“背叛”的,活该这个下场。
荆雨疏喝了口不怎么甜的,心喜地清了清嗓子,为刚才的话找补,“宋潜宋总,大家都不陌生,打过几回交道了。宋小姐是宋潜的亲妹妹。”
“她是宋家那个久不露面的海归大小姐。”
“想起来了,她国外的艺术比赛获过奖,我看到她的采访。”
……
她派发完所有的早餐,工作室的人基本也都端正了她的表面印象,喜笑颜开地唤她一声姐。
她拿出箱子最后一份三明治,肚子饿的咕咕叫。她拆开英文报纸的餐纸包装,摊开,牙齿刚要咬下,就被身旁的人砰地抢走。
包装只是拆到能吃一口的程度,他将边缘又撕了一圈,扔进垃圾桶,“加个微信,换你的三明治。”
就欺负饥肠辘辘的人。
“那我不吃了。”宋落君又去捞了一袋豆浆,扣掉旋钮,喝了两口就走。被荆雨疏一只手拦下,“不放你走。”
她恹恹地拿出手机,将他拽出黑名单,扫向他调出的二维码。
微信账号如初,出来的头像是只鲸鱼,背景图换成了一个西欧小城的建筑,带有回忆性滤镜,裹了水汽有了念旧。
她点击验证,却提示无法发送好友申请。
拉黑的不只有她。
几年前以为的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如今又是无意牵扯到了一起。
“荆雨疏。”宋落君抬起手机,明晃晃地亮出提示项,平淡地说道:“你也拉黑了我,咱们扯平了。三明治你留着自己吃吧,我不要了。”
荆雨疏脸黑的很,到底是谁把她扔进黑名单了。
宋落君一眼看见了孟子嘉,微步过去,“孟子嘉,带我去我的工位上吧。”
孟子嘉突然被点名,顶着眼色行事,赶鸭子上架地把人带到了琳姐那里。
留得荆雨疏一人发愣地拿着撕得整齐的三明治,落寞地往办公室走。
吃饱喝足的办公区员工探头探脑:
“荆总居然吃瘪了,宋小姐真的很会拿捏。”
“我越来越好奇他俩的关系了,有瓜吗?”
“无瓜可吃。宋小姐为人太低调了,挖不出什么,比她哥宋潜还要干净。”
一片祥和的水面外,暗地里总有波澜要起。
例如工作室的某些人对她的经历家世充耳不闻,只把她当是个纯粹的花瓶,几度挑衅示威。她早已司空见惯,明确自己所做所为到底为了什么。
只要不过分,不触及她的利益,表面上的祥和,她也乐意维持。
她待在工位上,刚做完林姐交代的任务。刚才下楼吃饭的孟子嘉又折返回来,“落君姐,一楼有个姓华的小姑娘找你。”
“好,知道了。你去吃饭吧。”宋落君拆下笔帽装回原位,关闭显示屏。
华船听坐在接待处的沙发上,小小一只,孤零零的,背影很是寂寥。宋落君走了没几步,师妹听到电梯开,扭头看见连忙挥手示意,“师姐,这里这里。”
她拿起手机,轻拍了拍小姑娘的细细头缝。“船听饿不饿?”
“饿死了,师姐。”华船听摸着咕噜咕噜出声的肚子,傻傻地回答。
小姑娘长得不高,她纤细的手随意一抬就能搭在华船听的肩上,“我们去找家店,吃饭。”
华船听撅起唇:“师姐,我想吃咖喱饭。好久没吃,十分想念。”
有咖喱饭的店,离工作室不远,二人走了不久就到了。华船听拿到菜单,吞咽着口水,食指滑过每一道菜品。
她察觉到小姑娘挑选得犹犹豫豫的,“找不到想要的口味?”
小姑娘快速翻到菜单背面,心虚地答道:“咖喱牛肉饭,加番茄酱。”
过了一上午,口红都被吃掉了,但宋落君的唇色依然动人,“你好,两份咖喱牛肉饭。一份加番茄酱,一份加黑椒酱。”
她们点完单,走到没有太阳照的阴凉地坐着。等服务员上了两杯柠檬水,她睁大了双眼,联想刚才,哪是小师妹爱吃,她歪唇叹息:“是荆雨疏告诉你,我喜欢吃咖喱?”
