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铃 第13章 旧相片

回到安里已经是傍晚了。

听着公交车“安里区人民医院到了”的报站，他们下了车，在十字路口白芷听又发了”再见”，看到对方同样回了再见后，才拉着白云秀转身往另一边走去。

楼道里有小猫路过。好像是新来的，全身白色只有头顶有一撮黄黑相间的毛。

夏晴也和它对视了几秒，刚朝前走了一步它就顺着楼梯跑了下去，留下了沾着泥土的脚印。

推开门，夏晴也看到张敏爱站在门边正脱外套，也是刚到家的样子。张敏爱见他进来愣了一下，接着回头挂上了衣服，指了一下饭桌，坐了过去。夏晴也从包里翻出了两个手串给张敏爱晃了晃，坐在了张敏爱对面，翻着张敏爱这两天的留言。

也许是夏晴也为数不多说要和朋友一起出门，张敏爱很高兴，就写了很多东西。

[北京好玩吗？你小时候我们还带你去过颐和园，你估计没什么印象了，你大了本来还想着什么时候再去一次

我最近做了个蒜蓉排骨，新学了的，你爸说好吃

你经常带回来的那个小花，今天回家时我看到已经谢了好多，就摘了一些好的回来了，今年也许都看不到了

………

玩得开心吗？

超市进了新品种的苹果，我买了几个，很好吃]

每一句下面都留了能写下一行字的空隙。张敏爱先去了厨房，留夏晴也一个人一句一句地写。冰箱里还留了一些排骨，她想再做一次蒜蓉排骨。

白天去医院的时候夏钦还久违地提起想出去玩，只是身体支撑不了很大的工作量，她就和夏钦一起翻了很久的相册，都是他们恋爱时去过的一些地方。

“…你在这儿还给我打过一个银戒指，现在都变黑了，明天戴来给你看。”张敏爱说。

“那么旧了还戴什么，你还留着。”夏钦笑起来，摸着张敏爱的头发，“再去打个新的。我去不了，你得找老师傅打，多打两个戴。”

“哪戴得了那么多…”张敏爱又翻过几张，是几年前他们去天津的时候拍的，在一家包子铺门口，“这家店不知道还开不开，好像还挺好吃的。我想挑个假期带晴也去，给你也带几笼回来。”

夏钦叹了口气，说：“还用那么远给我带笼包子…你带儿子去就行了，让他替我尝尝。”

相册里的三千多张照片，拍起来花了那么多年，翻翻也就几个小时的功夫。最后还是夏钦看天快暗了才催着张敏爱回家。

回家的路上路过一家老王包子铺，五块钱一笼，张敏爱想起天津的那家包子铺老板也姓王，是一对老夫妻开的。她买了两笼，到家已经有些凉了，进了厨房她先热了包子。

微波炉“滴滴”的响声让张敏爱回了神。她拿了包子出来，接着去捞锅里排骨焯水溢出来的浮沫。

张敏爱端着包子和排骨放在了桌子上，夏晴也已经洗好澡出来了，正擦着头发。张敏爱草草扫了一眼本子，都是像“很好玩”、“有一点印象”、“开心”这样比较简短的回答，也有说“脆苹果好吃”这样的句子。最下面的空白处写了一句话，上面压着夏晴也进门后就给她看过的东西。

是两串木制的手串，中间串了两颗玛瑙。

[这是我们去戒台寺求的]

戒台寺张敏爱是知道的，一个祈愿消灾避祸非常灵的地方，夏钦刚查出病后她就一个人去过。她笑着把其中一条收了起来，打算留着给夏钦，另一条想给夏晴也戴上，朝他招了招手，夏晴也却摇了摇头，接着又伸手接了过来，给张敏爱戴上了。张敏爱的手腕太细，手串挂上有些松松垮垮的。

张敏爱心里有些酸涩。

夏晴也吃了排骨，边吃边写了一句“好吃”，张敏爱被逗笑了，回了他“先好好吃，不急着说”，又给他夹了个包子。

张敏爱笑起来很温柔。她好像一直都是这么温柔，嘴角的弧度浅浅的。

她又拿起了笔。

[前两天我买了新的伞，你拿去用，上学带着]

[过几天跟我去看看你爸爸吧]

入了秋的温度一低再低。

新买的裙子还没穿两次，就已经要穿上长裤厚外套了。更多的是雨，数不清的雨。

秋雨降下来的温度是回不上来的。

又一次忘记带伞，白芷听从早上就盯着暗灰色的云，紧张了一整天它都只是刮风。结果在下课前的五分钟才开始下雨，像是开玩笑一样。

白芷听再次寄希望于等着她的夏晴也。

夏晴也一般在校门口等她，因为不想被主任看到，被教导主任看到两个人走得近是很难缠的。不过下雨的时候就会在教学楼门口等，不然从教学楼到校门口这段路就已经足够白芷听淋湿了。

