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落 第3章 03.简凡事件-1

文字是打印在普通的A4白纸上，叠成一块小小的正方形，信封也是用A4纸叠的，一边压着另一边，四边互相压着，不用胶水也能形成一个封闭的信封。据门卫说，晚上7点半的时候发现这个信封就塞在门口，调了监控发现是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塞的，看不到脸，看个头身形比较瘦削高挑，像是个女孩子，很快就上了附近的32路公交车，离开了。

经过检验，信封、信纸上没有任何指纹，显然是精心处理过的匿名举报。

虽然是匿名举报，但董希音已经大致猜出这封简短的举报信出自谁手。能准确说出殷雪的名字，是殷雪学校的学生，并且是殷雪的同学。

殷雪的死与简凡有关？

关于简凡的事，获得最快信息的方式自然是去找谢敏。

一条腿刚迈出办公室大门，董希音桌面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尹立看了看董希音，两步到了董希音的桌前接起电话，几秒钟后便挂了电话，朝着还等在门口的董希音扬了扬下巴，便走了过去。

“老刘找咱们。”站到董希音身旁，尹立低声道。

“什么事？”

“没说——语气有些阴沉。”尹立故意扭曲五官，扮出一副纠结的表情。

董希音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迈开步向局长刘纯钢的办公室走去。

一进办公室，发现除了刘纯钢外，还有谢敏。

刘纯钢看到董希音和尹立，先伸手指了指门，又指了指墙边的椅子，最后又指了指坐在自己办公桌前的谢敏的旁边，随着手势一气呵成地说道：“关门，自己拖椅子，过来。”

“老大，什么事？”尹立问了刚才董希音的问题。

刘纯钢的目光从谢敏身上扫过，依次划向董希音和尹立，最后又落到谢敏身上，这才沉声说道：“督察组打电话给我，说最近集中接到大量投诉谢敏‘以公谋私’、‘包庇罪犯’的电话和邮件，所以，我找你们来了解一下情况。”

就刘纯钢慢悠悠的语速和平静的表情，坐在他对面的三个人都看得出来，他应该对事情有所了解，突然闹这一出戏一来走过场，二来真正了解详情，三来通通气，否则督察组三个字就会让他直接跳起来。

顺着刘纯钢的目光，董希音和尹立也同时脑袋“向左转”，看向谢敏。

“不是吧，督察组相信了那些网暴分子的举报和投诉？”不同于刘纯钢的老神在在，谢敏气鼓鼓地叫了起来。

“急什么，叫你来就是了解情况。”刘纯钢瞪了莽撞的谢敏一眼，起身给谢敏倒了一杯温水，又道：“说吧，干了什么事，招惹了什么人，竟然能让咱们堂堂法医收到投诉。”

语气之中的调侃透露了刘纯钢的态度，并不相信那些投诉，但需要知道来龙去脉，给督察组交代。

谢敏讪讪地缩了缩身子，委屈地看了看身边的三个领导，伸出双手捧着温暖的纸杯，这才闷声闷气地说道：“就是简凡的事儿——2月8号有人在网络上爆料，贴了他被问询的笔录——”

在三人没有展开具体的询问之前，谢敏重点强调：“是问询的笔录，不是口供！”然后快速解释：“说他几年前在某个地方曾经打人，并将对方鼻梁骨打断，被公安拘留过——我分析过，那张笔录是假的。”

刚刚收到匿名信说殷雪的死与简凡有关，现在谢敏又因为简凡的事儿受到举报，尹立挑了挑眉，与董希音对视一眼。

“别这么没头没尾的，从头慢慢说。”刘纯钢提醒。

谢敏拿起纸杯，一口气喝光温水，将水杯放在办公桌上，沉默了几秒钟后，用最坚定的语气说道：“三位领导，原本我觉得工作和私人生活是必须要分开的，所以虽然偶尔会提到简凡，也只是在休息间隙提一嘴，绝不会长篇大论。这回不一样，今天你们不提简凡这事儿，我午休时也打算说一下，既然惊动了督察组，我更应该详详细细说个清楚。”

“你说。”刘纯钢示意谢敏继续，又给谢敏倒了一杯热水，一屁股靠在旁边半人高的档案柜上，摆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态度。

“事情得从去年说起。”谢敏开腔。

“等一下！”刘纯钢忽然叫住谢敏，随即带着调侃轻声道：“咱们只讲和你被举报相关的内容，不要扩散。”

