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不到,天玄宗主很快组织了一轮武试。
表面上说是场查验弟子修为的试炼,实际上却是为再次前往鸬鹚山除妖选拔更出色修为更高的弟子,宋玉衡自然身居首列。
阮韫毫无下山除妖的打算,因而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去参加这场武试。
可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天玄宗主突然将他传唤去玄机楼。
玄机楼是天玄宗最高的建筑,一共九层,每层九处檐角,意为九九归一。檐角下有占风铎,风吹时发出悦耳的清响,接着这清响又随风飘至更远的地方。
站在玄机楼的最高处,即可俯瞰整个天玄宗。群山连着群山,竹海连着竹海。入目之处,皆可成画。
阮韫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头次是原主拜入天玄宗的时候,他的身体里有这段模糊的记忆。
不过对阮韫本人来说,却是他第一次与天玄宗主见面。
“阮师弟进去吧,宗主正在里头等着。”带阮韫来玄机楼的是师兄秦汝婴,消息也是由他传的。
待他进去之后,人转身便走了。
天玄宗主正坐在茶案,里面只有他一个人。室内点了一炉熏香,远看缭绕如山中雾霭。
隔着一段距离,天玄宗主冲他招了招手,“来,坐这儿。”
这宗主的长相比想象中年轻许多,声音也是。
两人不经意间目光相撞,阮韫总觉那双眼睛笑得别有深意,无缘无故地令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谢宗主。”阮韫依言在他对面坐下,心里时刻提着戒备,表现得却仍旧从容不迫,“宗主找弟子来是有什么事吗?”
天玄宗主好一会儿都未曾开口,只一个劲儿地瞧着他的脸,直到阮韫出声才被拉回神来。
“这次下山的事,玉衡已经跟我说了。你的身体素来羸弱,这明天的武试还是不参加得好。”就连说话双眼也没移开,说完开始斟茶。
不知有意故意,他倾身的弧度很大,大到几乎快贴在了阮韫的跟前。
阮韫不太习惯与长辈离得如此之近,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这一仰不打紧,险些一个不注意往后倾倒而去。
天玄宗主旋即出手扶住他,眼里含着笑意,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小心些。”
“是弟子失礼了。”阮韫趁机抽手,与对方迅速拉开距离。
天玄宗主当他这是不好意思,见他双颊染红,眼中笑意愈深了,“刚刚是不是吓着你了?”
阮韫立马解释说:“没有。宗主也是为了弟子着想,明日的武试弟子不会参加。”
“嗯,你不往心里去便好。”天玄宗主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终于从他身上转移开去,“当初我是因与你父亲生前的交情,才答应你入天玄宗修仙。你是知道的,天玄宗一向同道山绛阙不和,宗内弟子有所非议自是难免。”
“不过这次……就算是来了绛阙的人,我们也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你待在山上好好调养身体,等身体养好了,再下山除妖也不迟。”
阮韫巴不得留在宗内,闻言连忙应道:“多谢宗主关心,弟子明白了。”
话音未落,对方又将手伸了过来,手上捧着重新倒好的茶水。
阮韫正欲去接茶杯,手腕再次猝不及防被捉住。原主的身体不是一般弱,就这么轻轻一握,腕部便隐隐有些吃痛。
这天玄宗主……该不是想老牛吃嫩草吧?在冒出这个想法的同时,他心里不禁咯噔一声。
阮韫并非瞎猜,实在是原主确乃少见的美男子。不仅女人看了爱,男人看了也忍不住怜,正所谓是男女通吃。
“爹……”很不巧,偏偏这时篱落不打招呼就闯了进来。
在听到她声音的瞬间,阮韫明显感觉到手腕的力量撤了下去,顿时让他松了口气。
篱落不悦地打量了阮韫一眼,每次看到他脸色都不大好看,就好像谁欠她多少钱似的。
“爹。”篱落走过来,一边说着一边拽着天玄宗主往外走,半点儿余光都没分给阮韫,“武试的擂台已经布置好了,我带你去看看。”
天玄宗主在宗内是出了名的疼女儿,否则篱落也不会养成这般嚣张跋扈的性格。
他嘴上应了句好,仍不忘被叫来玄机楼的阮韫,笑道:“阿韫也一起去吧。”
听到这个亲切的称呼,阮韫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头的那点猜测更添几分真实。
都不打算去参加武试,他自然对什么擂台不感兴趣。但好歹是天玄宗主亲口跟他说的,不去又不知道篱落会给他多少眼色。权衡之后,阮韫还是跟在他们父女的后头去了。
不为别的,单纯因为无聊而已。既然穿书已经成了事实,再没兴趣也得了解一下原主曾经生活过的环境。
最重要的,是他不好拂了天玄宗主的面子。就他现在这娇弱的身子,仅凭一只手便能被送上西天,让他消失不过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
次日,武试开始。
是个极好的天气,一大早东边的天际便现出了一轮红日。
阮韫隔了一群乌泱泱的人头远远观望着,擂台上是精彩绝伦的对决,擂台下是宗内弟子的高呼。
头顶烈日当空,他本就对武试没什么兴趣,在太阳底下站得久了反倒有些头晕。
天玄宗主的位置离他不远,目光斜斜地看过来,在发现他的异常后问道:“阿韫是身体不舒服吗?”
