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最喜欢最喜欢他的便是这双眼睛,装载过千万飞逝的星星,盛放过万千姹紫花开,痞的不行,却也倒映过她最青涩的模样。
现在她最有所顾忌的也是这双状似桃花的狐狸眼,漆黑的眸子总带有浓稠的欲和惑,能洞察一切人与事,欺瞒他过往的所有。
她急不可耐地扯回手腕,颤抖的语调充满了紧张,蹩脚地改口:“当真也行。你定你定,就当是我答谢你借我车了。”
还是那只会在狗急跳墙旁边围观的小松鼠。
困于他指间的皮肤,重见天日,留下一圈泛红。搁手的裤兜传来一阵震动声,荆雨疏接起,她自觉地垂下眼眸,看向别处。
打电话的人似乎讲了什么要紧事,他藏着的愠怒外露了一秒在脸上,下一秒就狠狠压下。他屏气转头看向宋落君,半掖着被人打扰的半分不开心:“记得,欠我一顿饭。”
“哦。”
她双手环臂地歪头,他记得便多一顿饭,不记得倒也没什么。
“还有点时间,送你回家?”
“不用,我去找见姐。你快去忙吧,拜拜。”
她一口气说完,推开主驾驶的车门就跑掉。荆雨疏微乎其微地挑了一眼,她身影消失的方向。
——与时见家背道而驰。
小骗子。
荆雨疏勾起车门内槽拆了封口的口香糖,他拿了一折扯开,丢进嘴里,泛光的银色包装纸被他随意丢弃在原处。亮屏的手机通知弹出了一则动态,
【时:你顺走我一包烟做甚?】
他咬着那长长的一条,咀嚼成团,他开了窗,茉莉味的香驱赶着于非沾染烟酒的味儿飘散出去,【试探】
【时:哧,白瞎那一包名贵的】
他散漫地轻吐一口气,一圆泡泡由小蔓延到和他唇型差不多大小,泡泡皮脆弱易碎,他收势地吞回泡泡,转了笔账给时见。
【时:好嘞】附赠一个欢迎下次光临的营业可爱表情。
虽是她计上心头慌忙搪塞过去的借口,但却正中他今日半天的轨迹。宋落君给时见发微信时,他就在旁边,岔开笔直的双腿,悠闲地靠在沙发垫背上品茶。
时大小姐的脾性,他从小耳闻也目睹,对待尤为亲近的人的事燥的很。他明里暗里约了几次见面,但都吃了时大小姐的闭门羹。次数多了,他可依旧不厌其烦地试图拉高成功率,向夏随野打听了时大小姐的住址,话都不说直接堵在家门口。
时见拎起一大袋垃圾旋开门,他一个大男人一只胳膊硬生生地拦住时见的路,非不放她走,动静弄挺大。时见烦不胜烦地摁着发疼的鬓角,避免闹出什么不必要的误会祸及以后,掌心往门内长伸,请他进家里一坐。
时见听闻了最近的风声,手上闲得慌给垃圾袋打出一个蝴蝶结,阴阳怪气道:“你那工作室被搞了,知道来找我了?”
他笑了一下,很浅很淡。被人使绊子那么小的一件,居然这么快就传开了。
“是。”
他顿了顿,耳畔便听到时见猜到的耻笑。给足了时大小姐面子,后补:“也不是。”
时见拉下脸,吃瘪地撇撇嘴:“那荆总有何贵干?”
他没什么精神,却半垂着含笑的眸子,“当然,是来和你说事儿的。”
时见一幅撂摊子不干的模样,尽管这摊儿还没成,但荆雨疏既然找上了时见,就表示有八成概率。时见双手环臂赖依在门沿旁,挂在食指指节的黑色垃圾袋,鼓鼓的一袋在不轻不重的摇晃下撞了撞他的身躯。
荆雨疏是个有洁癖的人,却也不恼,将就地拿出纸巾擦了擦沾染的灰,腾出一条路。
倒垃圾也就上下楼梯的功夫,电梯坏了,时见也就当锻炼身体了,一回来,荆雨疏已经气定神闲地研究起茶几上的茶具了。
落灰的瓷杯子,他自作主张地借用厨房洗了,这会儿已经熟练地煮茶,壶盖揭去,茶叶根根像跌倒起伏的小船,被温热的水紧紧包裹着翻涌起一小浪一大波,顺着弯曲的茶嘴流入瓷杯里。
“说吧。”
时见傲慢无礼地拿走一杯,平视的姿态却颇有些俯瞰的轻蔑。
荆雨疏复而给自己盛倒一杯热茶,手机不停地在响,他也只是收敛了情绪,摁了静音。
那杯里的茶水一晃一晃,兴许是倒茶时没过滤好,微小的茶叶碎片畅游在清澈的杯底,多么无趣的,时见却觉得有了几分意思。挨到水温放凉,时见那戏弄给个教训的劲才淡去看不见,水光粼粼的唇角由弯下变为平平无奇的一条线。
“落宝不知道?”
荆雨疏看着时见,水温抵达他的手心,他倒进废水桶,“嗯。”
记忆过往像胶片一卷一格快速飞驰,时见若有所思地抿唇,“宋潜也不知道?”