“我绝不扩散，说的都是和我被举报相关的前因后果。”谢敏伸出右手，做出发誓的手势。

刘纯钢点点头，眉毛一抬，表示出对谢敏的信任：“好，说吧。”

谢敏轻咳一声清一下嗓子，说道：“我先介绍一下事件背景，否则你们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刘纯钢俯首认同。

“事情得从去年说起——去年简凡和方亦名主演的悬疑剧《罂粟》不是爆火了嘛，所以吸引了无数为简凡疯狂的粉丝。去年9月上旬，一个自称是简凡粉丝的网络画手画了几张条漫——就是长条状的多格漫画，上传到自己的网络空间。”

“画的是两个男人，一个是简凡，另一个就是方亦名。”

“这两人在《罂粟》播出时被传出有恋情，媒体大肆炒作，明凡CP横空出世，剧的热度直线上升，16集的短剧，网络独播平台集均播放量过4亿，简凡因人设和演技出彩，名字也就彻底响亮起来，他本人成了炙手可热明星，就是现在常用的形容词，娱乐圈顶级流量。”

“等会儿！”刘纯钢打断谢敏，诧异地问道：“他们都是男人，所以传出来的是同/性恋？”

“嗯——”谢敏拉长了鼻音，斟酌该怎样解释，片刻后说道：“就是制片方的一种炒作手段，现在同/性恋又不是什么稀奇事，放在娱乐圈就更是小事一桩。”

刘纯钢不置可否，只是点了点头，示意三人接受了这条信息。他不是老古板，现今娱乐圈的炒作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他还是听说过一些的。

“两个男人用这种手段炒作来获得曝光和知名度，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尹立哼笑。

“又不是简凡自愿的。制片方要炒作，难道他去辟谣拆台，砸制片方的盘子吗？以后让他怎么在圈子里立足。”谢敏立即反驳。

尹立耸肩歪头，无奈地苦笑，没有与谢敏争执。

“那漫画画的是什么？”刘纯钢将话题扯回来。

谢敏扁扁嘴调整一下情绪，用法医独有的平静语气说道：“是简凡和方亦名那个那个的画面。”

一边说一边注意三人的表情，还好，面前的三个人都淡定得好像老僧入定，谢敏这才继续大胆陈述：“画手的技艺水平极高，即便是黑白线条的漫画，也把简凡刻画得栩栩如生。更栩栩如生的是简凡毫无遮掩的肉/体，重点部位清晰无比，十分刺激眼球。”

“喜欢明凡CP的粉丝们声称这是齁死人的糖精，大肆传播分享，第二天便有了对应画面的同人色/情文章，一般称为小黄/文，用CP粉的话说——文是春/情，画是春/药，**，磕得幻肢都硬了。”

“幻肢是啥？”刘纯钢诚恳地插嘴请教。

“就是必须要截掉的患病的肢体。”谢敏硬邦邦的解释，惹来董希音和尹立低低的哄笑声。

刘纯钢忽然醒悟，尴尬地咳了一声，随即也跟着笑了起来，骂道：“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网络用语！”

谢敏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语境，毫无波澜地继续陈述：“由于图文传播范围广，很快便被简凡的粉丝发现，开始集中人手举报淫/秽色情的漫画和同人小黄/文。”

“这么露骨的画面，接到举报的平台‘删删’来迟，直到第三天才屏蔽了漫画，但却没有屏蔽同人小黄/文。”

“粉丝见不得简凡被如此侮辱，只得发动更多人去举报小黄/文，没成想当天晚上，那个画手的朋友就上传了九张图，第一张是医院的急诊白床单，一个带着血痕的手腕，旁边还有染血的纱布。第二张到第九张，全部都是辱骂和诅咒画手的私信截图。其中一张还有一行被马赛克的地址，下面附着一句话——我知道你在哪儿，乖，等着。”

“画手的朋友说，画手被简凡的粉丝辱骂，人肉，甚至被威胁人身安全。因画手患有抑郁症，便割了手腕，还好发现及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面对这样无底线的网暴，画手的精神受到了重大刺激。”

“小黄/文写手给画手朋友留下评论：姐妹，没想到我们对简喵——”

看着刘纯钢露出不解的神色，谢敏连忙解释：“简喵是简凡的昵称——他是猫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像猫眼，所以被粉丝称为简喵——”