他这么一出声,很快引来了旁边人的注意。不仅是宋玉衡,连篱落也瞥了他一眼。
似乎不喜欢天玄宗主关心阮韫,篱落难得为他开一次口:“既然阮师兄的身体不舒服,不如回去休息吧。”
阮韫:求之不得!
天玄宗主抬了下手,视线从他身上收回去,捡了后半句话说:“回去休息吧。”
“多谢宗主关心。”阮韫说完,暗自乐着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
下一场轮到宋玉衡上去,他不便抽身,只得看着阮韫独自离开的背影。
*
回到房间之后,阮韫躺在床上小憩。天气一热人便开始发困,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了晌午。
醒来看见一道白影晃来晃去,不由地让阮韫吓了一跳。
“师兄……”阮韫靠着床边坐起来,“你怎么来了?不是该在参加武试吗?”
宋玉衡端了瓷碗上前,小心地放在床头的矮桌上,解释说:“正在休息中,顺道给你熬了碗安神解暑的汤。”
“谢谢师兄。”阮韫道:“让你这么费心来看我。”
宋玉衡道:“你叫我一声师兄,这些都是应该的。倒是昨日,听秦师弟说宗主找你过去?”
“是有这事。”阮韫省去了某些不必要的情节,选了其中几句说道:“宗主知道我身体不好,说我不用参加武试。这次是我拖累了大家,等下一次,我就不同师兄一起下山了。”
宋玉衡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是为何叹气。
想了片刻,这才开口:“没什么拖累不拖累的,是师兄那日说话冲了些,误会了你。你在山上休养也好,跟着去反而凶多吉少。”
阮韫:其实我只是想避开那条龙。
师兄弟二人随便聊了两句,听外面敲鼓的响声,估摸是休息时间到了。宋玉衡嘱咐他喝完那碗药汤,随后带上门离开。
待宋玉衡走后,阮韫慢悠悠地摸着下了床。说了要养好这副身体,他也没有怠慢了,乖乖地捧起瓷碗喝药。
只不过阮韫味觉敏锐,碰不得半点儿苦的。对旁人来说是微苦,到了他这儿却是苦得要命,长了这么挑的舌头他也实在无法。
外头的光线刺得晃眼,阮韫想着去天玄宗的厨房里找点蜜饯。他的皮肤很白,曝在烈阳下更像镀了层柔光。
加上天玄宗的服饰以白色为主,配之以玄青色的飘带,将他整个人衬得愈加神采不凡。唯一可惜的,是这柔和的眉间染了一丝病气。
人还没迈出这小院,阮韫猝不及防地收住脚步。倒不是见了什么见不得的东西,而是他意外地撞见他那宋师兄和篱落师妹在一起。
两人在说着什么,篱落的脸色显然很不好看。看样子是知道宋玉衡来他这儿送药汤,所以赶着跑过来将人拦截下。
阮韫轻轻地退后几步,借着墙体掩去身形,动作轻得没发出丁点儿声音。
他算是从篱落的口型看出来了,这个师妹正在宋玉衡面前说他的不是。
为免宋玉衡夹在他们中间尴尬,阮韫并不打算现身。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这个在天玄宗备受宠爱的小师妹竟然会说出后面那段话来。
只听篱落道:“师兄你信我,是我亲眼看见的。阮韫他不知廉耻,甚至还想勾引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