华船听瞒不住事,手指摩挲着杯壁,自招地点点头,又迅速晃了脑袋,“我问师哥的。”
“哦,这样啊。船听有事找师姐帮忙?”宋落君装作恍然大悟,半猜半问。
小姑娘不喜欢酸,直接从木筒里取出一根筷子,在柠檬水里搅和,柠檬片怎么戳也戳上不来,委屈巴巴地说:“师傅骂我了,我出来躲躲。”
荆雁声身体健康时,人很忙碌,很少有时间看着徒弟练习,就算看到她技艺欠缺,也不会责骂,顶多说上几句,要论斥责,应是其他事情。
“师傅骂你什么了?”她也拿了根筷子,从小姑娘手里取出另一根,两根成对,一起夹起柠檬片,放在方状纸巾上。
水分蔓延到整块方形,湿漉漉的。纸巾的不远处,旧桌的另一边亦有水花,放大了数年累积的划痕。
华船听眼皮眨得快,忍住了眼眶里的湿润,食指侧部擦过眼底,“说我不学无术,沉迷情爱,趁早滚蛋。”
小师妹陷入青春里的懵懂,不能自拔,被荆教授误认为无药可救了。
宋落君将抽纸递给小师妹,唇间溢满了温柔:“那师傅有没有提醒过你,不要执着于雕刻外的事情太久。”
华船听得目光略微呆滞,手上攥着那两张柔软的纸巾。
“雕刻,是很枯燥的。你需要花大量的时间在它身上,短期内看不到成果,也有可能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
“在这个漫长的过程里,很多人因为急于求成而选择离开,转向高效的工作。在无形的选拔中,师妹,你留了下来。”
“年纪尚小,诱惑繁多,你可能还不懂权衡这些利弊。但你专注力好,师傅希望你把握好自己的分寸,将时间花在值得的事情上。不要让青春里的喜欢占满了你生活的全部。”
宋落君一一拆解师傅的良苦用心。
几年前的她也曾被说了相似的话,那时她在自己专业和雕刻之间来回权衡,又苦恼于和荆雨疏之间的恋爱,搞得自己筋疲力尽。但后来,她想清楚,选择出国,荆教授虽是不闻不问地送别,但无疑师傅的内心是支持的。
手机铃响,她看都没看,摁着侧键挂断。
华船听将纸巾揉得稀碎,又摊开,去接酸酸鼻子流出的涕水,“师姐,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咖哩饭端上,调羹碰向白盘,发出声音。不见宋落君开动,她眸底淡然,话里却透着一股认真劲,“你想继续学雕刻吗?”
小姑娘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想。我坚持了这么久,当然要继续。”
“那证明给师傅看。”宋落君抿嘴一笑,柠檬的清香萦绕在周围。
华船听的黑瞳里,前一秒闪着自信的光辉,后一秒带上了迷茫,懵懵地看着她。
宋落君笑意不减,前几天接了一笔订单,客人要求刻画几个动画人物,需要自己挑木材,雕刻,并给木雕上色。这是个证明自己的不错机会。
“我有个单子,看起来很适合你。”
小师妹使劲地点点头,“不会让师姐失望的。”
话止,两人动起了碗筷,吃上了热乎的咖喱。黑椒酱与浓郁的咖喱汁,浸满在口腔中,直到吃完,宋落君也还是很想念这种味道。
走出店门,她瞧见了拐角的身影。
随着她的视线,华船听捉住了那个影子,人来了没几天就被华船听越走了,小师妹心虚地躲了眼神:“师哥。”
荆雨疏一脸看小师妹不争气的样子,合乎情理地挪步走来,不急不慢地,“吃得开心吗?”
“开心啊。”她顺着话说。
“那加回微信呗。”
荆雨疏眉目轻佻,看似不在意,实际内地里满是无语。他过后立刻把她拉出黑名单,但他却不知是谁干的这缺德事,要他知道,那个人万死难辞其咎。
她不以为然。
其实不必执着的,两条相交的线岔开头奔走,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她垂下的黑眼睫如同玫瑰的刺,好看却散发着冷意,“小师妹讨好我,关你什么事?”
他的话被堵在嘴里,华船听却是禁不住笑出了声,遭到荆雨疏的一个瞪眼,“是我告诉华船听的。”
宋落君不为所动,神色平淡,“那下次再说,你送小师妹回去。”
她与华船听咬耳朵,“我把订单的具体要求发给你,你先回去做做看。”
他听不见吱吱细语,直到华船听被她推到面前。
“麻烦了,荆帅哥。”
落到耳畔里,宋落君咬字极重,挥着的掌心白嫩透亮。
“顺手的事。”荆雨疏咬牙切齿地认栽,把人完好无损地载了回去。
华船听乖巧地双膝并起坐在车后排,委屈巴巴地说:“抱歉啊,师哥,给你添麻烦了。”
荆雨疏把人当亲妹妹似的安慰着,“不是你的锅,你很好,是师哥没用。”
语气暗淡却也杂糅了诸多心绪,华船听好似能感受师哥师姐之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却也弄不清是何样的情形。像这炎炎夏日和冰冷空调的界限,冷热交融到了极致产生的窒息,仅有一瞬,生生的沉闷压住华船听。
小师妹不敢问,不敢说。
车开回村口,荆雨疏掏出了一块小东西,满不在意地砰地扔到空着的后座。
华船听仔细一看,是一包尚好的烟,可能是因为长期待在包里的缘故,被挤压地看不出原来的长方体样,她敲开烟盒,少了一根但其他整整齐齐,盒口不像家里抽烟的父亲会把烟灰撒上,反而干净。
华船听师字没说出口。
他抢先解开门锁,声音里尽是失落却也很平常那样冷淡地,“回的路上帮我扔掉就好。”
“不抽了?”
“没用了,就该丢弃。”
他眸底深沉地端详那个丑不来几的小挂件,他就像这么一个玩具,被她随意丢在了车水马龙的街道。
她还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