刘纯钢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想到一个大男人被人叫“喵喵”，像叫一只小猫，说不出的滑稽怪异。一边皱眉，一边又低低地笑出了声——现在的孩子的脑回路，他跟不上。

谢敏从没在刘纯钢面前说过这么多关于简凡的事，其实心里也十分别扭。但事情已非她个人喜好相关，她一定要说个清楚。

无奈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避开刘纯钢仿佛“嘲笑”的无语表情，继续说道：“那个小黄/文写手留下评论，没想到我们对简喵的爱竟换来这滔天恶意，等等我，咱们一起走。评论带了一张拼接的长图，也是充满各种辱骂和诅咒的私信截图。”

“然后，重点来了！”谢敏放下水杯，重点强调。

“看到这个留言之后，没人去关心这两人的精神状态，也没人去核实事情的真伪，更没人在意侵犯了简凡名誉的色/情图文，愤怒的CP粉在屏幕上敲出‘简凡粉丝人肉、网暴素人、逼迫抑郁症病人自杀’的大字，讨伐行动一夜间席卷网络。”

谢敏瞪着眼睛，神情严肃。

“我平时也会浏览网页和新闻，并没有看到这些。”刘纯钢纳闷。

“定向的。现在的娱乐八卦基本发生在以娱乐信息和新闻为主的网络平台上。这样的平台有三个，第一个是时新微博，咱们公众号也在上面，第二个是趣趣部落，趣趣微博没落了，但她的姐妹网站趣丫网还是眼下首选的影视评分风向标，而由趣丫网衍生出来的论坛形式的趣趣部落也是娱乐新闻、八卦的活跃之地。最后一个平台则是完全的论坛形式，名字叫粉红论坛，是初雪网下面的论坛。时新微博受众最多，简凡的那些同人图文就贴在时新微博上。”谢敏解释。

“哦，那你的形容就有些夸张了，同人一直处于灰色地带，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了。因为利益而举报的同人事件也不少，虽然从来没有扯上过咱们刑事的法医。”刘纯钢说道，语气中流露出微微的调侃。

“哎呀，根本原因不是同人作品被举报，而是网络暴力！”被质疑的谢敏连忙纠正刘纯钢的误解。

“谁被网暴？”刘纯钢皱眉思考自己刚才的思路，也觉得有些走偏，赶紧从善如流地虚心问道。

“简凡呀！”谢敏带着委屈叫道。

“你刚才说的不是简凡粉丝吗？”

“我还没说到简凡，你就打岔了。”

刘纯钢看着一直不说话的董希音和尹立，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为老不尊”，何必跟谢敏争辩，只听她说就是了。于是点点头，“好，继续。”

谢敏扁扁嘴，控制一下情绪，重新说道：“因为简凡粉丝举报色/情图文的作者，那些作者的粉丝为了维护作者和作品，就开始撒泼打滚说简凡粉丝网暴她们，不给她们活路！一夜之间，时刻盯着粉丝动向、闻风而来的各种自媒体开始添油加醋，恶意曲解事件的内容，并讨伐简凡、讨伐流量明星，指责简凡约束粉丝不力，出事后始终不发声是为了暗示和纵容粉丝攻击无辜画手和写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画手和写手的支持者，把自媒体的批评当成进攻的武器，开始攻击简凡。”

尹立歪了歪头，对突然转变的风向表示诧异：“这事儿充其量与简凡粉丝有关，跟简凡有半毛钱关系？听起来简凡还是受害者吧。”

“说的就是呢。几天前还喜滋滋分享简凡肉/体的她们，突然失忆一样指责简凡没有约束好粉丝，更没有发声阻止事态的扩大，纵容粉丝人肉、辱骂、诅咒和威胁他人。高举‘粉丝行为、偶像买单’的大旗，大肆攻击简凡本人及其亲人。”

“攻击简凡的都是什么人？”董希音问。

“各个明星艺人粉丝，还有不明真相，被媒体忽悠的吃瓜路人。”