但今天教学楼下没有出现熟悉的身影。白芷听抬起头眯着眼睛往前看去，校门口也没有。

她转身跑回楼上，早上出门时夏晴也是和她一起来的，按理说不应该不出现才对。她推开二班的教室门，里面只剩了几个值日的同学，一个女生回过头：“同学你找谁吗？”

白芷听握着门把的手紧了紧：“夏，晴也，不…”

女生只听了个名字，说：“夏晴也？下午班主任来叫他说家里打电话请假了，他就回家了。”

白芷听小声说了句谢谢就走了，在楼梯上还有些恍惚。她并不了解夏晴也家里有什么事，其实一些小事要他回家也不是不可能，但她就是莫名紧张，很担心。

也许是楼道窗户漏进来的风和淅淅沥沥的雨声加持，她感觉很冷。

外面还在下雨。

意识到这一点的白芷听停下了脚步。平时都有夏晴也等她，她从来不担心。今天她只能自己回家，但是雨并不小，回去起码要淋半个多小时的雨。她有些不知所措了，班里的同学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大家都急匆匆的。

白芷听不喜欢下雨，因为她觉得下雨时大家总是急匆匆的，会让人有些压抑。

正迷茫的时候，白芷听想起了一个人，她两年来都不愿意麻烦的人。

这一个多月自己却有了些改变，对方也并不抵触，也许可以试试。

也许……

白芷听推开了办公室的门，跑了几步让她有些喘，还好还有个老师没走，是她的数学老师。

季海正在收拾东西，看见有人推门进来也有些诧异：“白芷听？怎么还没回家，有事吗？”

白芷听总觉得季海很严肃，但是由于季禾子的原因，在办公室的是季海，她倒觉得比班主任要好一些。

“老，师。我，没，带伞，想，给……”白芷听的呼吸还是有些急促，季海也不催，只是等她说。白芷听缓了口气，接着说，“家里，打，个，电话，借…”

“借手机是吧。”季海从兜里掏了手机出来，解了锁递给她。

白芷听拨号的时候很紧张，险些按错了号码，听着铃声一直响她有些想挂掉的冲动。

“喂？您好。”听筒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白芷听手指动了动，等到对面说第二声您好时才慌忙开口：“小，小姨，是，我…”

白云秀是打出租车来的学校。到校门口的时候季海还没有走，打着伞陪着白芷听在校门口等着。

“谢谢老师了，还陪她一块儿等。”白云秀接过了白芷听的书包，“您快回吧，辛苦。”

季海说：“没事儿，也没多长时间。”说完就转身往学校车棚里去了。

坐上出租车后座，白云秀摸了摸女孩的手，有些凉：“回去给你煮点姜丝可乐喝，别着凉感冒了。你给我打电话那会儿我刚要回家，顺路就过来了。明儿周六，再买把伞吧，给学校放一个。”

白芷听很安静的听着，点点头，没有说什么话。她心里更多的是掺杂在一起的情绪，于是白云秀付钱后让她下车，她才说：“谢，谢。”

白云秀很认真地拍了拍她的头：“没有那么多要谢的，我也没做什么需要你说谢谢的事。下车吧。”

白芷听到家先被催着洗了个热水澡，吹干头发出来刚好姜丝可乐熬好，白云秀给她倒了一碗：“趁着热快喝了…明天吃什么？明天下午我在家，做点好吃的。”

白芷听喝了两口，感觉舌尖都在冒热气。她犹豫了很久，咬着嘴唇上的死皮，犹豫了很久才说：“等…明，天，你，回来。告，告诉，你。”

白云秀有些欣喜，知道这就已经是她很大的改变了，不能太着急，所以只是答“好”。

喝了两碗姜丝可乐，白芷听感觉全身都暖烘烘的。

她还记着夏晴也的事，到家第一时间给他就发了信息，一直到睡前都没有收到回复，如果只是小事也不至于要这么久，于是更慌张了，打了两个电话过去，全都是一直到自动挂断都没有人接。

她看着对面那个几天前新换的小白猫的头像，戳了又戳，最后感觉估计今晚是不会回了，还是隔几分钟就看一眼，快十二点了也没有新消息。她就发了最后一句话。

[TING：不想说出了什么事的话，看到也记得回消息。]

白芷听睡得并不安稳。

前半段的梦还是像以前一样，由尖刀和血液组成。最后妈妈抱着她的触感十分真实，以至于她都有些痛。

“小白，妈妈只想你幸福。”

妈妈应该是说过很多话的，可她睡醒只记得这句。这一夜尤其累，白芷听记得后半段比之前多了些内容，是一个雨夜，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雨的声音，救护车的声音，最后是有人在哭的声音。

为什么哭？

她是应该问的。她总是好奇别人眼泪的来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