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外戚帮忙,没有大臣倒戈,唯一能用的,也就只有宦官了。”
玉澜摸着手里的白瓷茶杯,低头思索很久,释然的同时又不免气愤:“但是让宦官掌兵权这样的事,这张氏又是怎么想的?”
自古宦官乱政的事已经不在少数,就连宦官拥护新皇帝登基的事儿也不是没有。但即便如此,那些宦官也从没像钱善与这样,被皇家授予兵权的。
兵权掌握在皇上以外的人手上,本来就是一件有隐患的事情。
但沉吟良久,玉澜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张太后让她的贴身宦官掌兵权虽然离谱,但扶持宦官势力打压外廷,确实是目前张太后想要打开局面的一种方式,甚至可以说是唯一一种方法。再说,纵然钱善与再怎么弄权,终究只是能弄权,只要对张太后忠心,那张太后确实不需要紧张些什么。
钱善与以宦官身份拿到兵权确实离谱,但终究只是一个宦官。
不过玉澜还是十分在意一点,让一个宦官掌兵权,这不算是个小事,怎么从头至尾她都没有收到过一点消息。这样看来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她的消息源对她刻意隐瞒,另一个就是,钱善与统领羽林军这件事,本身知道的人就很少,并且是一个突然的安排。
玉澜如今倒更倾向于是后者。如果钱善与早就被任命,以上官宣的敏锐度不可能不采取点措施,要不然有愧于他为官许多年读书十几载了。
现在与其想这么多,倒不如先想想,到时候怎么从这里脱身吧。
当初从宜能自请来陵宫,一来是为避其锋芒,二来也是为了给张太后自己退后一步的感觉,究竟是不是以退为进,玉澜当时当没有想太多,但她也没想到能落到这个境地,毕竟那时上官家族遍及朝堂,玉澜还是有些底气的。
现在底气也没有了,倚仗也没有了,想从这里出去,已经难如登天了。
玉澜在院里呆了三天,这三天里,守卫倒是没有真的来搜查院里的东西。但玉澜也不能就这么一直干等着,这些守卫在这里软禁她一个月一年还是一辈子,说到底还不是张太后一句话的事儿。
三天后,玉澜给云舒和珞明吩咐道:“我得出去。”
这话把云舒和珞明都吓了一跳,珞明一时间都没明白玉澜所谓的出去究竟是离开这个院子还是离开这个陵宫,但如今这两个不管是哪个应该都不太可能吧?
还是云舒尚且反应快,跟着玉澜的思路:“殿下是想……逃出这元陵?”
“要是在这里一直等着,还不知道到时候会怎么样。张氏要是把我忘了,那那些守卫能把我在这软禁一辈子。以静制动是没什么希望了,而且在这里消息太过闭塞,尤其现在被关在这里,京都里是什么情况就更不知道了。”
玉澜说完咳嗽了几声,这几天事情太多,她又偶感风寒,可谓雪上加霜。
珞明听明白了:“那殿下需要我们做什么?尽管吩咐!”
云舒在旁边也点头:“既然殿下已经有了决断,让我们做什么只要殿下您一句话就好。”
两位侍女在此刻都莫名坚定。玉澜笑了笑:“我还没想好,但还是先谢过二位了。”
“殿下哪里话,”云舒躬身行了一个礼,“当初不进公主府,我们也就那样庸庸碌碌了此一生了,如今京都繁华也见过了,对云舒来说已经没有遗憾。”
珞明显然没有云舒这么能说会道,但立刻跟上:“我也是!”
