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骁努力过后,终究意识到他或许擅长隐藏情感,却学不会收起情感。在小姐那里,在徐念这里都是一样。
小姐选择了值得她爱的张之初,徐念则似乎喜欢一个混蛋,两边终究都没有自己的位置,可自己偏偏还要喜欢。
许长渊闲暇时会跟沈骁勾肩搭背,聊着他各种风流韵事,沈骁看他怡然自得的样子,竟有了些许羡慕。
这个人似乎从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困境,他永远都是一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态度。
许长渊感觉沈骁看自己的神色有些欲言又止,便拍了拍沈骁的肩膀:“想问什么直说吧。”
他与沈骁认识好几年了,这人什么脾气差不多也摸透了。
沈骁思索一会后开口问他:“你被人拒绝过吗?”
许长渊哈哈大笑,笑这眼前的男人果真纯情。
沈骁脸色毫不掩饰的沉了下来。
“没事,兄弟。”他宽慰着,“不就是被人拒绝嘛。”
许长渊心里纳闷,沈骁这么优秀的男人,徐念也拒绝的下去?
“没有。”沈骁拿起茶碗抿了一口,“我没有被拒绝。”
因为他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横竖就是没戏呗。”许长渊两手一摊,“多大点事。”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沈骁错开话题,“你被人拒绝过没有?”
“有呀。”许长渊坦率地回答,“再换一个就行了。”
他的想法自有道理,但沈骁对女人就是无法像他那么热衷。
“要我说,你就是女人见太少了。”许长渊直接阐明了自己的想法,“京中想给你说亲的人那么多,你不妨好好考虑见见,看看我说的对不对。”
沈骁本没有将话听进去,却听他语气变得严肃了一些。
“沈骁,你已经不是那个鹿城的奴隶了,你是右司马沈大人。”许长渊难得的在这事上一本正经,“以前你得不到的东西,现在或许轻易就会得到。以前觉得很漂亮的女人,现在多看看几个兴平贵女,或许也会发现没想象中那么好。”
许长渊起身准备接着去忙公务,忙之前还是再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已今非昔比,机会多的是,也别对鹿城的女人有什么执念了。”
沈骁一言不发,却也知道他说的道理。
他若只把自己困在过去也就算了,现在又把自己放到了爱而不得的位置。
也许他多见见兴平的贵女,总能碰到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的。既然有的选,又何必非要让自己再难受呢。
沈骁决定放过自己,他的想法表露出来以后,沈府开始不时有媒人上门。
因为主子经常不在,崔管家便代为招待,收下媒人的请帖后,等人回来了一并转交。
沈府下人都知道主子开始说亲的事,琳琅也听说了。
她知道那些介绍给沈骁的闺阁女子,都是官家之女,能配的上沈骁这样朝中新贵的,也必定是官家之女。
商贾之女在大多数有权势的官家眼里,是抬不上正妻的位置的。即使是荣元那样的好女人,作为鹿城首富之女,哪怕正妻的位置还空着,嫁给大一点的官家也只能做妾。
更不论沈骁如今在京中任职,官职地位也比荣元嫁的那户更大。
琳琅打从心里为沈骁开心。
他走到今天不易,应该也配得上京中贵女,有了她们的帮衬,日后官途也会更稳固。可她也不想留在府里,看着沈骁与别人成亲。
她甚至想学沈骁那样,言而无信一次。若日后他与别的女子成亲了,便提前离开这里。
琳琅只是有这个想法,但因从未想过要与他再续前缘,也不至于嫉妒的立马就要走。毕竟奴契已经签了,事情还是要好好做。也许等那天到了,她自己也早已释怀了。
沈骁不到半月就收到了好几个请帖。请帖以游玩会的形式举行,像当年诗会那样只是个由头罢了。
他挑了一个在兴平城内近一点的游园会。这个游园会是专为朝中适龄男女准备的,一般在这种场合下,最受关注的是在科举中拔得头筹的人。
沈骁是武官,也没打算受到关注,时间合适也便与许长渊去了。
他想看看是否如许长渊所说,多看几个京中贵女,便觉得鹿城女子没那么好了。
许长渊猜到沈骁定是受欢迎的,却没想到贵女们对他的青睐,比科举那边拔头筹的还多,自己倒是坐了很长时间的冷板凳。
兴平是国都,风气比鹿城要开放些。女子若碰到青睐的男子,胆子大的亲自过去搭讪,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许长渊跟沈骁在湖边随意歇着,时不时便碰到有女子前来搭讪,问沈骁姓名及官职,若女子满意,便会自报姓名及出身。
沈骁报完姓名及官职后,女子均无一例外的说出了自己的情况。可沈骁却没有进一步接触,只是寒暄两句后,找个由头便走了。
许长渊恨铁不成钢。
“沈骁,你今天过来是来干嘛的?”
沈骁一本正经的回他:“来看京中贵女。”
许长渊苦笑不得:“所以呢,京中贵女如何?”
“不错。”他的评价惜字如金。
他承认,或许是因京中贵女本就条件优渥,这样的家境养出来的女子,无论外貌还是气质,都比鹿城大多数女子好看的多。
“刚才那位搭讪你的王小姐,貌美端庄,也是大臣之女,我看着就挺好。”
许长渊差点直说,他都想去搭讪那位王小姐了。
“王姑娘是不错,但我无意。”沈骁始终没有对别的女子用小姐这个称呼。
许长渊看着他再确认了一遍:“你真的无意?”