再开了的火被他拔下插头,徒留残却的氤氲:“是。”
“那你打算……”
手机一叮,剪断时见的话。时见心绪复杂地亮起手机,“她来消息了。说要我转达给你。”
屏幕最下方是绿色的框框,
【见姐,我没荆雨疏联系方式,帮我跟他说下。】
【临时有事,需要再借一下你的车。你给个地址吧,我办完事把车开过去还了。】
是拉黑,是不知道,不是没有。
时见一手捏两杯子,一手拿茶壶,起身打算洗了。荆雨疏叫了时见一声,挺直了身,把放在桌上的手机还给时见,时见胳膊紧着贴在胸前,接住随手一放的手机,回身耳畔传来他恢复成毫无波澜的声音:“略过我,不用管我。”
时见送了他一个白眼,荆雨疏全然不在意,闭目养息。
瓷杯泡在洗碗池里,洗得杯面都透着白闪闪的亮,时见在和宋落君聊,两方回复的速度不同,时见摁着语言转文字,她就纯打字,枯燥却静悄悄能窥见一点点女人的心事。水冲过还冥顽不灵的污渍,得到了绵密泡泡的拥护,放心地离开杯子。
倒扣杯子,时见擦去手上的水渍,套到情报,轻嗤了一声,“落宝刻了大半个月的客户,住我楼下。”
荆雨疏只睁开了一只,“楼下谁?”
“于非呗,落宝呕心沥血的艺术品便宜那小子了。”
时见的家布局采光偏暗,拉起轻纱的帘子后时见都会习惯性的开灯,由于是白天,她开的也会略微弱一些。灯光散落在他的半边脸上,显得有一丝寂寥,默不作声便不会发现,他的一只手紧紧地捏上另一只手的肘部肉。
似乎在劝自己,不急,再等等。
他很久不穿这条工装长裤,如今穿上却有点松了,连带裤袋也松垮了。有东西滑出裤袋口,荆雨疏下瞅了眼,“阿君开到这里要多久?”
时见看了眼手机时间,“一个小时,差不多了时间。”
还不是合适的时候,但……
他环视了客厅一周,扫到了掉在茶几和拖鞋之间的一包红包装的烟,他伸手搁进兜里,神色懒散地站起来,“走了。”
楼道里,是疏离他的小姑娘拒绝别人的声音,又冷又凉,他却觉得重压在身上的喘不过气随着这一刹凉散了。
还好,她也不喜欢别人。
-
宋落君在时见小区里的停车场转了半圈,半个她的车影子都没见到,通了电话就来兴师问罪,“见姐,我车呢?”
“它……”时见尴尬地抠了抠脸颊,暗骂一顿荆雨疏不上道,都没车了,还不送人回去,“它也去维修厂了。”
她骂也不是,打也不是,时见软言软语地好话哄着,发誓自己好好开车,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她听到这句时,碰巧遇到了路过的的士,食指向着屏幕说:“没有下次。”
随后挂断,通知栏弹出了一笔银行进账通知,她摸着心坎也有了底,把相应的钱划进寻鹿园的公账里,对寻鹿园来说算是一笔不错的丰收。
现实的流水比寻鹿园预算还差些,她能填补一点是一点,就是她得再努力些。她将扣扣状态设立为在线,群里的艾特她的人忽然多了起来,一长串的,跟个砰砰砰串门似的。
都是艾特她,开着玩笑话让她交出下一场直播时间。
她习惯性地拨出了一个问号,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撤回了。
群里基本都是常看她的小伙伴,火眼金睛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冒泡了,快说快说,等的心肝都要碎了】
大半个月都在赶于非那副画,虽然直播时长够了,但也是冷落了爱看打游戏的大家很久很久,她敲了字发出:【orz,有点困,容我看看时间,就一分钟】
接下来就是玩成画工作室的几个游戏写报告分析了,她眯着眼打了个哈欠,司机师傅还以为是空调开低,摁高了几度,她连忙摆手不是,就是冷热交替的那瞬间,暂时没缓过来。
今晚应该可以。
她回到扣扣,群消息一如往常又是99 的状态了,但罕见的是几秒后群头像旁的显示的小字不滚动了,鸦雀无声弹不出一个消息。她连打了几个瞌睡虫的哈气,司机师傅调侃年轻人加班辛苦了,她也称赞了回去,垂眸看了眼群状态,除了管理员群主外,群内禁止发言,她翻到最新的一条。
【没点心:菌落昨晚直播雕刻,刻到三点多,你不怕她猝死,我怕】
大老板一句心疼的狠话,说的她心又软又糯的,她直播的时间向来自由,也不是头一次被逼着问下一次直播时间了,可这么护着她的,好似只有他一个人。
她打了个模棱两可的嗯,带了个意味不明犹犹豫豫的省略号,像是肯定“没点心”的话,也像是陷入无言可说的沉默。
她在白框里反复敲字,斟酌来又删去,她若此时发出直播时间,岂不是狠狠地打了大老板的脸。
她紧绷着神经,几乎是屏幕上方飞出大老板的信息框框那刻,她的指腹就无意识地点击,看到消息犹如吃了一颗久违的安心剂。
在她回复完有时间播游戏之后,大老板回了一番:
【没点心:别怕,我罩着你,没时间也没关系,尊重你的选择,多久我都会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