玉澜看着自己的两位侍女,心里还是生出一些温情的,当初她决意来此守陵,两人都义无反顾的跟来,如今遭此大难,若能一起渡过此劫,也足见她们的忠心。
“兴许还不到那么难的时候,先放轻松点。”
玉澜说罢,长长的叹了口气,沉吟道。
“想要装病混回府倒是不太可能了,现在张太后和我差不多算是撕破了脸皮,我要是病了她反倒可能顺水推舟让我病死在这。”
“我倒是不想对这张太后就此俯首贴耳,如今更是不想。想来当初为了避开嫁娶一事自请来守陵,退的这一步确实思虑不周,让张太后有了压制我的机遇。可要想回京都,想来也不得不伏低做小了。先试试这个法子,要是不行,再做最坏的打算。”
云舒和珞明点头称是。
“这样一来,那个小侍女,我们可以利用一下了。”
玉澜目光示意两人,云舒和珞明心领神会。
玉澜招招手,两人凑上前来,听玉澜吩咐。
不过十日的时间,许多人的人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张太后如今春风得意,走路都比平时步履轻盈了很多,身边的侍女宦官也跟着沾了光。
虽然这些侍女从来不沾染前朝之事,但她们多少也能知道为什么张太后这些天心情能这么好。
据说前朝的尚书左右仆射都辞了官。昨天太后的侄儿张禄来谢太后隆恩,因为张太后已经提拔他为尚书左仆射。
这样一来,太后不仅把控后宫,连前朝也在她的掌握之内,张太后自然高兴。
当然,小侍女们只是知道这一点点,更多的她们也就不动了。仅仅把一个张禄提升为尚书左仆射,尚且不能满足太后掌权的野心,也不会让张太后这么高兴。
如今朝堂上,可不只张禄是太后派。十天之内,尚书左右仆射上官宣和徐来皆辞官,中书令石讯海也告老还乡,换上的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郎冯钰,父亲为开国公,但顾念太后赏识之恩,也是死心塌地的太后派。
相权三分,现在中书令和尚书省都在张太后的掌控之下,门下侍郎漆雕赟纵然是当年先帝指定的辅国大臣,现在是虎得趴着是龙得卧着。更何况这个漆雕赟本来就是个墙头草,为了自保也不会做什么。
而从十天前处处被四大辅臣压制到如今压倒群臣真正的临朝称制,就是靠那一场出人意料的出兵。
张太后一道懿旨,圣上的玉玺也在上面盖着,羽林军的统领是漆雕赟曾经的部下,在羽林军看来,纵然觉得此举突然且不合理,但军令如山,似乎又没有不听从的理由。
于是深夜羽林军全军出动,分别包围上官宣和徐来的府邸,直接将两座府邸封锁了七天,期间府里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
当不久之后,玉澜拼拼凑凑复盘出整个过程,尽管她震惊上官宣能如此快的投降,但尚且能理解他为什么能做出这样一个决定。一家老小上千余人的性命被威胁,究竟顺着这个台阶辞官保全家,还是宁死不从像先帝表忠心,上官宣不过是选择了前者。
这就是在朝为官者的身不由己了,毕竟有软肋,总归是有被拿捏到的地方的。不想深宫里的宦臣,对主子忠心耿耿,权势滔天也无所畏惧,就如现在的钱善与。
张太后虽有心一搏,但万没想到这么顺利,欣喜之余更是重用布局一切的钱善与,这次羽林军本是由他指挥,自此真的就把整个羽林军交给了他。钱善与自然是谢太后隆恩,不断的为张太后表忠心,哄得张太后越发得意。
至此,张太后真的已经忘了,在元陵里还有一位长公主。
当初把玉澜软禁,张太后还真的是随口一说,她和玉澜虽然在表面上还能维持着勉强的和谐,但私底下互看彼此不顺眼。张太后对这些更为敏感一些,但以前碍于先帝和上官皇后,自然也不能说什么做什么。
如今连上官氏家族都已经被铲除,对什么倚仗都没有的玉澜,张太后那句“守着她的院子别让她出来了”的话,完全是随口一说,但她如今风头正盛,她一句话出口,钱善与立刻差人去办,当天就围住了玉澜的院子。
讽刺的是,虽然是张太后随口的一句话,如今玉澜想出来,却如此的难。守卫也隐约感受到京都里真正的当家人已经换了,对玉澜的监禁更是不敢懈怠。
但当那个小侍女出去的时候,她和守卫说明了身份,守卫起先将信将疑,后来这小侍女直接报出他们上司的名字,守卫犹豫许久,也就放了行。
这小侍女给他们上司递了张纸条,这纸条辗转许久到了张太后那。
彼时张太后宫内许多东西已经升了一个规格,有的甚至于帝王无异。纸条传上来时她正吃着荔枝,旁边的小侍女小心翼翼的剥好递到她手上。看到洛雪递上来的纸条时,她突然笑了。
“哎哟,最近真是忙坏了,都忘了那元陵里还住着长公主呢。”
许是春风得意,让她想起玉澜那张脸都顺眼了许多。当然,看到上面简简单单的“公主请与太后娘娘一见”时,她脸上还是有些不好看。这也就意味着,玉澜不仅知道她在她院里安了奸细,还利用了这个奸细来和她说话了。
不过胜利者的心态让张太后在起初想不管不顾之后,又改变了主意,发了道懿旨,命将长公主接来宫中。
她也不是发什么善心,她就是想看看玉澜现在的样子。