沈骁回望他一眼,知道他的想法:“你去吧,我要回去了。”
许长渊看他来了一个时辰就要走,明明收获颇丰却不知珍惜,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他不禁羡慕沈骁有这样的资本,他不缺女人喜欢。再看看自己没有这样的命,只能主动去搭讪了。
“愿意来就好,多来几次,就没事了。”许长渊拍了拍他的胳膊,“那兄弟我去了。”
沈骁看他兴致勃勃去找那位王小姐的背景,对比之下自己却对此事觉得乏味。
他来了一个时辰,就已经感觉到有些疲于应付,甚至是厌倦了。
许长渊或许认为他不上心,但沈骁知道自己是尽力了。
他努力习惯被这么多女子搭讪,也努力的去发现她们的优点。
他看得出她们每个人的优点。有的模样漂亮,有的大方温婉,有的开朗热情,各有各的好,但却没有一个人能让他愿意主动去了解。
沈骁知道日久生情的道理,也知道不愿意去了解她们,是自己的问题。
模样漂亮的,他觉得不及小姐,虽然看法有些主观;大方温婉的,他觉得不及徐念,虽然徐念有反骨的;至于开朗热情,小姐是最能带给他光的女子,而徐念看似与热情不搭边,但那日主动的拥吻让他知道,她的热情不屑于展示给他。
沈骁知道这样比较不合理,也不合适,但就是比了。
而让他想回去原因,还有一层他说不上来的隔阂感。
以前高不可攀的贵女,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称赞他英勇、威武、年轻有为,眼神是毫不遮掩的倾慕。
他本应为这样的虚荣而骄傲,可更多的却是陌生。
她们有着比自己更好的品鉴能力,或许也比自己更了解权力为何物,甚至更了解官场的复杂。但她们或许这辈子都不会理解,被权力践踏到底层,被困苦折磨的滋味。
她们不需要理解这些,但这些是沈骁生命中的一部分。至少当前他觉得自己理解不了贵女们,贵女们也理解不了他。
他从未打算用自己的姻缘做筹码,原本的初心也只是为了一人。
沈骁回了府,看到徐念照例为他点了灯。
他知道她心里有别人,却并不影响他看她点灯时的那份心绪宁静。
至少看她点灯,比应付贵女们的感觉好多了。而她曾经说的那句“主子是奴心里的英雄”,即使现在想起,也让他因虚荣而心动。
沈骁望着她点灯的身影,突然升起了一种佩服之情。
徐念当真是手段了得,贵女们说了那么多,也比不上她这么轻柔的一句。
他心里忍不住有了些调侃,要是再给她一副好模样,怕就没有她勾不到的男人了。
沈骁或许已经习惯了自己爱而不得的命运,看着她点完灯,情绪如往常一样,一言不发的回了住处。
准备歇息的时候,管家轻轻扣了扣他的门:“主子现在方便吗?”
沈骁应了声,管家轻手轻脚的进来,手里拿了几张奴契。
“这是咱们府上这几个月新收的奴契单子,主子得空了,麻烦盖下章印。”
沈骁不急这事,便示意先放在那里。
崔管家将奴契放在沈骁桌前,碰巧看到徐念的奴契在最上面,忍不住又夸了她一句:“徐念入府的时候,就对主子是上了心的。”
沈骁不明白他的意思,抬眼看他。
“她虽干的是粗活,其实会识字,写字的。”他回忆着那天的事情,“她奴契是自己写的,或许是提前打听了,主子的名字是一点都没写错。”
沈骁的“骁”字,若不经提醒,旁人经常会写成其他相同读法的字,但徐念没有写错,他当时虽嘴上没说,却对她留了个好印象。
沈骁漫不经心的点了下头,他知道徐念做事仔细。可等管家出去以后,他才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他从未跟徐念提过自己的名字怎么写,也没想过她识字。他名字的写法,莫非是一开始就找许长渊打听过了?但她那个时候寡言少语,又刚刚从王许那里逃出来,又哪来的心思问这种小事。
沈骁越想越觉得疑惑,又突然想到她回兴平的路上晕车的事情。
脑海里突然有了一种猜测,让他深夜里愈发清醒。
她的嗓音还有背影,之前让自己感觉犯了癔症,她改口说自己认识陆琳琅的事,也有些巧了。
沈骁看向管家放在桌上的那几张奴契,第一张便是她的。
他手指停顿在半空中,迟疑片刻后,还是缓缓拿起了她的奴契,稍稍定了定神,将目光锁定在这张奴契上。
可只看了一眼,拿着奴契的手指便有些颤抖。
奴契上的“沈骁”两字,与他记忆中小姐的字体完全一致。
那是她第一次教他写的字,他不会忘的。她曾用茶水在桌上书写,后面又握着自己的手,教他写自己的名字。
沈骁盯着她的字迹,一时间思绪万千。
欣喜、不解、自责、难过,太多的情绪在此刻涌了上来,仿佛要将自己撕裂,也有太多的问题想立马问她。
但终究所有的思绪与疑问,在这个灯未眠的夜里,换成了他一声长长的叹息。
“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