“他们没有判断力吗？”董希音疑惑。

“你们不看娱乐新闻，可能不了解这些，我先做一下科普。”谢敏说道。

刘纯钢很想打断谢敏，让她直接说与举报相关的事情，然而看到董希音和尹立皱着眉头，显然是在思考什么，便又忍了下来，继续听谢敏陈述这些娱乐圈的糟烂事。

“画色/情图和写小黄/文的画手写手之所以能把她们所谓的‘遭遇’传播开，是因为她们的身份除了粉丝之外，还被明矾CP粉称为‘大粉’或‘太太’——以前叫‘大大’，现在为什么叫‘太太’我也没深究过。粉圈称呼中，大粉就是有很多粉丝，有话语权的粉丝，‘太太’就是有才华，可以创作同人画、文章、小段子或者视频等等，可以用来宣传偶像本人及其作品、代言等的粉丝。简单来说，‘大粉’和‘太太’就是粉丝中的精英粉丝，被喜欢同一个偶像的粉丝们奉为小偶像或者精神领袖，对她们十分尊敬和爱戴。至于同人是啥，不用我科普了吧。”

三个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接受了谢敏的解释。

“‘大粉’并不一定是‘太太’，但‘太太’一定是另一种形式的‘大粉’，所以都具有话语权。‘太太’有话语权很好理解，因为她们凭借才华征服和吸引粉丝，而‘大粉’的身份则是要通过一些手段才能获得的。”

向来以为粉丝都是一些迷恋明星外表的小孩子，没想到里面竟然还有这些门门道道。办公室里的三个人突然变得有些求知若渴，都全神贯注地看着谢敏。

“这些人通过发放自己偶像的图片，视频，新闻或独家一手物料来吸引粉丝崇拜，再配合购买一些虚假粉丝数来证明自己的受关注度和重要度，在很短时间内就可以吸收几万到几十万不等的粉丝数，啸聚网络，成为大粉，也就是意见领袖，网络上经常看到的缩写KOL，就是这个。”

“平时，这些人发发明星的美图或者各种新闻来保持自己的地位，但在一些特别的时刻，她们会利用巨大的粉丝数量和话语权，与各路营销号配合，制造各种事端。”

“比如，当两个明星存在竞争时，他们会编造或引用其他明星的假消息和负面新闻，用煽动性和指示性的文字进行对比和挑拨，再被营销号转载发酵后，就会促成粉丝群体的对立。如果被对立的粉丝群体没有发生他们设想的行为或网络冲突，他们还会伪装成对方粉丝，在对方粉群里煽风点火，然后冲出来与自己人开战，俨然跟间谍一样，各种离间计反间计使得比诸葛亮还顺溜。”

“因为被挑拨，被对立的粉丝群体不得不下场参加“战斗”，攻击和谩骂，甚至更阴暗暴戾的行为也就随之而来，说是娱乐圈的粉丝战争，一点不为过。”

觉得自己有些激动，谢敏又喝了一口水，缓解一下情绪，说道：“实际上，以目前自媒体和娱乐产业的成熟度，这些所谓的意见领袖、大粉、太太并不一定是真正的粉丝，甚至可能全部都是明星的经济公司、工作室或公关公司安排的网络推手，只为负责推广明星或者攻击对手明星以获取相应的利益。一般这种明显煽动粉丝对立的人，被针对的一方会叫她们黑子，网络吃瓜群众也叫她们某某明星的黑粉。”

“以上补充的，就是粉丝圈子的一些常识。”

“所以，这些粉丝出于对这些大粉太太的无条件信任，就开始攻击简凡和他的粉丝？”董希音皱眉，问出了其他人心里的困惑，“这些粉丝不是简凡的粉丝吗？她们画自己偶像的色/情图片，写自己偶像的色/情小说，原本就侵犯了简凡的权益，还攻击自己的偶像？”

“在不是粉圈的吃瓜路人眼中，这些粉丝都是简凡的粉丝，但实际上，CP粉是一种脑子有坑、心理变态、不能当做正常人看待的存在，并不是简凡的粉丝。真正的简凡粉丝并不承认她们是简凡的粉丝——简凡的粉丝叫小火箭，明矾CP粉叫魔法师。也正是因为魔法师不尊重简凡，和简凡的黑子搅和在一起，小火箭才举报色情图文，引发了这场粉圈大战。”

“其实，虽然粉圈大战开始了，但一切都是粉丝间的‘战争’，在娱乐圈的粉圈里，这样的事情司空见惯，几乎天天发生，区别就是规模大小而已。”

“然而——”谢敏故意加重语气，“在跟风讨伐简凡的营销号和媒体之中，除了网络平台上的营销号、草根自媒体以外，还有一些很有分量的媒体，比如全知周刊，复生网、上城日报等。其他新闻媒体说话还比较克制，只是针对流量明星这种现象做批判，而上城日报发表的一篇文章——流量画皮，粉丝疯狂谁之罪——正是推动网暴简凡和小火箭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